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祝斐陆这番话,又看到祝斐陆的这副表情,邓麟远完全愣住了。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现在的祝斐陆。
祝斐陆自己也很乱,自从在北城大学见到安元修的半个月以来,他每天都在煎熬。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想为祝家尽一份力,但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做的事对祝家来说到底是好是坏。他不仅违背了父母的要求,瞒着家里参与到玄学界的事情里,还刻意接近安元修,他每天都处在害怕身份暴露连累祝家的恐惧中煎熬;
另一方面,是因为明明自己还那么清晰地记得安元修,但安元修从第一次见面以来,明明知道自己要隐瞒身份,那他应该也很清楚自己是谁,可到现在为止安元修表现的却像完全不记得自己一样。
邓麟远愣了一会儿,终于在祝斐陆明显越来越崩溃的表情里回过神,他连忙心疼的半抱着祝斐陆拍抚着对方的背,就像祝斐陆刚才对他做的那样。
祝斐陆在邓麟远无声的安慰中缓了一会儿,终于能好好地对邓麟远说出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我们家对外界一直刻意隐藏着我的存在你知道吧?”见邓麟远点了点头,祝斐陆接着说。
“我虽然还有一个姐姐和哥哥可以不用太操心玄学界的事,但我们家其实没必要像现在这样完全把我隐藏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11年前的一件事。”
邓麟远虽然高中时就认识祝斐陆,也从最初相识就知道祝家在尽量隐藏他,但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他却从来没提过。
现在听祝斐陆要坦白告诉他一切邓麟远突然有些紧张,就像父亲第一次告诉他玄学界的存在那样,玄学界另一扇不为世人所知的大门现在也要打开了……
祝斐陆最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了。
“其实我和安元修在11年前就认识了。”
【11年前——玄历58年】
【九月的北城还正是炎热的时候,秋季完全没有到来的踪迹。
安家老宅这天一改平时的严肃冷清,因为安家家主、同时也是玄学会当任话事人的安昌晔大寿,这里聚集了大半个玄学会有头有脸的人物。
玄学世家都以能来安家老爷子寿宴而自豪,普通人家族也因此而自傲。而安家作为玄学会话事人,为了表现对人才的“一视同仁”,也邀请了一些实力强劲的正则人前来赴宴。
与来参加宴会的绝大多数家族不同,祝家以及与祝家联姻的岑家,得知他们受邀来参加这场宴会时,惶恐更甚于激动。
祝家原本是个普通的符咒家族,一直到上任家主祝维礼接任,都遵循着“祝家只求风平浪静在玄学界生存传承下去就好”的原则,因此祝家此前在玄学界的地位也一直不上不下。
再加上祝维礼本身也是个温吞的性子,虽然玄学界的符咒家族整体式微,当任的符咒代表世家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选出来的,但就算他有什么雄图伟志以祝家现在的实力也很难去做到。
于是祝维礼接任的十几年来都力求稳妥小心做事。
但大概是祝家合该崛起,玄历20年,祝维礼的大儿子祝来泽出生了,两年后又有了二儿子祝来舒。
祝维礼的这两个儿子从小就展现了符咒方面强大的天赋,尤其是大儿子祝来泽,不仅在符咒方面天赋异禀,阵法方面与阵法大家易家相比也不遑多让,祝来舒虽然没有大哥的天赋那么高,但贵在勤奋因此也能紧跟大哥的脚步。
玄历40年,两人成年后在玄学会每5年一次的群英会中,因为突出的实力一战成名成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因为祝家整体的低迷,两人在玄学界中的地位也仅仅是“实力强劲的年轻人”,无法带动整个祝家的崛起。
眼看着两个儿子越来越优秀也越来越有想法,大儿子更是稳重自持,祝维礼觉得现在的祝家拖累了两个儿子,于是他在3年前(玄历55年)的一个晚上与两个儿子彻夜长谈后,做出了一个震惊玄学界的决定。
年仅57岁的祝维礼决定把家主之位传给35岁的大儿子祝来泽,祝来泽一下子变成了玄学界最年轻的家主,同时也是中青年这一辈中个人实力最强劲的几人之一。
祝家因为这一番变动在玄学界备受瞩目,但很多人对祝家之后的发展持观望态度。
毕竟祝家的家底不深厚,虽然与祝来泽联姻的是灵治世家的大小姐岑景云,但在家族实力凌驾于个人实力之上的玄学界,祝家本身的“弱”就是原罪。
但祝来泽和祝来舒兄弟两人很争气,明白祝家实力不够深厚,开始网罗培养年轻的人才。
祝家的本家、外家的年轻人以及下一代自不必说,其他有实力的个人或符咒家族,只要是愿意来进修符咒的,他们都来者不拒,把外人与自家选拔出来的苗子一起进行培养。
3年的时间里祝家的力量迅速提升,很多家族就算没有明着依附祝家,但在心里也是偏向他们的,很多家族因此而有了危机感。
于是在玄历58年,自玄历10年定下规则以来,玄学界12年一次的大换届即将到来之际,有心人把祝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一时之间祝家“野心太大”、“网罗人才想要颠覆玄学会”、“收买人心结党”的种种说法甚嚣尘上。
当任话事人安昌晔也被有心人吹了很多耳边风,虽然安昌晔有些独断自大,不认为祝家的“小打小闹”会造成什么威胁,但来控诉祝家的人太多,为了显示话事人的公正他还是下令对祝家实施严加监管。
这次安昌晔寿宴,他更是被一众人等哄抬着对祝家发出了赴宴邀请。
接到请帖之后祝家和岑家都忧心忡忡,近些日子以来玄学会对他们施加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在离换届选举还有3个月之际被邀请去安家赴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请柬里还明确写明,要祝来泽夫妇带一个孩子和安来舒一起赴宴。这几乎是把祝家的主心骨都握在手里,还拉上孩子作为“人质”,以确保祝家不会轻举妄动。
虽然明知这次宴会是鸿门宴,但如果此时拒绝出席那么祝家的处境将立刻陷入危险的境地,还不如先按要求去赴宴,再求变通之机。
祝来泽夫妇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儿祝斐然年仅13岁,但已经表现出了父母遗传的强大天赋,对符咒方面虽然没有那么强劲的实力,与同龄人相比却也是很优秀的,更何况她还有母亲的遗传,在灵治方面也有很强的天赋。害怕女儿会遭到危险的两人选择不带她参加宴会。
二儿子祝斐望是实际上的祝家长孙,与姐姐只有两岁的差距,从小就很调皮,虽然有很强大的符咒天赋但年龄还小只喜欢玩。但好歹他也是长孙,祝来泽夫妇并不敢带他去参加这样一场危机四伏的宴会。
祝岑两家商议了很久,最终决定带8岁的小儿子祝斐陆赴宴。
祝斐陆因为是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从出生起备就受一家人的宠爱,而且长的玉雪可爱最像母亲岑景云,尤其是那一双笑眼,只要看到眼睛弯弯笑着的小团子祝斐陆,没有谁能够抵抗住不自觉对祝斐陆的喜爱,因此祝斐陆也一直是祝家的掌中宝。
懂事的祝斐然听闻三弟要被带去宴会,马上就主动要求带她去不要带弟弟。
但祝来泽的考量是祝斐陆年纪还小露面也少,而且目前看来在符咒方面的天赋是三个孩子中最弱的,对灵治也不是很有兴趣,除了五感异于常人的灵敏,他在三个孩子里是最不起眼的,因此带他去宴会反而是最安全的。
别无他法,就算一家人再心疼,带祝斐陆去参加宴会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9月6日,祝家几人在忐忑中来到了安家老宅。不出意料,祝来泽几人一现身就成为了焦点。
这三年来祝来泽兄弟二人招揽的人才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是小家族和正则人,能来参与宴会的寥寥无几,因此此时上来主动与他们交好的没几个,更多的都在一旁看热闹。
安昌晔在侍者的提醒下看到了到场的祝家几人,对祝家按要求前来的识相做法很满意,就按照原定的坐席安排,让侍者把祝家一行引至了相隔主桌两张桌子的主位上。
周围人看到祝家人被安排的座位都有些惊讶,原以为安昌晔一定会为难祝家,没想到竟然会把他们放在这么重视的位置上。
一时人人心中都开始打起小算盘,一些脑筋转的快的立马上去与祝家攀谈,谨慎一些的则认为安昌晔一定不会这么简单,仍是持观望态度以望看清局势。
这场各怀鬼胎的寒暄没进行多久,安家管家就宣布正式开宴了。
众人哄闹着让安昌晔说了一些开场词,筵席就正式开始。一时之间安家的主桌上往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祝家几人从开宴开始就一直忐忑,但安家迟迟没有任何表示,几人也只能满怀心事的静观其变,无心宴饮。
只有对大人们的焦虑毫不知情的祝斐陆,此时开心的吃着妈妈给他夹到小碗里的菜,一边吃一边还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五感天生敏锐的他先是盯着院墙上用来隔音的符咒看了一会儿,发现符咒会随着声波的传递无风自动后,自己咯吱咯吱笑了一会儿就丧失了继续观察的兴趣,转而去看别处有意思的东西。
祝斐陆看了一会儿发现周围的人都在若有似无的盯着自家人,在从不远处被很多人围着的老爷爷的桌子方向,又抓住一个偷瞄爸爸妈妈的视线后,祝斐陆突然注意到了旁边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
小哥哥墨色的额发衬得脸色更如玉似的白皙,好看的桃花眼低垂着,一只手撑在腮边另一只手把玩着手边的小酒盏,身边的嘈杂不能侵扰他丝毫,整个人散发着与生俱来的清冷高贵气质。
祝斐陆被对方的气质吸引,不自觉盯着小哥哥入了神,这时小哥哥突然抬眼往身边的嘈杂中心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提起嘴角笑了一下,转回视线的时候突然和祝斐陆对视了。
祝斐陆紧张的一动不动,对视的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欢欣。他完全顾不上妈妈说过“不要一直盯着别人不礼貌”的叮嘱,还是直勾勾盯着对方,谁知对方竟然笑的更开心了,一双桃花眼弯弯的仿佛可以勾人魂魄。
看到对方那样好看的笑,祝斐陆双手按住心口以安抚自己跳的过快的心脏,脸也更红了。最终还是他先抵不住移开了目光。
祝斐陆平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想再看一眼对方,谁知再转回视线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在位置上了。祝斐陆有点着急的四处张望,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正在朝后院走去的小哥哥。
正巧这时筵席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安昌晔起身招呼各家的家主进内厅休息议事,还专门点出祝家兄弟和祝夫人都一起来,祝家几人瞬间紧张了起来。
祝斐陆顾不上父母的紧张,只想赶快追上刚才的小哥哥,就跟岑景云说要上厕所后从座位上溜了下去,从人群中钻了过去朝后院跑去。
岑景云看到祝斐陆跑走着急的要去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祝来泽拦住了,祝来泽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追,岑景云冷静下来想起接下来他们几人都要进入内厅,祝斐陆在外面不要进来也许比较安全。
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握紧了一张符咒,那是出发前祝来泽在祝斐陆身上放的护身母子符的子符,一旦祝斐陆出现意外这张子符就会自燃,并且会显示母符持有者的位置和状态。
又看了一眼祝斐陆跑走的方向,岑景云跟着祝来泽两人进入了内厅,等来参加宴会的各家话事人全部到齐后,侍者走出内厅并从外面关上了门。】
“那天他们进入内厅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后来问妈妈他们也没有详细的告诉我。我当时只顾着追那个小哥哥,跟着他离开的方向跑进了安家的内院。”
祝斐陆讲到这里车子已经到了学校的宿舍楼下,祝斐陆招呼听得入神的邓麟远下车,两人继续边走边说。
“也许是安家人有吩咐暗中跟着我,也没准是他们对自家的实力很有信心吧,我竟然毫无阻碍的追着安元修跑到了后花园,但进了花园我就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祝斐陆走在前面往楼梯上走,邓麟远只能听见他说到这里有些怀念的语气,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安家的花园很大,有很多树木而且都很茂密,很快我就在树林里迷失了反向。”
“就在我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祝斐陆走到他们的宿舍门前,打开门没进去而是转过身面对着邓麟远,逆光让邓麟远还是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而且因为找不到他快要哭了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然后从上面传来了我从没听过的但很好听的清朗的男声。”
“他叫我‘嘿,小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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