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伶歌

34 献身


秦生一眼望穿我心思,却仍不点破,踱步来到我身旁,迷离眼神碎了一地,我怎能亏欠于他,我终是个卑鄙如斯的女子,我开始恨起自己的下作来。
    “听管家说你回来了。”他撩起我的发丝,留恋之情溢于颜表。仿佛将他方才的问话完全抛诸脑后,不再为难我。
    “回来拿些东西,我想无须向你交代了吧。”我刻意躲开他的手,异样情愫萦绕房内。
    他颓然放手,问道:“不再回来了?”
    我点首,转身推门而出。与曲桓擦肩而过之时,清楚看到他欲杀人眼神。可怖无比,让我寒战连连。
    我倚靠着书房外的墙壁而立,抬起的双手依旧在颤抖,这还是我么?与当年那个且风相去甚远。这次,我对他恨意已完全消除,只剩愧疚难当。
    “王爷,你为何如此纵容这女人!”书房内隐约出现了曲桓的咆哮,让我侧身静听。他是在说我吗?
    “这事你别再说了。”秦生无力道。
    “你对她就是如此眷恋?宁愿赔上你的仕途!而她呢,事成之后与黎涧那奸官双宿双飞。这可是项上人头是否落地的罪名。皇上现今器重你,是因你的忠贞,而现在她如此轻易便把你苦心经营的一切毁誉一旦!为她,你宁愿与静姑娘演戏,是为成全那奸官?王爷,自从你遇到她,你全变了。”
    “够了,把那地图放回去!”他拍案。
    我的心徒的漏跳一拍。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而他却不说。我倾然落泪,他为何愿意做那个受害者而宁愿保持沉默。他明知我欲加害他,却依然任我为之。我不知不觉回了我的寝房,掩面痛哭。
    知晓真相只能让我更加愧疚而已。我自问何苦,依旧得不到答案。我果真还那般的爱恋黎涧?当年秦淮河畔白裘裹身安静聆听我低语的那个年少才俊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远去,此时在我身旁有个贫贫袒护我的人,我却看不到。
    我以演戏姿态为他打点一切,自以为是的让他垂怜于我,信任于我。可笑之极。他们争吵之声犹言在耳,我以为自己是祸水,一死不足惜。
    “怡儿。”我唤道。
    她推门而入,诧异我梨花带泪,回首之时清冽双目已然无神。她跪在我身旁,拭去我双颊泪珠。“夫人。”
    “若有人加害于我,你就将皇后与修真通奸之事公之于众,就按我当初与你说的那样做,你能做好?”惠智兰心,机灵如她,做事想必不会拖沓。
    “夫人定不会有事。”她眼神坚定。
    我望向那架丝竹,笑的惨烈:“世事无常。让管家为我准备晚膳,再做几道王爷爱吃的菜。”
    今晚我要为他奏上最后一曲。
    这个晚膳我沉默不已。面对他,不知说些什么为好。以前总能东拉西扯些什么出来。现在全然是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我说话。以前女伶院老鸨教于我的,今晚我要全用上。
    “夫君大人,今晚来妾身寝房,让妾身唱首词给你,可好?”我放下碗筷,不由分说拉他起身。
    房内香烟袅袅,那架丝竹摆在桌上,异常显眼。我让他坐下,道:“这是前段时间妾身陪皇后娘娘之时,她赠予妾身的。夫君大人总是忙于公务,鲜少陪妾身聊家常。”
    “来日方长,假若你长住王府,以后我夜夜陪你聊天。”
    我僵硬一笑。坐在丝竹之前,轻声吟起:“双碟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着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当初凤辇之上,我百感交集,唱起了这段词。今时今日,再次轻吟起来,感觉已变。
    我撩起衣袖,伸手抚琴,铮铮之声回荡,忘我来回拨弄音律。时高亢,时低沉,时轻缓,时又急促。指间突然刺痛,眼看已趟出了血水,我木木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晃眼不已。秦生捉过我的手,焦心问道:“没事吧。”
    “没事。”我抽回手,眼眶已热。我站起身,眼神焦距不定。我要乘此时,将一切都做个了结。“夫君大人,你说妾身漂亮么?”
    他不明了我为何如此问他,但他依旧点首。我欣慰了。
    我退下外衫,走至他身前,右手渐渐麻木,想必是毒在游走。我将左手伸入他衣内,清晰感觉得到他有力心跳。
    “且风!”他轻唤。
    “夫君大人,你是男人,怎会对貌美女子依旧坐怀不乱?”退去他衣衫,生涩的吻上他的唇,我知自己厚颜就此一次。
    “你会后悔。”他将我拉开,气息已然不稳。
    “你亦会后悔。”若他推开了我。
    他低咒一声,终是不能抗拒。
    望着床上那片落红,他沉默许久。我只觉全身渐渐麻木,这毒已走遍我全身,此时的我困顿不已,这次睡后,再不会醒来了。“夫君大人,你再如何保护我,天涯海角,你还是追随不上。”
    秦生似乎发觉有恙,起身看我,煞白脸色印入他眼帘,我望着他眼中的自己,无比留恋现在的一切。“且风!”他嘶吼着将我抱入怀中。
    “夫君大人,妾身与你终是有缘无份。”气息渐弱,眼角泪已低落,满地凝霜般冻结两人的心房。芳华终结,我抱憾的仅是此生不能为眼前人做些事。害他甚多,欠他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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