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女驸马

349 艰难的选择


    即便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行宫中众人在惊弓之鸟的状态下,才是最脆弱的时候。一鼓作气,便能给他们重创。
    君青蓝当初也存着这个心,才会吩咐暗卫一个时辰轮换一岗,时刻关注四下里的动静。
    但,承天宗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实在……有些诡异了。
    正沉吟间,忽听屋中刘步仁一声大吼:“君丫头,你给我进来!”
    君青蓝被他这声音惊了一跳,方才满腹心思都放在承天宗的打算身上,冷不防被刘步仁点名险些从椅子上弹起。
    “怎么?”定国公正瞧着她。原本一派沉着从容的人,忽然就面色大变,似连那原本蜜色莹润的肌肤都难得一见的白了一白。这场面,将定国公也给吓着了。
    “刘伯,让我进去。”君青蓝白着脸,良久似才艰难出了声。
    “那便进去吧。”定国公悄然松了口气:“神医大约有事需要交代。”
    到底是女人,往日瞧着再沉着,将诸多要事集中在一起,还是不能完全沉得住气呐!
    “国公爷不知。”君青蓝声音晦涩:“刘伯从前诊病,素来不许旁人观瞧。从始至终只他一人。”
    听她这么说,定国公的面色也豁然间变了:“那你还不快进去?”
    眼看着君青蓝小跑着绕过屏风,定国公也起了身,只觉内心如火烧般焦躁,再也坐不住了。
    刘步仁是个世间少有的神医,即便是定国公也不得不叹服他技艺之高超。天下间的神人大多都有些怪癖,刘步仁问诊时便不许旁人观瞧。对于这一点定国公表示可以理解,神医么,自然有些不能叫外人瞧见学会了的秘方。但,素来不许人围观的神医,忽然亲自打破了传统叫了个不相干的人进去。这就……
    非常叫人不安了。
    姜盈……定国公在外间不住踱步,袖中的拳头却渐渐攥的紧了。
    姜盈可千万不要有事!
    “刘伯。”
    屋内的君青蓝声音是颤抖的,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她这一生也算是经历了不少的风浪,却不知为何在这小小一间斗室里,忽然就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必须征得你们的同意。”
    刘步仁语声郑重,一瞬不瞬盯着君青蓝。君青蓝的目光自他肩头穿过,先去瞧了眼床榻上的姜盈。她如从前一般闭目侧卧一动不动,便似睡着了一般平静。然而……
    君青蓝眯了眯眼。姜盈如今的样子与她离开里间时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变化,连她侧卧在床上的位置都分明与先前一般无二。这么长的时间……刘伯什么都没做?
    “她背上的那一只箭在肉里的日子实在有些久了,已经与皮肉血脉连在了一处。如今已然……拔不得了。”
    君青蓝吸了口气,喉头发干:“什么叫……拔不得了?”
    “若是执意拔箭,必然伤及心脉,且会撕扯下大块皮肉。受罪不说,怕是也难以存活。”
    君青蓝抿了抿唇,眉峰不可遏制的颦了一颦。她早料到姜盈的箭伤会酿成大祸,却也深知刘步仁医术的高超。她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刘步仁身上,一度认为只要他出手,人就一定能活。
    如今,乍然听他言论,只觉心都凉了半截。若是连刘步仁也说姜盈有危险,怕是真的就……再没有半分机会了。
    “刘伯。”君青蓝半敛了眉目:“八小姐不能死。您可是神医呐!”
    “我却不是神仙。”刘步仁不为所动,语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淡和平静。
    都说医者父母心,却鲜少有人知道,医者却也早就见惯了生死,从而练就出一副冷硬的心肠。淡然处世,平静面对生死早成了他们的教条。若只一味意气用事,又岂能正确权衡斟酌医人的处方?
    是药三分毒,病也是毒。所谓开方救人,说白了不过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若心智不够坚定,每每伤春悲秋,根本不配成医。
    “刘伯能将我唤进来,定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君青蓝虽有些伤怀,却也知刘步仁并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我只有一个法子。”刘步仁说道:“如今的境况之下,只能从她后背肩胛处下刀,化开皮肉直达羽箭到达之处,将箭头剥离出来。只有将体中异物清除,她才有存活的机会。”
    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姜盈那一箭入体极深,若要破开皮肉得多大一个伤口?她可是个活人,在活人身上动刀子,怕是没有将箭头取出来时,就得活活的疼死了吧。
    君青蓝瞧着姜盈,只觉通体冰凉。在她心里,早把姜盈当作了亲妹妹,真心的喜爱。也正是因为如此,听见刘步仁方才那一番话,便似自己也体会到了那种切肤之痛。姜盈那般娇贵,如何能忍受的住?
    良久,她方才抖动着嘴唇讷讷开腔:“怕是……有风险吧。”
    “自然。”刘步仁捻须颔首:“这也正是我叫你来的目的。”
    他侧过身去,走近姜盈:“你当初没有给她拔箭该也是意识到了她中箭太深,故而取箭的时候定然会大量出血。虽然这几日你们将她养的不错,到底也是重伤未愈。即便成功取了箭出来,我却不能保证她一定能活得下来。”
    君青蓝一屁股跌坐在了身侧的矮凳上。她心中虽早有预感,但这话从刘步仁口中说出来时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这等于,已经宣判了姜盈必死。
    “有……几成把握?”她的声音轻颤着,却并不去刻意的纠正。人人都会恐惧,她不怕死,不怕苦。她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与恐惧无缘。
    却原来,瞧见亲人朋友即将死亡时,她忽然就恐惧了。这种恐惧,更多的来自于愧疚。只能眼睁睁瞧着,无能为力的愧疚。
    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不满三成。”
    君青蓝紧握了双拳,将三成两个字深深印入脑中。
    不满三成!
    也就是说,相对于康复,更接近姜盈的是死亡。
    “成功的几率实在有限。”刘步仁瞧着君青蓝:“我需要你们来做决定。”
    不动手,姜盈必死。取箭,她却也只有不满三成的几率活着。刘步仁将这艰难的选择丢给了君青蓝,这是极其残忍的一个决定。无论你怎么样选择,对姜盈都是一场磨难。
    “我……无法回答你。”君青蓝深深吸气:“我并没有这样的资格,请刘伯稍候。”
    君青蓝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内间走出来的,她觉得自己每一步都似踩在了云彩堆里,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那一段路极短,仅一箭之地,她却觉得自己似乎走了有足足小半年。
    无论内心里有千般不愿,最终还是要面对定国公。抬眼瞧去,定国公的样子并不比她好多少,那一张面孔已经尽数白了。在一张青竹高背椅子上,他坐的倒是稳当,但垂落在两膝上的衣袖却分明在颤抖。君青蓝知道,他袖中的双拳,定也如自己一般,拼了命的攥紧了。
    “大人应该都听到了。”君青蓝使了最大的力量,才使自己讲话给说圆满了:“要怎么做,您拿个主意吧。”
    刘步仁院中这一间侧房并不大,里间外间只用屏风象征性隔了一隔,他方才说话又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两人谈话的内容,定国公自然能听的清清楚楚。
    君青蓝现在无比庆幸这房间足够的小,否则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将方才的事情平心静气的向定国公转述一遍。
    房间里一时安静,只能听到喘息声急促如风箱扯动。君青蓝也紧紧抿着唇,并不去催促。
    定国公颦眉,良久方才开了口:“没有别的法子了?”
    这是个问句,他说出口时尾音却是下降的。在他心底,俨然已经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然而此刻不问上这么一句,他只能更难受。
    “请国公爷拿个主意吧。”君青蓝垂首肃立,不再言语。
    “动手吧。”定国公半抬了眼眸:“总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八丫头。”
    君青蓝眸色微动:“好。”
    “给我拿纸笔来。”定国公深深吸了口气,神色渐渐坚定了:“我得给公主留一封家书,我得让姜家知道。八丫头是好样的!”
    “是。”
    君青蓝说不来此刻心中是个什么滋味,立刻去一旁书案上取了纸笔过来。才拿了墨锭子要给他磨墨,却叫定国公一把夺了去。之后便朝她挥了挥手:“你去里间瞧着吧,这里有我足矣。”
    内间里,刘步仁已经净了手,将药箱子里的工具袋子平平摊在了桌子上。君青蓝飞快瞧了一眼,出了惯常瞧见的银针外,还有大小长短不一的刀子剪子。
    若非她早知刘步仁是个郎中,瞧见这么些玩意,指不定要将他给当作了裁缝。饶是如此,瞧见那些比她验尸工具还要锋利的家伙,内心里还是颤了一颤。
    “取箭是个大事,你也得来帮忙。”刘步仁抬手朝着药箱子指了指:“先去仔细的净了手,瞧见那小瓶子了么?拿块干净的布巾来,将里面的玩意小心的倒一些在布巾上。然后捂了这丫头的口鼻,十息后拿开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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