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

第140章


老者用拐棍头捣着桌面的黄白镪物,朝贺根斗冷笑道:"用不着豁出,谁有本事谁将它拿走!" 
  这后来的场面虽经过几番颠簸,大势却直冲贺根斗走来。"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贺根斗抹牌多年,对牌桌上的道理可以说是领悟至深。他晓得,但凡在牌桌上讲究技巧,那还算低着一畴。其实一夜的牌风,仅在其中的一张二张之间。但逮着这枚风流张子,那你的牌运便是势如破竹一般。不过这关窍非神鬼不得识其玄奥。贺根斗抹着抹着,便一眼察见这一夜的风流张子。逮住了便不松口。再说他从政多年,极是晓得斗争的要领。关键的时候且须得针针见血刀刀拉肉,不给对手以喘气之机。那老者在山里封闭多年,平日交往的大都是性情敦厚的山民,不知今夜遇上一个极能使尖耍利的活鬼,难免不出问题。事实上起初他将五十元的款子点到贺根斗手里的时候他已经输了,到这份上,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 
  快到天亮时分,老者的钱物大都落在贺根斗手里。这期间,桂芝不知何时走来,竟坐在他的身后,为他看管钱物。其余赌客多少都有一些进项,也都欢欢喜喜。惟老者一人脸色一时不如一时。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鸡鸣。老者大叫一声:"不好!"猛地立起,一下扑倒在牌桌上,大口的鲜血立刻喷了出来。众人见势不妙,慌忙命三儿四儿搀扶,送老者出门去了。老者到了门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好小子……我,我今天是输予了你,可我那在省城做官的老大与老二……放不过你!你等着……" 
  众人散去,一派清寒。贺根斗这方由桂芝伴随,回到隔壁窑里歇息。钱物在他的枕边,美人在他的怀里,他也到了人生最辉煌的时候,竟难形容他是如何地畅快。老爸在天之灵倘若看见,又该是何等地惬意啊!贺根斗与桂芝一场欢愉下来,便朝桂芝戏言道:"你们这些山里人面相看怎么一个个都显得怪怪的,得是经年不理发洗头?"桂芝道:"你看我如何?"贺根斗道:"自然你又不同于这些个山民。"桂芝冷笑道:"你得看仔细了。"贺根斗借着窗口的晨光,无意间搭眼将桂芝看了一眼,一时吓得是魂飞天外。 
  你道为何?原来怀里的桂芝竟是一具白色的骷髅!枕边那让他欢喜一时的钱物,也不过是些草纸粪土!好家伙,与他聚赌的一班人物竟是一群魔鬼! 
  贺根斗连声呼叫着救命,正在这时,被坷台街好心的村民从墓穴里拽了出来。说道贺根斗父子,数十年你争我夺的大乖舛大荒唐大结局,贺根斗已经真真切切地见识着了。按道理他也该参透,该改过了。但对他这号骨子里长着赌虫、脑子里想着钻营取巧的人物,咋能说改过就改过了呢!不过,他的神经因此受到巨大的刺激。鄢崮村人只感到他比以往老实了许多,和顺了许多。   
  《骚土》第八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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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亡命女但闻雄鸡唱天白 
  苦命人一缕香魂到逝川 
  这天早晨,黑女刚从梦中醒来,慌不及地下了炕,对窑门外剁鸡菜的妈欢喜地叫道:"妈啊妈,该是歪鸡来寻过我了?"妈忙撇下菜刀赶进窑里,劝她道:"又说梦话了!去,炕上躺 
  着去!"黑女娇嗔道:"我哪能老躺着!歪鸡等我去说话呢,我稍稍收拾一下,便赶紧得去呢!"说罢,坐在桌前对着小镜子梳头。妈看劝她不下,只好又剁鸡菜去了。黑女这几日也不知找过多少次歪鸡了。总之不定什么事勾起她的念头,自己便悄悄地摸索上去了。到了歪鸡家,歪鸡不在,便在人家院里发神经,弄得村子里都有了议论。 
  这一日不知做了什么梦,为去见歪鸡,在屋里又梳妆打扮起来。一个人照着镜子,脱了换换了脱,磨蹭了整整一个上午。可着箱子里的衣服穿了一遍,只觉都不称心。临了,不知从哪里翻出一身做闺女时的花衣裳,这才高高兴兴地换上,喜姿摹合地要出门。妈从灶间里见她穿得窄身短袖古里怪气的样子,紧叫住她。妈喊道:"黑女,你回来!看你穿得妖妖调调,像个啥嘛!"黑女回头给妈一个鬼脸,捉弄妈说:"妈你却甭说,我就该是个狐子精,我取人的魂,吸人的髓,把世上的男人都害了,再没有比我更厉害的狐子精了!"说罢,笑着跑走了。妈嘟囔道:"死女子,哪像个二十六七的人!" 
  黑女进了歪鸡的院门,只见南墙底下,仇老汉背对着她,正在柴火堆上往草笼里揽柴。黑女走了过去,说:"叔,得是歪鸡回来了?"仇老汉一怔,没回头,又扒拉他的。黑女从后轻轻一笑,说:"叔你咋,不想理我得是?"仇老汉冷言道:"你也晓得我不想理你了?"黑女道:"不理也罢,歪鸡呢?他得是在村子里来回地寻我呢?"仇老汉道:"他寻你个鬼!"黑女蹲下去帮手给老汉揽柴,和善地说:"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可我知道叔不是一般气量小的人,能原谅你黑女的不对得是?"仇老汉道:"这自然,放在一般当家人头上,遇上这事,早将你娃撵出门了!"黑女突然一愣,脸色一沉,揪住笼襻,瞪着大眼,气汹汹地质问道:"你撵我,你凭什么撵我呢?啊?"仇老汉不敢答言。黑女道:"歪鸡呢?你把歪鸡抬(藏)哪去了?我给歪鸡说句话都不成吗?" 
  仇老汉从武成那里得知,黑女此番娘家回来,精神情况不大对头,所以也不敢招惹她,提起草笼只往窑里逃走。黑女追赶到窑门口,跺着脚眼泪汪汪地向里面喊叫:"你把歪鸡抬(藏)哪去了吗?我知道你和我大是一路货色,都是不想让我见着歪鸡!"仇老汉怕声音吵大了,忙在里面哄劝她说:"谁把歪鸡抬(藏)起来了?给你说过两日就回来了,你只不信叫我该咋?"仇老汉嘴上只没说,好你个贼黑女,你给我歪鸡儿已经在村子里造成不好的影响了,你还想咋?黑女仍纠缠道:"可我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搁平常歪鸡早该来寻我了!"仇老汉道:"我对你说过几百遍了,他在张庄还没回来!"黑女急得呜呜直哭,边哭边说:"这死歪鸡,我再等不着他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黑蛋从外面赶来,向黑女叫道:"咋?咋?咋又跑上来了?"仇老汉不耐烦地向黑蛋摆摆手,说:"紧赶领上走!闹得乌烟瘴气的,叫啥事嘛!"黑蛋这忙拖了黑女出了歪鸡家,嘴里低声训斥妹子道:"看你,丢人得死嘛!"兄妹二人回走的半路,遇上了一帮放学的碎娃。碎娃们大概闻听到什么说法,好奇地尾随着黑女起哄。黑蛋眼一瞪,碎娃们逃散开来。 
  回到家里,妈看黑女凄凄楚楚的样子心疼不已,叫道:"好我的心肝女啊,你咋就不知道怜惜怜惜你自己呢!"黑蛋埋怨妈道:"你也将她看严一点,再甭叫胡跑了。刚才寻到歪鸡家,人家老汉给的就不是脸色!"妈抹泪道:"你说得轻巧,她一个大活人,我咋能说看就看得住呢!"说着让黑女上炕睡下。黑女坐在炕上执意不睡,却说:"肯定是你们这一伙人把歪鸡抬(藏)起来了!"黑蛋训斥道:"你甭犯混了,歪鸡也不是一件东西,谁能把他抬(藏)了?"黑女高高地扬着头,坚持说:"我偏不信,你们要没抬(藏)起来我咋就寻不着呢?"黑蛋道:"你这人,我和你没办法说话!"黑女道:"我也和你没办法说话!"妈说黑蛋:"快忙你的啥去,甭在屋里胡搅和了!"黑蛋说:"我才不愿管她的咸淡事哩!"妈道:"看像当哥的说的话嘛!"黑蛋只当做没听见出门走了。到底还是母亲心疼自己的女儿,连忙给黑女端了饭,看着她一口口地吃罢,又让她睡下这才放心。 
  黑女刚睡实在,却听见院里有人传唤:"黑女!黑女!得是黑女回来了?"老妈一听声音,知道事情不妙,那刀客究底回来了!一面想一面慌忙迎了出去。看见歪鸡站在院里。身上衣服破得都挂不住了,却还是欢喜无比地呼喊着。老妈不客气地对他说道:"甭胡喊叫了,黑女有病,刚刚睡实,你甭打扰了她!走吧,快走!"歪鸡笑道:"婶婶,你甭哄我,我知道黑女没病!"老妈恼怒道:"你这么大个人了,咋不懂一点道理呢?当妈的不知道自家的女儿有病没病,却要听你说不成?走吧,快走!"歪鸡落了个不尴不尬局面,只得怏怏离去。 
  老妈走回窑里,没看见炕上黑女已经坐了起来,她问妈:"刚才你和谁说话呢?"妈吃了一惊,抬头见黑女一双水亮的眼睛望着她,她慌忙掩饰道:"是,是隔墙的你乃谁氏……"黑女诡秘一笑,说:"妈你甭哄我了,我知道,这一次肯定是他来了。"妈说:"谁来了?好好睡你的,甭出去给我寻事了,你不怕村里人说你的闲话嘛!"黑女道:"不会,谁没事干了说我的闲话!"妈拽了黑女衣裳,道:"你甭想给我出门!"黑女格格笑起来,说:"就要出!"说着跳下炕挣脱了妈的拉拽,跑出了院门。走在村东头的黑女一眼望见村西头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面快步往过赶一面叫出了他的名字。这心爱的名字连月来她对空念叨了千遍万遍,现在终于和他对在了一起。黑女一连叫了好几声,他不应她,只顾埋头往前走,似乎是存心要如此。黑女生气了,骂道:"死人,你给我站住!"他拐过胡同口进了自家院子。黑女随后追进门,看见他立在院当间,面上一副生冷的表情。她三脚两步赶上去,揪了他衣领,眼泪汪汪,气恨恨地说:"你……"一字刚吐口便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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