白玉老虎

第95章


  这一路上当然难免会有暗卡警卫,可是现在夜已很深,防守必定比较疏忽。
  何况他今天才到这里,别人就算怀疑他也绝对想不到他今天晚上就有所行动。
  他认为这是他的机会,以后就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决定开始行动。
  窗子是开着的,窗外就是那片树林,窗户离地绝不超过三丈。
  可是他并没有从窗户跳下去。
  如果有人在监视他,最注意{奇www书sjtxt手com机电子书}的一定就是那扇窗户。
  所以他宁可走门,走楼梯,就算被人发现,他也可以解释。
  “新换的床铺,还不习惯,所以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他已学会,无论做什么事,都先要替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门外有条走道,另外三间房,门都关着,也不知是不是有人住。
  这里想必是唐家接待宾客的客房,郭雀儿很可能也在这里。
  但是无忌并不想找他。
  他绝不能让唐家的任何一个人看出他们是朋友。
  这也是他为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
  小楼内外果然没有警卫,树林里也看不出有暗卡埋伏。
  近年来,江湖中已没有人敢侵犯唐家堡。太平的日子过久了,总难免有点疏忽大意,何
况这里已接近唐家的内部中枢,一般人根本就没法子进入这地区。
  无忌却还是很小心。
  树木占地很广,以他的计算,要走四百一十三步才能走出去。
  他相信自己计算绝对精确。
  就算走的步子,大小有别,其间的差别也不会超过三十步。
  他算准方向,走了四百一十三步。
  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他又走了三十步。
  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他再走五十步。
  前面还是一片密密的树林。
  无忌手心已有了冷汗。
  这树林竟是忽然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树海,竟像是永远走不出去了。
  难道这村林里有奇门遁甲一类的埋伏?
  他看不见。
  .浓密的校叶,挡住了天光夜色,连星光都漏不下来。
  他决定到树梢上去看看。
  他这个决定错了。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多小的错误,都足以致命!
  第二个朋友
  如果树林里没有暗卡埋伏,树梢上当然更不会有。
  这是种很合理的想法,大多数人都会这样想,可是这想法错
  无忌一掠上树梢,就知道自己错了,却已太迟。
  忽然间,寒光一闪,火星四射,一根旗花火箭,直射上黑暗的夜空。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已有两排硬留,夹带劲风射过来。
  他可以再跳下树梢,从原路退回去。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相信他的行踪一现,这附近的埋伏必定全部发动,本来很安全的树林,现在必定已布
满杀机,如果能离开这片树林,可能反而较安全。
  他决定从树梢上窜出去。
  这是他在这一瞬间所作的另一个判断,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判断是否正确。
  他脚尖找着一根比较强韧的树枝,藉着树枝的弹力窜了出去。
  急箭般的风声,从他身后擦过。
  他没有回头去看。
  现在已经是生死呼吸,间不容发的时候,他只要一回头,就可能死在这里。
  他的每一分力量,每一刹那,都不能浪费。他的身子也变得像是一根箭,贴着柔软的树
梢向前飞掠。
  又是两排管箭射来,从他头顶擦过。
  他还没有听见一声呼喝,没有看见一条人影,但是这地方已经到处布满了致命的杀机。
  太平的日子,并没有使唐家堡的防守疏忽,唐家历久不衰的名声,并不是侥幸得来的。
  从树梢上看过去,这片树林并不是永远走不完的。
  树林前是一片空地,二十丈之外,才有隐藏身形之处。
  无论谁要穿过这片三十丈的空地,都难免要暴露自己的身形。
  只要身形一暴露,立刻就会变成个箭靶子。
  无忌既不能退,前面也无路可走,就在这时,树梢忽然又有一条人影窜起。
  这个人的身法仿佛比无忌还快,动作更快,管箭射过去,他随手一拨就打落,身形起落
间,已在十丈外。
  ——这个人是谁?
  ——他故意暴露自己的身形,显然是在为无忌将埋伏引开。
  这个人当然是无忌的朋友。
  无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郭雀儿,除了郭雀儿,也没有别人。
  他没有再想下去,身子急沉,“平沙落雁”“燕子三抄水”,“飞鸟投林”连变了三种
身法后,他已穿过空地,窜人了花圃。
  伏在一丛月季花下,他听到一阵轻健的脚步声奔过去。
  这里的暗卡虽然也被刚才那个人影引开了,但是这花圃也绝非可以久留之地。
  他应该往哪里走?
  他不敢轻易下决定,无论往哪里走,他都没有把握可以脱身。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奇迹!
  繁星满天。
  他忽然看到一株月季花在移动,不是校叶移开,是根在移运。
  根连着士,忽然离开了地面,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把这株花连根拔了起来。
  地上露出个洞穴,洞穴里忽然露出个头来。
  不是地鼠的头,也不是狡兔的头,是人的头,满头蓬乱的长发已花白。
  无忌吃了一惊,还没看清他的面目,这人忽问:“是不是唐家的人要抓你?”
  无忌不能不承认。
  这人道:“进来,快进来!”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头就缩了回去。
  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忽然从地下出现?为什么要无忌到他的洞里去?这个洞里有什么秘
密?
  无忌想不通,也没有时间想了。
  他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这次竟是往他这边奔过来的。
  花丛间仿佛还有火花闪动。
  他只有躲到这个洞里去,他已经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他已听见了唐缺的声音。
  洞穴里居然有条很深的地道,无忌一钻进去,就用那株月季花将洞口盖住,里面立刻变
得一片黑暗,连自己伸出来的手都看不见。
  地面上脚步声更急,更多,过了很久,才听见刚才那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跟我来。”
  无忌只有摸索着,沿着地道往前爬,窄小的地道,只容一个人蛇行一般爬行。
  前面那个人爬得很慢。
  他不能不特别小心,因为他只要稍为爬得快些,无忌就会听见一阵铁链震动的声音。
  后来无忌才知道,这个人手脚已被铁链锁住,连利刃都斩不断的铁链。
  他是不是唐家的人?
  —如果是唐家的人?为什么会被人用铁链锁住,关在地底?
  如果他不是唐家的人,他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三
  地道仿佛很深,却不知有多深,仿佛很长,却不知有多长。
  无忌只觉得本来很阴冷的地道,已经渐渐燥热,隐隐还可以听到泉水流动的声音,他可
以猜想这里已在温泉下。
  然后他听见那老人说:“到了。”
  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还是没有灯,没有光,无忌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他已经可以站起来,而且可以感觉到这地方很宽敞。
  他又听见老人说:“这就是我的家。”
  这里还是地下,这老人的家怎么会在地下?难道他不能见人?不愿见人?
  还是别人不让他见人?
  这里还是唐家堡,如果他不是唐家的人,他的家怎么会在唐家堡?
  如果他是唐家的人,为什么要住地下?
  这老人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仿佛充满了痛苦,不能对人说出来的痛苦。
  无忌有很多问题问他,可是他已经先问无忌:“你有没有带火馏子?”
  “没有。”
  “有没有带火镰火石?”
  “也没有。”
  没有火,就没有光,没有光,就看不见。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没有光亮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无忌道:“这里是你的家,你应该存可以引火的东西。”
  老人说道:“我要引火的东西干什么?”
  无忌道:“点灯。”
  老人道:“我为什么要点灯?”
  无忌道:“你从来不点灯?”
  老人道:“我从来不点灯,这里也不能点灯。”
  无忌怔住。
  他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人怎么能终年生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刀,
  老人又在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找唐家是不是有什么仇恨?”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无忌连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无忌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老人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无忌道:“因为我看不见你,我绝不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老人道:“如果你不太笨,现在已经应该想到我是个瞎子。”
  无忌的确已想到这一点。
  老人道:“你看不见效,我也看不见你,这样岂非很公平。”
  无忌又不说话了。
  他好像已真的下定决心,绝不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老人也不说话了。
  一个年轻人,被一个神秘怪异的老头子,带到一个这么样的地方,怎么能忍得佐不开
口?
  他算准无忌迟早会忍不住的,他想不到无忌这个年轻人和别人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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