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客栈

第五章 “胎神”唐牧


    这位后生唐牧。不是别人,正是“六里三樵”的第二,能有这个称呼,自然不是一般人等。
    他年纪和熊瞎子的闺女熊念云不相上下,如此说来,算得上是“青年成功人士”,熊瞎子这种完全叫做老来得志。
    熊瞎子喜欢拧唐牧的耳朵,自然,唐牧也受了不少苦药之痛。
    每次享受熊瞎子的拧耳之刑,无奈于《大清律法》上对风化罪之偷窥女色一项鉴定模糊。这唐牧可是有一手绝活,熟背律法,用他的话来说“知法才能犯法!”。熊瞎子拿他实在没办法,更想不通的是:这样一个好色之徒,怎么会被六里地古镇的民众算作采山樵人?有一种可能就是都是愚民。
    唐牧,老北京人,家里闹了饥荒,流落到六里地时,只有十二岁,和别看他年纪轻轻,能号称三樵,在古镇也算得上奇人。
    奇在哪里?或许这还和熊瞎子有关,用现在的话来说,熊瞎子算得上是唐牧职业上的半个领路人。
    熊瞎子搞安胎药,通产散,催乳剂,这唐牧就反其道而行。
    唐牧这人长的还算清秀,有点酸秀才的感觉,身无无半点医术,识的药材也不多,人单力薄,总担心被风吹走,如此这般身体素质,怎么能上山砍柴,这样说来一个连“下樵”都算不上的人,何以算在三樵之中?怪在哪里?就怪在他的那张嘴。唐牧自幼在京模仿“天桥八怪”的穷不怕,穷不怕那可不是一般人,若说是唐牧的师傅,那也不落于熊瞎子的那位“紫霞真君”,都是怪人。
    这唐牧是能说会道,但这也是个问题啊,说话从不考虑后果,总是唠唠叨叨:“‘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佞幸覆乾坤。’当时虽然没见过这句诗,可人家宋仁宗明白这个道理。当时四川有个文人,献诗官府:“把断剑门烧栈道,西川别是一乾坤。”有人说他写这诗煽颠,妄图鼓动四川割据独立。成都知府上报朝廷,宋仁宗说,“老秀才要官耳,不足治也。给他个小官。”这样一个酸秀才也总是发布一些这样言论,三天两头被衙门追捕!搞得黑白两道通吃。
    穷不怕原名朱绍文,他以单口相声为主,还会唱,相传是北方相声的鼻祖。朱绍文学识渊博,因看清吏治腐败,决心不再投考科举,靠教戏、编戏、唱戏生活。他擅长编写武戏,创作有《能仁寺》、《八大拿》等剧目。
    清同治初年,由于连年“国丧”,朝廷下禁令戏园里不准彩扮登台,不准鸣响乐器,致使许多戏曲艺人被迫改行。朱绍文也失业沦为街头艺人,改行到北京的各大庙会和天桥等处,给观众讲解字意儿说笑话。他随身带的道具很简单,只有一把笤帚、两块竹板和一口袋白沙石的细粉面。竹板上刻有“满腹文章穷不怕,五车史书落地贫”两行字,这就是他艺名的由来。
    后来,穷不怕收了徒弟“贫有本”、“穷有根”、“徐有禄”、“范有缘”等,常常带着一二个徒弟共同表演一个笑话,这样又逐渐地创造了对口相声和三人相声。在1872年刊行的《都门汇纂》一书中有一首咏穷不怕的竹枝词:“白沙撒字作生涯,欲索钱财谑语发;弟子更呼贫有本,师徒名色也堪夸。”
    习之为术,悟之为道。唐牧在天桥学了三年的穷不怕,凭着自己的悟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假的说成真的,真乃阎王爷出告示——鬼话连篇。
    这种人流落六里地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入了药行当,一不会医,二不懂樵,能有什么见地?
    人活着,首先要吃饱饭,唐牧流落之初,最先靠的是卖药。他的惯用伎俩,通常是来一段《三国》或《聊斋》,《西厢记》,于人多之处,开口洪亮道:“三姓家奴!休得逞狂!你家三将军!在此……”
    一旦观众集聚驻足,便从药匣中取出脸谱,一面说书,一面应情节需要,相应地变化成孔明、刘关张或者是白脸曹贼,引得人们驻足围观。川剧学的是有模有样,着实令人佩服,这东西到如今已经成了国家保密。
    时不时的,唐牧还站在高处撒些药糖,惹得那些贪便宜的老婆子哄抢药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种模式在江湖上叫做“圈连子”,说白了就是一种聚众模式。像极了现在的明星演唱会,唐牧啊,你有出道的潜质,可惜生不逢时。
    唐牧的《三国》,讲得那是一环扣一环,见缝插针十分紧扣,半个字也插不下来。
    “且说曹操打开匣子,云长公别来无恙,呲溜,眼睛一睁……”
    待说到热闹关键处,突然停讲,开始卖药:“各位南来的、北往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小姐们丫鬟儿们、各位看官从这看、从这瞧。小弟我今借贵宝地献丑卖药,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今天来到贵宝地,就不打算走了,带了祖传强身大力丸、金疮药、止痛膏二十副,只为混个活口凑个响钱……”
    除了这些,唐牧还卖所谓的落胎神药“春方打胎”、“长阳种子”、“就地止咳”,以现在眼光看去,像极了江湖骗子,不过这也是人家的生存之道。
    大家急着听《三国》,纷纷买药,药卖完了再听他胡说八道。除此之外,唐牧还以快板、“暗春”表演等招徕顾客,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在六里地存活下来,成了大众明星,比较会快板,会说书,还能川剧变脸,这谁顶得住啊,或许有些姑娘都已经芳心暗许,只是说不出口而已。
    三樵之首熊瞎子的独生闺女熊念云,是唐牧的忠实粉丝,药铺没事的时候,就背着她爹,偷偷跑到街头看唐牧讲书、卖药,把本来就不多的钱给了自己“未来的丈夫”。
    花季姑娘受不了诱惑,好奇心强,唐牧满嘴跑火车,胡说一通,说得熊念云满脸的崇拜,更时髦的是风化在他这里根本不管用,他早已经学会飞吻,那家伙,场面都快要控制不住。她老爹熊瞎子发现她行踪诡秘后,气得够呛,关于唐牧偷窥的事又不好得直说,只好暂且由着她去。
    熊瞎子很传统,他不只是一点看不上唐牧,是点点都看不上他,现在说戏子薄情,可唐牧是否薄情,那谁知道,反正也还没人和他处过,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乃江湖十大骗术。
    其中,“评”就是街头巷尾说评书,说书人为了博得更多的人来听,一个很短的故事,他们添油加醋,正史野史,胡编乱造,有的没有的,信口雌黄,目的就是骗得老百姓听得有滋有味,这样财源才不会断,对自己说过的话是从来不负责任。
    再有“皮”就是卖野药的,葫芦里装着“通经透骨丸”、“祛风逐湿散”、“跌打损伤膏”,“神仙倒提壶”等各种仙丹妙药,号称能包治百病,对于穷苦看不起病的老百姓,这可是救命的稻草,对于骗子来说,这就是行骗的法宝。
    唐牧之所以老少通吃,还不被六里地封杀,其本质就是将“评”与“皮”结合起来,乱弄一气,把药丸吹成仙丹,狗屎说成酱粑粑,马粪说成如意丹,眼泪说成神仙水,妇女美容养颜品。这种人品行不正,思想龌龊,在熊瞎子眼里就像一团臭牛屎,臭得厉害,但你又不能通过去踩它来发泄自己,免得弄脏了脚底。
    所以啊,纵使熊念云芳心暗许,想要得到老头子的同意,那也和登天一样难。
    靠着“评”与“皮”,唐牧勉勉强强能混口饭吃,要说发家致富、傲立药市,那还早得很。再说了,他本人对金玉富贵不太着迷,时常吹嘘:富贵乃过眼云烟,潇洒自在才是生活本真。看见天色放晴,他不上街卖药,立直尾巴的跑向围山脚下的春江。
    春江出自巫山,绕过厂浦里,流经蜈蚣山背面。这座蜈蚣山,山上有座城隍庙,便是唐牧的逍遥独醉之地,说白了,唐牧流落到六里地,无亲无故,只能住在城隍庙里,和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荒凉的城隍庙在唐牧眼中,可是光明宝殿!城隍爷的贡品往往都入了他的嘴,也因为他的满嘴放炮,都有人把他当做城隍爷的使者。
    当然,偷吃了城隍爷的贡品,这样的一个人他才不会承认。
    庙宇坐北朝南,大门三间。正中一间高于东西两间,站在正中,可远远眺望春江的拐口。庙宇东西两间,各塑有一匹高头神马,旁边站着一个吹喇叭的人,以及塑有千里眼、顺风耳的神像。三间大门之内,乃三间楼房,楼上可做戏台,楼下中间是进入后院的通道,东西两间塑有缉拿鬼魂的牛头、马面、鸡脚神、打路鬼、白衣神。
    传说中这城隍庙里的白神二老爷非常灵,夜晚常常会从庙里走出来,到六里地偷山参、天冬,海胆吃。六里地卖药人,丢了上等药材,多误认为是白神二老爷偷吃了,敢怒不敢言的,长此以往,蜈蚣山城隍庙的香火日渐衰落,僧尼远走,庙宇破败,蛛网四挂,这对于身无长物的唐牧而言,恰似命运的巧妙安排,住处解决了,但不好的地方就是没贡品可吃了,只得下山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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