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上,许暮尘回到了道院。
看到改扮后的云景,他笑着点点头:“你这个样子,倒是可以瞒过不少人。”
云景忧心忡忡地问:“师父,金国那边过不了几天就会传来消息,我可以躲起来,可是你跟爹爹两个人如何躲得过?官家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许暮尘摇头道:“这场仗是一定要打的,你不用担心我跟你爹爹。我们两个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乱世之中,谁不是提着脑袋做事。你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地前进,不要有太多的犹豫记住了吗?”
云景心中:“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牺牲掉你们任何一个人。”
许暮尘看着她,轻声说:“你可知,有的人来到这世间的使命就是为了另外一个人牺牲的。你不需要有任何愧疚,每个人都背负着业力。推动这一切因缘始末的,不是你我,而是业力。”
云景呆呆地回望着师父,回味着他说的每个字。
“其实若要官家不追究也不是没有办法。”许暮尘又说,“你知道的,璟源他对你……你出嫁之后,他也离开了皇宫。有人传言他要去把你抢回来,不管他是否跟赤凌和逸然联手对付珝离,至少他不会伤害你。若是他……”
云景眼神飘忽出去,喃喃道:“他们害珝离失去法力,我不会原谅他们。”
“云景!人要识时务,必要的时候要学会妥协。”
云景又将眼神收了回来,落在师父脸上。曾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要妥协,不要一意孤行,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执着,才害了珝离。
许暮尘看着云景的眼睛里一片黯然,不复平日的神采,无比心痛。
“景儿,为师带你去找山神,明日咱们就出发。”
翌日,师徒二人从京城出发去北山。菊荷已经先行回去了,云景叮嘱她不可轻举妄动,以防被逸然察觉。
因为担心珝离,二人昼夜不停争分夺秒赶路,两日后便来到北山观云峰之上。刚走近珝离所居的飞羽洞,就看到逸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逸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云景的苍龙剑遗失在边塞,她只随身带了把普通长剑,此时已抽出来指向逸然。
逸然先是一愣,而后冷笑道:“来得挺快嘛。不过,你拿这把剑可打不过我。”
“试试便知。”云景刚要动作,却被许暮尘叫住了。
“景儿,不可冲动。咱们今日只不过来拜访山神,何必大动干戈。”他走上前来扯了扯云景的衣袖,冲她摇摇头。
云景只好先放下手中的剑,朝着飞羽洞门口走去。
“站住。”逸然伸手拦住她,“你这是擅闯私宅懂不懂?有没有规矩?”
“我到珝离所住的地方来,也需要你的同意么?让开!你打我的那一掌,我还没有还呢!”
“恐怕你还不上了,要打便打,不然就赶紧回去吧!”
“你凭什么?”云景对逸然怒目而视,没想到她如今这么嚣张。
逸然却轻蔑一笑:“凭什么?就凭山神不想见你!”
一时间云景如同被人兜头打了一棒,反应了好一会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少在这里无事生非,他想不想见我,岂是你来定的?你让开!”
见逸然横行霸道,许暮尘也有些忍不住了。他抢上前来,对逸然说:“姑娘请行个方便,我们只是确认一下山神是否安好,看过他之后我们就走。”
逸然看了看许暮尘,说道:“那你进去,让她留在外面。”
“你说什么?”云景气得又差点跟逸然打起来。
“姑娘,你也知道,景儿她跟山神关系匪浅,为何执意阻拦她?”许暮尘忍着怒气说道。
“她脑袋不清楚,你也糊涂吗?我刚刚说了,山神不想见她!”
云景终于忍无可忍,重新提起剑与逸然大打出手。本以为逸然会难对付,没想到很快就占了上风,趁着逸然被打倒在地,她快速踏进飞羽洞。
她本以为珝离原先昏迷不醒,才对洞外的争吵一无所知。没想到走进飞羽洞,珝离却静静地背对着门站在那里。
“官人,她硬要闯进来……”逸然已经起身来到了门前。
珝离挥挥手示意,她恨恨地看了云景一眼,不再言语。
“山神,你可无恙?”许暮尘也走进洞中,果然,如东岳帝君所说,珝离身上的神力已无迹可寻。他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神祗的气息,俨然就是一个凡人!怎么会这样?究竟什么东西这么强大,能摧毁他的仙基?
而珝离终于转过身来,让云景看到了他的脸。
短短几日不见,他竟憔悴了这么多,哪里还有谪仙的影子?看上去甚至要比许暮尘还要显老!
“珝离哥哥!”云景失声叫道。她转头看向逸然,眼睛里喷出愤怒的火焰:“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逸然想开口说什么,珝离却示意不让她说。逸然终于夺门而出,许暮尘也悄然退出去,留云景跟珝离两人在飞羽洞中。
她终于扑上前去,紧紧抱住珝离。
“珝离哥哥,你受苦了!他们,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你变成了这样……”一贴近珝离,云景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的情绪,抽噎起来,泪水打湿了珝离的衣襟。
“我没事,你不该打伤逸然,这两日,若非她给我输入真气,恐怕我要比现在更老了。”珝离苦笑道。
原来,逸然这么容易对付是因为这个!
可是,珝离变成这样不也是有她的一份吗?
“珝离哥哥,你不要相信逸然,就是她把我打昏过去,我才被璟源带走的。”
珝离将她拉开了一点:“璟源带走你是为了救你,他不想让你嫁给金国二皇子。”
云景不想多谈及璟源,便问道:“你怎么会伤成这样?他们几个之中,没人能有这本事!”
“赤凌不知怎的拿到了一个上古神器,我体内生元气的避火珠被他取走了。你们要多提防他,他的功力很快就会增长起来,到时候就很难对付了。”
云景奇怪问道:“不过一个珠子,怎么对你如此重要?难不成你离了这珠子,自己便没有元气了?就连法力都失去了!”
珝离不经心地答道:“我修炼的就是这个法门,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
“那你,什么时候身体能够复原?”云景担忧地问。
“慢慢来吧。我暂时不能帮你了,上战场的事,就要倚仗你师父,还有陈玉他们了。”
“我不要去战场,我就留在这里陪你。等你什么时候好了,咱们一同上阵杀敌好不好?”云景抬脸看着珝离。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守着他,她的心便无比安宁。
珝离将她推开一点,语气没有了从前的温柔:“有逸然在这里就好了,你要去做自己的事情。”
云景瞬间五味陈杂:“她是害你的人,你怎么还能留她在你身边?”
“她不会害我。从以前到现在,每次我危急的时刻,她都陪在我身边。”珝离转过身去,清清淡淡地说着。
云景的眼泪夺眶而出:“每次都是她陪你,那我算什么?我只是你的累赘对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珝离哥哥,你嫌弃我了是吧?”
珝离仍不看她:“我怎么会嫌弃你,如今,应该是你嫌弃我才是。回去吧,我会让逸然去给皇帝托梦。他一向信奉神祗,马上就会发兵的,你好自为之。”
他往床榻前走了几步,离开云景旁边的位置。
云景只感觉从头到脚都冰冰凉凉,她又一次经历了这样的现实。和灵境师兄以前对她做的事情一样,让她无比依赖的人转眼间对她如此疏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原本她就是天煞孤星,身边留不住人吗?
她向着珝离走了两步,又迟疑着定住,只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我会去拿来师父炼制的丹药给你,珝离哥哥,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不必了,金虹氏会给我的,你不用担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他始终没有再回头看她。
她强忍着泪水走出了飞羽洞,一看到师父就嚎啕大哭。
许暮尘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好了好了,山神遭此重创,大抵心情也很低落,过一段时间就好啦。”
云景还是大哭不止,像是心里面藏着万般委屈。
许暮尘又说:“我去跟山神道个别,咱们改天再来看他。”
“为何要让她如此伤心?”进了飞羽洞,许暮尘问珝离。
“我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了。接下来,她应该学着去依靠别人了。”珝离转过身来,只不过刚刚片刻的功夫,他的头发竟多了些白丝。“而最后,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我知你狠心也是为她。只是景儿一向执拗,恐怕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就要靠你疏导一下了。许道长,你我都是她过路的桥,载她走过一些道路分岔口。今后,她能倚仗的人唯有璟源,你我都要放手,将她,交予他。”
珝离漆黑的眸子也是如此黯然,许暮尘心有戚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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