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客栈

第十三章 九尾散人


    “站住!”
    老瞎子走出不远,听到熊瞎子叫喊,折回头来,眼睛凹陷,像是只有一层皮包着。若是距离合适,一眼看上去,只能见到黑乎乎的两个空洞。
    熊瞎子迎出门外,质问道:“老先生,你嗜了他人精髓,就这样甩手走人?大清王法饶你,我可饶不得你?”
    “怎么?不让老朽走?”
    老瞎子拉着苍白的鬼脸,怒气中烧:“直话直说,玄猫灵游阵还有门下的嗜血阵,都是老朽精心布置,老朽走南闯北,专吃无影之人,像他那样的痴汉,吃死的不下百人!多吃一个少吃一个无所谓!”
    熊瞎子暗骂一声,娘蛋!天下的捉妖道人是不是死完了?这才让你有命活在世上。
    老瞎子看熊瞎子又丑又矮,生气模样实在可爱,又补充说道:“对了,从去年霜降到今年大暑,老朽送了三十多个道士下地狱,如果你真心要替天行道,请找个本领高强的人来!耍嘴皮的人我见多了,可没有一个能够耍赢我的!”
    熊瞎子咬牙道:“敢留个名号出来吗?”
    “哈哈,老朽行风捕雨,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九尾散人——季子期是也!”老瞎子颇有几分得意,想必这“九尾散人”的名号在江湖上有些名气。
    唐牧在后,心中嘀咕道:“耍嘴皮耍不赢,那是因为没遇到我!”可是当听到杀了三十多个道人的时候,他明白了,这不是自己的舞台,还是留给熊老头处理!
    刚刚想起驱虫令的咒语,熊瞎子趁这九尾散人得意之际突然念动驱虫令,只听得空气中闷响了一声,像是小孩扔了个爆竹,紧接着一阵热风从西北卷来,气温仿佛顿时上涨。
    季子期嘴角抽搐,苍白的脸色骤然大变,枯瘦的食指对着熊瞎子:“不是郎中!!!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熊瞎子不答话,反手在衣兜内掏东西。
    季子期容不得他摸出什么法宝来,伸了一下舌头,从口中吐出一团浓痰。
    熊瞎子虽是废腿,但早年练习树上爬、巢里飞的根基扎实,稍微一侧身,让过季子期吐来的浓痰。浓痰打在身后的泥巴围墙上,泥墙立刻滋滋作响,冒起一缕黑烟,黑烟过后,便在墙上留下一个坑,看得在场诸人是心惊胆战,纷纷又后退几步,这极强腐蚀性的口痰那真的是能瞬间让人化作白骨!
    气得季子期呀呀怪叫,上前来抓熊瞎子。
    熊瞎子的脚一高一低,本来就不得力,匆匆后退,脚后跟一拐,一屁股摔倒在地。季子期听到他摔倒,更加紧逼两步,伸出两根弯勾指头,就要来挖熊瞎子的眼珠儿。
    熊小云见此,也顾不得多少便要挺身而出,眼看老瞎子那双肮脏的手就要刺向熊小云,唐牧这就不开心了,拿起身边的老扫帚,这扫帚是竹制的主体,绑着一些松柏之类的东西,抡起扫帚,朝着老瞎子脸上糊去,老瞎子一个猝不及防就被按在地上。
    再次转过脸来,发现脸上的肉都已经被磨破了,仅仅只有一点点还粘在脸骨之上。定眼一看手中的扫帚,开始冒黑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顺着扫帚往上爬,吓得唐牧一下扔了扫帚跑到熊瞎子身后!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毒人!”李小纯大声喊道!
    且说从黄泉药铺出来的时候,熊瞎子按照《樵术蛊论》上对“岭上胆”的记述,随身带了二两中药垩灰。现在熊瞎子不敢慢待,驱虫令毕,祭起垩灰,发挥驱虫令的更大功效。
    古坟里的石灰,名地龙骨,治顽疮很有效。船上的旧油石灰,名水龙骨,治刀伤、跌打损伤,亦能止血杀虫,采樵人手中的石灰来源广,但最常见的还是将石灰石与燃料(木材)分层铺放,引火煅烧一周即得。
    垩灰在咒语的驱动下,无风的情况下,呼地飞了起来,形成一层锅盖大的白膜,迎着九尾散人季子期飞快地击打过去。
    季子期的二指勾手率先触到祭起的垩灰,像是触电一般,下意识缩了回来,朝地上一蹲,避开垩灰气膜,但或多或少还是被沾到了一些,身上隐约也冒着一些黑气,看面部表情显得也很是愤怒。
    这是自然,杀了那么多人未逢敌手,今日碰到这么一个难啃的骨头,不说怕了,但至少对季子期来说自信心还是很受打击的。
    实际上,早在这场比试开始之前,满嘴开炮的唐牧就已经做好了打算,熊瞎子打得赢,啥事没有,熊瞎子要是输了,那就只剩一句话:老先生,不关我们的事,你礼貌性的打两下,但希望你下手轻一点。
    “山中樵人!”季子期恶狠狠的话语还未说完,飞在后面的垩灰竟然再次朝季子期袭来。季子期完全没料到,被樵人祭起的垩灰会自动攻击目标,后背上挨垩灰包上,整个躯体瞬间疼痛难忍。
    吸——
    季子期嘴角抽搐,吐出几根黑虫的长须子,就地打滚。白花花的垩灰仿佛是定死在他身上,丝毫不动,疼得季子期哇哇怪叫。
    熊瞎子没想到垩灰的功效如此之大,紫霞真君教的把式,还以为是戏曲舞台上的花架子呢,特别是对破烂书《樵术蛊论》,更是刮目相看,如不是遇到季子期,要以为是骗人的志怪小说,这下还真的起了作用。当然,他使用的也只是一些简单的方法,至于蛊论,那就更是复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老瞎子变成现在这样可能就是古书造成的,世间秘术繁多吗,这也只是熊瞎子的猜测。
    “活该,不得好死!”熊瞎子扶着墙,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石灰。
    院内的唐牧、熊小云听到街上响动,跑出来一看,傻了眼。
    季子期在地上乱滚,嘴角、眼眶、耳道、鼻孔之中均爬出一条条黑色的虫子,嘴里破口大骂:“老朽绕不过你!我一定会回来的!臭樵人!”
    熊小云见势,心中害怕,好在暗恋依旧的小哥哥在身边,觉得是天造地设的情局,便羞答答地朝唐牧怀里钻。
    熊瞎子的姑娘,果然比一般女子要率真、开朗、甚至有点开放。唐牧哗地闪开,叫熊小云钻了个空档,笑道:“你可别占我便宜!到时候你老爹又要数落我,非礼勿碰,男女授受不亲!”
    心底的戏码被人识破、挑开。熊小云真的生气了,脸色刷地红透了,如红心火龙果、八月西瓜瓤,龇着虎牙道:“我再搭理你,我就是猪!大猪蹄子!”
    “那你指定要当猪!出栏的时候,别忘了给人家脚力钱”唐牧面不改色,对答如流,丝毫不给女生半点面子。气得熊小云搀扶着熊瞎子,不再说话。
    这时,驴打滚的季子期已经没了人形,双手双脚关节反折,扭动地就像虫子一般。冷不丁,化为一条碗口粗的黑虫,这着实震惊了所有人,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在地上打洞逃跑了。
    熊瞎子想收服了它,可惜能够祭起的垩灰不足,暂时收不了季子期,若是强行追去,被他身上的毒液溅到,那便是大大的不好!
    三人进屋。
    李小纯被驮到床上躺着,整张脸瘦得只剩下一张皮囊套在头骨上,衣带渐宽,原本如金刚托塔的体格,眨眼间萎缩成了见风倒,看样子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爹,这是怎么了?要不赶紧报官吧,免得节外生枝!”熊小云说道。
    唐牧道:“报啥官,官老爷都在南街大馆子里听曲子,你告诉他刚刚来了一只大虫子,把我收拾了一顿,人家能信吗?依我看李小纯要是没了,就地埋了了事,简单快活!反正他是无影之人呢,也不差这几天了!”
    唐牧死死盯着熊瞎子:“你倒是活了几十年,李小纯呢,他还年轻啊!人活挺久的,可是怎么就是活不明白呢?”
    熊小云索性要出门报官,被熊瞎子拦住,语重心长说:“此人丢了影子,成了阳亢之体,被季子期用岭上胆吸嗜筋骨魂魄,恐怕要废了。不过我想起一个人来,或许能够救他一命。”
    问这人是谁。
    熊瞎子又摇摇头,叹了口长气,不愿意说。
    唐牧一抹李小纯的鼻息,感觉气若游丝,就要魂归故里了,求熊瞎子放下架子,救人要紧。
    熊瞎子十分讨厌唐牧,但人命关天,眨巴眨巴老眼,说了起来。
    三十年前,紫霞真君除了死乞白赖收熊瞎子为徒,在此之前,还另外收过一人为徒,说起来这位徒弟也被坑的很惨。
    那人本是青阳观里的小道士,年方十七八,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倒背经文,熟读四书五经。可惜是正一道士出身,不然就是举人进士的材料。但是自从跟了紫霞真君,就误入了歧途,不跑科仪,经常从道观里偷偷跑出去山林中的挖宝物。
    什么宝物?河水中的鹅卵石,自然长成的,要愈圆的愈好;竹子脚下生出的竹笋,要一尺长、三寸宽的,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也不行;荷叶上的雨水,要找水里面淹死过蚊虫的才要……
    平常人看了觉得不是什么,就是纯粹的奇怪扯淡。紫霞真君就觉得这些东西稀奇,说是祭起采樵术的必备之物,说什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别看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懂的东西还是真多,脱去那成破烂衣服,摇身一变,那可是活脱脱的一位老秀才。
    小道士沉迷于此,经常能找到一些好东西,紫霞真君开心极了,就松了嘴巴,教会他一些采樵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道观管理严明,小道士被青阳观驱逐出来,变得品行非常坏,和熊瞎子基本是对立的,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精通,进斗宝局,下开荤宴,逢点春楼,走暗香阁,有钱了就赌,没钱了就上街给人掐八字、看风水,成了彻头彻尾的野道士,过得潇洒快活。
    紫霞真君见他这番德行,这才找到品行端正的熊瞎子,不然手中的技术就要断代了。那一次,熊瞎子陪紫霞真君上莲花峰找帝女尸,紫霞真君说起过,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以到云崖涧找师兄。
    云崖涧不是一般的风景名胜,是远在天竺山中的天然禁地。涧中牙石阴恶,流川飞瀑,玉笋林立,暗刺遍布,地形十分凶险,老头子如今瘸了腿,想要进山那是基本不可能了!
    师兄正是被紫霞真君囚禁在云崖涧中,隔绝了世事,不知是死是活。那样的环境之中,若是能活下来,那真是一个奇迹,按照这样推算,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师兄一直修习着采樵术,懂的东西那自然也会很多,救救眼前的小纯也不是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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