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何处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蹊跷(三)


    “这么说来,真的有可能是诈骗资金?”颜昕伊觉得迷雾正在逐渐散去,五年前风正集团出现重大亏损,和以恺撒大帝为首的网络诈骗集团出现的时间一致。还有巨额海外资金注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好说。”钟恪南却并不乐观,“是不是诈骗资金,需要你们警方去调查,光靠我一个人很难取证,而且我这种属于非法手段,警方也不会承认。”
    钟恪南说的是对的,非法侵入集团的财务系统,和之前偷偷检测叶家的劳斯莱斯一样,使用非法手段取得的证据不能被采纳。更何况是不是诈骗资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想到这些,颜昕伊顿感到头痛欲裂,将头抵住他的胸膛。
    “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钟恪南摸摸她的头,又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睡吧。”
    她也无力再想了,沉沉入睡,这一觉睡得格外的踏实,直到被手机铃声惊醒。
    是石天霖的来电,海湾公园的海滩上,发现了安仔吴安华的尸体。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感冒的症状依然严重,浑身酸痛,头重脚轻,她强撑着换好衣服。
    钟恪南也被惊醒了,清晨6点,外面天色阴暗,寒意深重。他知道颜昕伊是个工作狂,不可能因为感冒而请假,只能心疼的要求她多加衣物,注意保暖,以及亲自开车护送。
    清晨海滩的清洁工发现了吴安华的尸体,随即报警。
    “溺水身亡,死亡推测时间是昨晚11点到1点之间。”颜昕伊初步判定,“死者身上无明显外伤,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具体要看进一步尸体解剖的结果。”
    贺伯年正认真勘察现场,沙滩上没有留下脚印,已经被潮水抹去。“死者像是被埋在沙子里面,海水涨潮的时候,将他淹死的。”他说。
    “被埋在沙子里面淹死?这也太诡异了吧。”宋景彦大着嗓门,“如果是自杀,直接往海里一跳不就完事了,如果谋杀,谁会那么傻,乖乖被人埋起来,等着被淹死。”
    贺伯年没有作声,他仔细搜寻死者四周和身下的沙堆,每一个细微之处都不放过,他蹲在地上,用戴着手套的手不停地刨着,敬业精神令人感动。
    终于,他有了发现,从沙堆里掏出了一团被沙土包裹的东西,露出一小角,像是一块玉。
    经过尸体解剖,从吴安华的体内检测出了安眠药的成分,进一步证实了贺伯年的推断。
    专案组会议上,贺伯年描述了脑海中还原的凶案现场:凶手算准了涨潮的时间,把吴安平约到沙滩上,让他喝下了掺有安眠药的饮料,等他倒下,用沙子将他埋起来,只露出头部,之后离开。随着水位不断上升,吴安华逐渐被淹没,涨潮至平潮后开始落潮,最终潮水又退去。“曾经有过不少案例,游客在海边玩,躺在沙滩上用沙子往自己身上堆,覆盖到只剩头部,导致涨潮时被海水淹没身亡。”他介绍,根据物理学原理,在没有水的情况下,松散的沙子之间存有空气,可以相互滑动,人能够较容易从沙子里面松脱离开。但沙子一旦进入了水,水会把沙子之间的空隙填满,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将埋在沙子里的人吸附住,人如果要起来必须克服沙子的重量以及气压差,往往难以脱身。
    “公园的监控视频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吗?”颜昕伊询问。
    “只拍到12点20分,吴安华进入公园,其他可疑人物都没有看到。”牟淞说,倒是找到了目击者,海湾公园停车场那里有一条穿过树林的小土路,可以通往公园外面。凌晨1点出头,有个年轻姑娘从附近的酒吧出来,经过那条小土路的入口,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从那条土路匆匆走出来。据她描述,那男人身形颀长,身高至少有1米75,穿着一件黑色连帽长大衣,将整个脸都盖住了。虽然看不清脸,但看那身材和打扮,应该是个年轻人,挺酷挺帅的。停车场的监控摄像头原本被树枝遮住,成了死角,后来已经修剪了树枝,不再是死角,但依然没有拍到近处的人。
    “同样没有沾染血腥,就置人于死地。”颜昕伊用沙哑的声音分析,不时咳嗽两声,“还有对海湾公园的地形非常熟悉,能够避开公园内的所有监控摄像头,这两点,都和前面的案件非常相似。”
    “你认为和之前几起案件中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对于犯罪心理画像这一新兴技术,贺伯年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作为一个优秀的痕迹鉴定专家,他只是身挎勘察箱,出现在每一个凶案现场,勘察箱内装着手套、各种颜色的粉末、各种尺子、各种试剂、刷子、胶带,甚至于各种光源等,进行细致入微的勘查后,为认定犯罪嫌疑人提供方向和证据。与自己专业无关的,他并不多言。但这次,他反常地询问颜昕伊,“你对这次罪犯的画像是什么样的?”
    颜昕伊微微一怔才说:“是的,我认为是同一个人,虽然犯案手法不同,但本质上有相同之处。他有心理洁癖,属于心理疾病,是强迫症的一种,主要是由心理焦虑产生的。同时他又有强烈的操纵欲,之前操纵人,这次操纵的不是人,而是潮水。目击者看到的男人,身材、年龄也和之前的判断一致。操纵欲即控制欲,是人类原始的本能之一,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想要控制的人或者事物。通常内心不安全感较强烈的人,控制欲望也比一般人强烈,特别是那些谨小慎微、追求完美、心里总不踏实的人,更希望控制别人,这其实是内心恐惧的表现。但并不是每一个控制欲望都能得到满足,于是很容易产生焦虑、抑郁的情绪,甚至有些人会走极端,做出过激的行为。”
    “老贺,你有什么发现吗?”卢睿刚也看出贺伯年的反常。
    “我在吴安华死亡现场的沙土里挖出了一块玉坠,还有一条红绳,应该是凶手挖沙埋人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我从玉坠上面提取到了指纹。”贺伯年的表情有些凝重,“经过比对,上面有钟恪南的指纹,还有……昕伊的指纹。”
    颜昕伊因那无以复加的震惊而剧烈咳嗽起来,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向颜昕伊投来惊讶的目光。
    “被海水冲泡过,怎么还能提取到指纹?”牟淞提出疑问。
    “确实提取到指纹的难度很大,但大概是因为玉坠刚好被沙子包裹,留住了指纹。”贺伯年回答。
    “把玉坠和红绳给昕伊看看。”卢睿刚是最为冷静沉着的。
    贺伯年将装着玉坠和红绳的证物袋递到颜昕伊的面前。
    “你认得这玉坠和红绳吧?”卢睿刚问。
    “认得。”颜昕伊的喉咙又痛又哑,“是钟恪南的奶奶给他的,他一直戴在脖子上。”
    “上面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卢睿刚又问。
    “我看过他的玉坠,也摸过。”她如实回答。
    卢睿刚狐疑地望着她,“为什么钟恪南戴的玉坠,会落在吴安华的死亡现场?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性,钟恪南就是那个操纵潮水淹死吴安华的凶手!”
    “不是他!”颜昕伊着急地冲口而出,“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
    此话一出,满场的人更加惊讶了,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如实交待和钟恪南的关系了,“其实,我们已经交往有一段时间,而且……同居了。昨晚我们同时睡觉的,我睡前看过时钟,是11点15分。”
    卢睿刚的脸色是晦暗不明的,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似要穿透她,“既然睡觉了,你怎么知道,他在你睡着后有没有离开过?”
    颜昕伊被问住了,她吃了感冒药,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被手机铃声惊醒。虽然醒来时钟恪南在身边,但假如他半夜离开,她的确不会觉察到。
    卢睿刚的目光硬生生地从她的脸上移开,“沈弘,去调查钟恪南住处和附近的监控记录,看看他昨天半夜有没有离开过。其他人也继续分头找线索。”
    颜昕伊看到,沈弘对她投来了忧愁的一瞥。
    静谧的夜晚,颜昕伊呆坐在床上,弓着膝,把下巴放在膝上。她看了看时钟,快12点了,钟恪南还没有回来。她明明疲累不堪,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干脆下了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凭窗而立。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秋意。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却没有离开,而是双手抱着胳膊,看着窗外,夜空中群星璀璨,夜幕下万家灯火闪耀,高楼霓虹绚烂,车流穿梭不息。可是这样热闹繁华的夜晚与她无关,此刻她赶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冷寂。
    过了许久,她被钟恪南的声音惊动。“怎么感冒了还吹冷风!”他大步走过来,将窗户关上,转过头来,语气略带责备,眼里却满是关切,“熬夜又吹风,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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