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年代-刘墉儿子作品

第2章


 
  提到我的第一个家,因为年纪太小,已经没什么印象。 
  只晓得在一个大院子里,住了许多人家。我的后窗,正对着厕所,一天到晚地臭,夜里,还能清楚地听到“轰炸弹”的声音。 
  更可怕的是另一种轰炸声―――火车。 
  我的家就在火车道旁,整天整夜,一班又一班的火车驶过。 
  车子一过,我就像是坐上了火车。有时候躺在床上,房顶裂缝透进一丝阳光,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上面灰尘往下掉,一线一线的,很美! 如果只是靠近铁道,还算好,偏偏我家又在驳车场旁边。最可怕的是驳车,也就是火车头和车厢连接。那不是用“挂”的,而是用“撞”的。中间的钩子,要狠狠地撞,才能接上。 
  于是,可能夜半三更,我这初生的小奶娃,刚睡熟,就被那惊天动地的一声给“撞醒” 
  ,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跟着,邻居狠狠地关上窗子。 
  我便哭得更凶了。 
  夜里哭,总是奶奶抱着我走来走去。 
  我妈常说:“儿子是为奶奶生的!” 
  据说,当我中午诞生、护士出来报喜的时候,奶奶脸上很平静,只“哦”了一声,连笑都没笑。 
  但是老爸说,他看到奶奶脸上好像发出一种光,只是不到一秒钟。但那一种光,他一辈子都记得。 
  我离开医院,就进了奶奶的房间。 
  从那天,奶奶渐渐有了笑。 
  我们的家,在老爸二十三岁、奶奶六十五岁那年,开始“放晴”!   
  住在违建区   
  ・ 我是里。 
  ・ 它是违建,但,更是我永远怀念的、童年美丽的家。 
  这个大杂院里,有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我家后面对的是铁道,正门隔街,却是高级住宅。 
  虽然小时候能回忆的事不多,我却清楚地记得,对面的孩子朝我丢石子。他们还编了歌,骂我们这边的人: “违建丑!违建臭! 违建门口没水沟!” 
  我们这排违建,真是“门口没水沟”。只见对面家家门口有水沟,我家门口却是平平的。 
  老爸没对我解说过,只是我后来想,一定因为违建不在都市计划中,所以政府不建下水道。 
  但是,有几个小朋友能想到,我竟因为家门口没水沟,而使小小的心灵受到伤害!? 违建的另一个特色,就是没有人会努力改进他的建筑。当对面不断盖新房的时候,我家这一侧,却愈来愈破烂。 
  我家大院的左邻,是一个专做烧腊的工厂,只记得门口总停着小货车,抛下来一大块一大块血淋淋的肉。他们的前门,老是聚着苍蝇;他们的后门,总是冒着黑烟和又香又臭的烤肉味。 
  我妈常说:“我喜欢吃香肠,但发誓不吃隔壁做的。” 
  隔壁过去,是间家庭美容院,很小、很矮、很热,也常会冒出奇怪的味道。 
  每天傍晚,奶奶用小车子推着我散步,第一站必定是这里,在美容院门口,跟里面的人聊天。 
  然后,向前走,穿过好窄好窄的小巷子,又经过总是湿滑湿滑、两边房檐都碰在一起的“违建区里的小弄堂”,到铁道旁边。 
  虽然总是被火车吓得哭醒,我却从小就爱看火车。 
  当一团黑黑的烟,带着一长串黑黑的怪物,冲过眼前,又一下子消失不见,那种由预期到紧张,又接着放松的感觉,说不定正像云霄飞车一样,有着特殊的刺激效果。 
  在哈佛大学,我主修心理,心理学有一种理论,就是人类常借描绘自己最畏惧的东西,来克服恐惧。 
  所以,原始壁画上常有猛兽。 
  所以,当我火车看多了,反而愈来愈不怕火车。它吵、它撞,撞得天崩地裂,我也渐渐能安睡了。 
  了解,可以克服恐惧。 
  我也记得每次奶奶带我绕一圈回家,我总会抬头看右边邻居――― 一栋小楼,居然对着街在二楼开了一扇门,而门下面没有梯子。 
  奶奶常说,屋子里谁要是真开了这扇门,往下走,一头就会栽到街上,摔死! 据说,那房子因为违建得太过分,占到了大路,硬被拆成这样。 
  一直到今天,我都常想到那扇“天门”,觉得是很“超现实主义”的作品。 
  至于我们“大杂院”,是自成一家的。 
  虽然我们有很臭的蹲坑茅房、有杂草丛生的角落、有不方不正的院子、有扭来扭去的通道…… 但是通道旁边种了许多老爸朋友送的杜鹃,老爸从不管,由隔壁戴爷爷照顾。 
  我也不全由奶奶管,常常一头冲进对门张奶奶家,吃他们台湾式的“白斩鸡”。 
  在这住了四户人家的大杂院里,没有人骂我,只有人爱我。 
  我是住在违建区里。 
  它是违建,但,更是我永远怀念的、童年美丽的家。   
  谢谢刘猫(1)   
  ・ 据说老妈怀我的时候,成天抱着刘猫。肚皮里面是我,外面是猫。 
  ・ 所以,我的“胎教”是“猫叫”。 
  妈妈抱刘猫,我吃醋。 
  老爸和老妈,在生我之前,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小孩。只是从我出生后,那小孩就失宠了。 
  那小孩,就是“刘猫”。 
  刘猫是隔壁读小学的小阿姨捡来的,回家挨骂,就送给了我新婚的老妈。 
  老爸想,取什么名字好呢?叫“咪咪”?太俗了!既然它是猫,又到刘家来,就叫“刘猫” 
  吧! (感谢上帝,老爸没给我取名叫“刘人”。) 他们疼爱猫,跟疼小孩一样。刘猫吃的是番茄沙丁鱼罐头,睡的是老爸老妈的被窝,据说老妈怀我的时候,成天抱着刘猫。肚皮里面是我,外面是猫。 
  所以,我的“胎教”是“猫叫”。 
  我真同情刘猫,因为自有了我,刘猫就被打入冷宫,而且总是为我挨揍。 
  当然这也要怪刘猫,它自己不知趣。每当我哭,大人还没赶到,刘猫已经冲至小床边,往里面趴着看。 
  啪!“看什么?”老妈每次都给它一巴掌,“你吃醋啊?不怀好心!” 
  其实,刘猫对我很好。它是我惟一的玩伴,我也是它惟一的玩伴。而且,我们是“平起平坐”的平辈。 
  刚学会走路的我,据说跟刘猫两只后脚站着,正好一样高。 
  刘猫很喜欢把两只前腿,搭在我肩膀上,跟我一块儿走。 
  这种情况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但是全家人,包括我奶奶,都说“刘猫确实有这个毛病” 
  。而且,只要刘猫一这样做,大人就会打它。 
  他们总认为刘猫会使坏、会欺负我。其实,心里不对劲的,大概是人,不是猫。 
  他们亏待了刘猫,又用人的报复心理去设想。 
  虽然因为太小,我对刘猫没什么记忆,但是一直到今天,我都感激它,而且感激得一塌糊涂。我敢说: “刘猫可能影响我半生!” 
  原因是这样的: 当我两岁多,小刘猫已经长成英俊的大刘猫,有着黄黄的虎纹和壮硕的身子。 
  它开始喜欢晚上鬼叫,像婴儿哭一样,哇啦哇啦,不停地叫。 
  每次半夜鬼叫,隔壁戴爷爷就会骂他女儿: “谁要你抱只死猫回来,送给刘家,自己倒霉!” 
  老爸实在受不了,打骂不管用,只好把袜子罩在刘猫的头上。一层不够,就套两层。 
  据说刘猫头上套了袜子,会不断地后退,倒着在屋子里走―――边走边叫。 
  刘猫叫,是有道理的,它要找女朋友,它有生理的需求,可是老爸不准它出门。 
  刘猫一辈子没逃出过几次,每次逃家,都害老爸老妈担心。据说几天之后,浪子回头,刘猫都瘦得像个鬼。 
  于是老爸用了各种方法防范。他甚至把日式房子的地板下面跟院子相通的地方,钉上木条。 
  当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常看见刘猫从木条之间向外伸着爪子哭,好像集中营里的犯人,请我伸出援手。 
  终于,有一天,刘猫趁奶奶开门不注意的时候,又溜了出去。几天之后,它回来了,身上开始溃烂,挤出来的不是脓,是水。 
  最后不得不送到兽医院。 
  “医生把皮掀起一个口,用钳子夹着棉花,掏进去擦。”老爸后来对我回忆,“好像刘猫的皮和肉都分开了。” 
  第二天,刘猫夜里哀号了几声,不见了。 
  第三天,爸爸撬开地板,发现刘猫死在他床铺的正下方。 
  刘猫被埋在后院,令人伤心了好一阵子。 
  渐渐,一家人似乎都把它忘了。 
  直到我十几岁,开始追女生。 
  每次奶奶和老妈不准我出门,老爸都会简简单单地说四个字: “想想刘猫!” 
  居然,我就得到了自由。 
  年轻人,到了青春期,自然会爱慕异性,这是洪水猛兽都挡不住的。他不寻偶,怎么成家、生孩子?没有孩子,生命又怎么延续?”老爸说,“这是天性,也是天道。围堵,不如引导。让他从开始就有正确的观念,反而不容易出大麻烦。”   
  谢谢刘猫(2)   
  想想刘猫!想想刘猫! 我多么感谢刘猫,使我有了较开明的父母!   
  马桶的感动   
  ・ 妈妈按一个钮,就轰隆一声,好多水在跑,一下子全不见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