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

第36章


他需要这种虚荣心,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更大的愉悦与满足。 
  在辽沈大地上还有一个康平县,是个有名的贫困县,他们被划入沈阳之后,就像一个穷亲家,沾上了富亲属,岂能不主动拜慕绥新的山门?岂能不找他寻求致富之路?这些县领导都很精明,不知是穷惯了,还是故意装穷,连迈进慕家大门时,也显得很土气。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呢?是要钱要物的?还是来要政策的? 
  这种到家里谈工作的办法,也是干部们创造的一种富有中国特色的方法。到办公室谈工作吧,显得太正规;到家里来既显得亲切,又好随意开口,况且到家里总应该有点内容,总不能玩“空手道”吧,这大概是问题的实质。 
  这样公事私办还增进了感情,两者都兼顾了。况且,这种加深与上级领导感情的办法,屡试屡爽非常流行。他们是专门找慕市长商量如何快点脱贫致富。慕绥新对来办正事的下级比较欢迎,也非常理解基层干部的困难,过去他也在基层干过,在县里干过,他还在海城县当过县太爷嘛。所以,他与康平县那几个“县太爷”谈得非常投入。开始那几个年轻领导还很拘谨,他们尽管在下面都是呼风唤雨,一跺地三颤的“青天大老爷”,但他们在慕市长面前必须是小学生,这不仅仅是官大一品压死人,还因为他们尊重慕市长。不过,他们谈着谈着就放开了,因为慕市长对县里的情况非常熟悉,谈的都是实情。 
  慕市长说:“我们几千年的农业文明,我们创造的‘吃文化’,以及我们创造的传统节日春节,说穿了就是平时吃不到好饭菜,穿不上好衣服,过节时把各种各样的菜与肉都包到一起,似乎就吃到了,就穿上了。实际上这都是给外人看的,而我们几千年来始终靠天吃饭,没有解决吃饭穿衣问题。时代都发展到今天了,你们还靠种粮食,那永远脱不了贫。今年天气好丰收了,你们就脱贫了;明年天气不好,旱了一点,你们又返贫了。就这样反反复复,你们怕是折腾四五个来回了吧?” 
  他们连连点头,不住地说是是。慕市长一看他的话把对方镇住了。既然开场白有高深的理论开路,下边就应该仙人指路,谈点具体的办法了,这也是慕绥新一贯的谈话方式。 
  “我在海城县里工作过,县与县大同小异,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慕市长情绪上来了,非常认真地说:“别贪大求洋,别异想天开。搞庭院经济!市里面可以帮助你们,你们多养点鹅,现在市里到处都是烧鹅店嘛!你们养鹅,我给你们开绿灯,不让他们收别人的,让他们都收你康平的鹅仔,保证你的鹅都有卖处,你能养多少鹅呀!这是不是能保证家家都有收入呀?你们还可以养猪,我保证我们屠宰场,绝对收你们康平的猪。这样行不行呢?”他们赶紧随声附和,连连说行行行,我们听市长的。 
  慕绥新那天感觉非常美好。因为他开的药方“对症下药”,他可以开一个“包治百病”的医药公司了。但他是市长,市长就应该是“包治百病”的专家,市长就得给他的老百姓解决困难,这是理所当然的。况且沈阳市区已经很现代化了,但还有康平这样的贫困县,两极分化很严重。他平时都忙市里的事,对县里的事关心不够,今天终于做成了一件事。这无疑等于给了他们一个最好的见面礼。他借着高兴劲儿,督促他们回去尽快抓紧落实。 
  但是他们磨磨蹭蹭地坐着,没有走的意思,那无疑包含着两层意思。一是还没有讨到具体关照的说法,二是他们来的“另一番意思”还没有留下。 
  慕绥新来了干脆劲儿说:“我说我的县长大人们,你们还有什么困难要解决吗?我还有很多事要办,不能老陪你们坐冷板凳呀。有困难就说啊,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了,今天是不是先谈到这里。”他下“逐客令”了。 
  他这么一下“逐客令”,那些县太爷更局促不安了。慕市长忽然明白了,说放心吧,市里肯定支持你们。如果需要资金,由财政给你们拨一点款,帮助买猪仔、鹅仔。   
  “责任心”与“虚荣心”的异化(6)   
  他们千恩万谢地走了。其实这些县太爷心里比谁都明白,几千年来农民就养鹅、养猪,这并不是什么“新点子”,他们却做出非常惊讶的样子,做出了茅塞顿开的模样,这也是他们讨好领导的一种小伎俩。而他们来的真正目的,就是来要慕市长的行政命令、要钱、要资金。慕市长很痛快地都应承了,他们岂能不千恩万谢?当然临走时,不会忘记把他们“那一点心意”留下,尽管留得非常笨拙,尽管只是两三千。但是在他们期盼不安的目光下,黄鼠狼不嫌小鸡瘦,慕绥新还是收了。 
  不久,当康平县关于发展庭院经济所需资金的请示报告送到慕市长的办公桌上,慕市长做了批示,同意支持康平县发展庭院经济,要求财政安排200万资金。 
  事情如果结尾时,没有送钱那一小段插曲,那会留给人们多么美好的印象。但是慕市长就是慕市长,他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 
  康平这样的贫困县钱少,需要救济。出手自然比不上市里官员们那么大方,市里官员一出手少则2万、3万,多则10万、20万。而县里官员们一次只能一两千、三五千地给,像打发要饭的。这对连大额美元都收惯了的慕绥新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亵渎”。大笔大笔的钱他都不在乎,何况这点小钱呢?但是他收下了。他不能不收,不收,嫌少吗?看不起我们贫困县的这点情谊吗?得,又跑到人情上去了,慕绥新最抵挡不住的就是人情。谈到这一节,慕绥新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他说:“说起来也是非常的遗憾,非常的内疚,我为什么要收呢?现在想起来没有任何道理,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当时也推脱过,说你们不要搞这个东西了,你们自己也很困难。推脱几句,人家也要让一让嘛,一让二让三让就收下了。” 
  慕绥新帮助康平县发展庭院经济,论理说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本来也是应该办的一件事。说穿了,只不过是一种公务活动,哪儿有那么多感情、人情掺和在里边?但官场的现实却不是这样的。办事要花钱,已经成为官场上的一种“潜规则”。大家都在照此办理,大家都得遵守。可是,已收了钱的慕绥新却认为自己是个例外。 
  有人说慕绥新作为一个中国大都市的市长,不喜欢钱,更不需要钱,这样的结论下得未免太武断。准确地说他在高位上不看重钱,或者说把钱只看成一个概念。因为他需要一切,他的需要比大多数人的层次更高、更宽、更广、更多。他需要权力、地位、荣誉、威信、信任、拥护、爱戴、赏识、爱情、鲜花等等……而他认为能够获得与体验这些需要的惟一渠道就是钱。 
  慕绥新欣赏那些大款朋友。他们一出手就是十万、几十万,显得非常阔气。而那些腰缠万贯的款爷们,尽管最喜欢钱,最需要钱,他们认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有钱能买鬼推磨,但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权力。而在中国特殊的重大历史变革的转型期,只要站在权力的肩膀上,就能呼风唤雨,就能获得更多的钱。 
  一个需要钱,一个需要权,当这两个“需要”,在同一渠道发生碰撞的时候,钱权交易的故事便产生了,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比方,沈阳那个刘宝印,层次不怎么高,形象也不怎么好,他和慕绥新认识的方式也不光彩。但是慕绥新得意他的忠诚,得意他妻子小袁的风流漂亮、会办事。特别是那次请有关的省领导吃饭以后,刘宝印对慕绥新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沾上慕绥新了抖也抖不掉。别看他其貌不扬,但为人老实厚道,做生意精明,尤其是对慕绥新忠心耿耿。慕绥新稍加关照,他便感激涕零。 
  他向慕绥新发起进攻,也与众不同,显得非常有招法。就像一个精明的商人,想用最少的钱买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如果概括为四句话,可以说“细水长流、投其所好、精于算计、出手不凡”。他善于打“攻心战”,很少一出手就是几万、几十万的,而是今天给买西服,明天买领带,后天买皮带。就这样,从名牌西服到衬衣、领带,从裤带、皮鞋,到外套大衣。似乎什么是名牌、什么贵,他就买什么,在慕绥新身上投资,从来不讲价钱、持之以恒。天长日久,他便从国外给慕绥新买来了几套全身的行头。当然,刘宝印的妻子小袁,也不失时机地陪慕绥新前妻贾桂娥到美国旅游;陪慕绥新的新妻平晓芳到香港旅游。使慕绥新时时感觉到他的存在,也使慕绥新觉得这是两家之间的正常来往,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刘宝印是商人,他要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觉得攀上慕绥新,是他这辈子的造化,也算摸到了沈阳的天,为此感到无比骄傲。他最爱看沈阳电视台的节目,因为沈阳新闻慕市长出镜率最高,而每逢他在电视里,看见慕市长穿着满身名牌出现时都激动得浑身发抖、不可自制。而且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新闻节目时间一到,他就立即要看沈阳电视台。而沈阳台一出现慕绥新,他立即就会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讲:“你们看,慕市长这身多亮堂,这全都是我买的!”   
  “责任心”与“虚荣心”的异化(7)   
  但是,他在慕市长眼前,就像一条忠实的狗,对于慕市长的话言听计从,非常懂规矩,非常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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