翱翔于高空,沾惹了一身的云。
涌动的风里,墨霜干脆盘腿坐在巨鸟背上,伸出双臂够着那些可见却无实质的云朵;朵朵白棉花似的幽凉水汽,随着朱雀的移动而撞倒自己的身上、脸上;一阵阵的接踵而来,却轻盈得让人几乎没什么感觉。
男人难得的玩心大起,虚抓着雪白的棉团,笑了出来。
朱雀微微侧目,见墨霜难得的开怀,又加快了些速度,调转了原本要回主练场的方向,改为了漫无目的的盘旋环绕。
看得高兴了,巨鸟口吐人言道:“下次换你飞啊,我也要在你背上玩!”
“好!”男人没多想,当即一口答应。
云海在指尖穿梭,墨霜突然一振——他怎么会知道我有翅膀?
朱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当下只得闭口不言,装作若无其事的专门朝着云层厚重的地方飞去。
“……”男人深深看了巨鸟的背影一眼,薄唇微启,但想了想又什么都没问。
过了一刻。
“……哎!我看到那边的天色不错,要不要去?”巨鸟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征求着同伴的意见。
“好。”墨霜微微一笑,没有再去想那件事的始末缘由。
稍有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朱雀火红背上那一片丑陋的突兀,没有了层层叠叠的光纤羽毛也没有什么惨淡的血迹;但毛被拔出的斑点孔眼清晰可见……还有那一排刺入骨肉的伤口。
手指顿在空中轻轻颤抖了一下,一抹黑影幻像从眼前闪过;他看不真切,却觉得毛骨悚然。
他没有去问,自然也不会相信那人说的“自己被疯狗咬了”,就算世间真有那么不大不小的狗,齿印的形状也不吻合。
那种中间较粗、两旁较细的伤口,那种末根粗尖端细的裂痕……任何一条狗都不会长着满嘴的尖利獠牙。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感觉到背部某处有些苏痒,巨鸟的长颈回首看了一眼,就见男子又一脸不安的神色;当下微微一叹——这人,好像总有愁不完的事儿。
“放心,会好的。”墨霜抬眼看着巨鸟的怪头信誓旦旦。
“好啦好啦,才过多久,你又纠结这事情。比起这个……我其实更想知道你跟大人是不是真的很熟?”鸟头又拧朝前去看路:“我早就觉得奇怪了,能被黄督旗择为亲授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吧?所以……你八成是个什么有头有脸的贵族咯?”
墨霜低头笑道:“我不是。”
朱雀叹了口气:“虽然咱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我觉得,咱们的关系很好。这点事情有什么可隐瞒的,要保密的话,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如果是妖族权贵,我何必要隐瞒又何必遭人欺辱?”男子轻轻的用手指梳着巨鸟背上的羽毛“又怎么会有……那么一副下作的文身。”
朱雀深吸了一口气,他又说错话了。
“我不是,真的。”墨霜淡淡一笑。
男子扬首望向近在咫尺的橘红晚霞,看着天边飞过的群雁;英俊的面庞没有任何的忧伤与感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入定的宁静。
“嗯!很漂亮啊!”
身下的巨鸟停在空中赞叹道。
“很久以前,我总渴望着自己可以躲到一片林海,用树木花草盖一间小屋;清早起来给自己身边的花草浇水施肥,中午可以用自己做的鱼竿钓几尾鱼或者去林中抓些野味来吃,吃不完的就养起来等下一次饿的时候继续吃……”
朱雀听罢哈哈大笑:“你这愿望可真悠哉,那晚上呢?”
墨霜漆黑深邃的眸子印着晚霞的光,他嘴角挑起:“晚上?自然是数数星星然后睡觉……又或者去附近的小镇里偷点东西。”
巨鸟笑得身体在空中有着轻微的抖动。
男子抓住厚羽稳住身形继续道:“还有朝霞和晚霞,我会去看……我还想……学一学那些劫富济贫的英雄,把晚上偷来的东西分给那些穷苦的人;然后,我就可以交上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呵呵……”墨霜摇了摇头,轻轻低笑。
“你一直都希望这样嘛?”朱雀的头微微偏过。
“没有。才出来的时候,我想的是去各地游历。听说在这片天空下,有一两百个大大小小的种族,我好奇,想去看看!”男子的胸口浮起,大口的含了一块天上的云,不见咀嚼便吞了下去。
“我也想呢!这个愿望跟我的是一样的!”朱雀有些得意而兴奋的说道:“我有翅膀,可以飞。等我成了正式的暗卫,我一定要去游历一番,到时候叫上你啊!”
墨霜深深看了他一眼,暗叹一声:“……好。”
等到晚霞逐渐消散,黑夜将起。朱雀这才往回飞去。
“是不是……你晚上还要加课啊?”巨鸟有点悻悻然“我把你送到那片竹林里?”
“好。”墨霜点头。
一时三刻过后。
巨鸟将人送至专训的场地内,不出所料的黄岳果然早就等在了那里。
一身炫目红火的人跟黄岳打了个招呼后便飞走了;而这个自己的亲授训教则是依旧面无表情而又满是严苛的开始教习起来。
他没有去问墨霜白天的课程学习得如何,也没有质疑男子偷闲去了哪里;一切仿佛都与之无关,他只管教,而他所要求的只是在他教学的时候,墨霜能够专心致致的学。
…………
又是一连数月过去,晃眼再溜走了几年的时光。
这期间,朱雀前来“骚扰”他的频率越来越高,仿佛找到了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玩伴似的,三天两头缠着对方:不是带人家去这儿就是去那儿,若男子功课没完成,他便直接坐在旁边的地上看着,时而拍手叫好、时而损上几句或者拾起周围的草芥、花朵、小石头去砸……总之自娱自乐得畅快无比。
墨霜对此倒也习以为常。通常情况下,只要有朱雀在旁边喝彩,一顿功课下来,自己的头发、衣服上总会沾些草屑或者碎石粒。
突然,一个还没长实的嫩竹准确无误的砸在男子的额角,男子没有躲,老老实实的站着挨了下。
朱雀拍拍手伸了个懒腰说道:“终于完了!走走,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墨霜问道。
“嘿嘿!后山练场结界以外的地方。你看这个!”朱雀像是变戏法似的掌中多出了个牌子,递到男人面前:“明滅的出入令,我偷来的!”
“……”墨霜看着对方手中的令牌顿时有所不安:“……会不会被发现?”
红衣男子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定然是会的。”
“那还回去吧。”墨霜推开面前握着令牌的手,转身向后走。
“不还!”朱雀绕到男人跟前理直气壮的道:“我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
墨霜劝道:“被发现了,你要被罚。”
红衣男子长臂一挥:“怕什么!我经常偷他东西。用完还回去就行了,他最多说我两句,哪儿那么多讲究?真是个闷罐子。”
“……真的?”男人不大相信。
“哎呀,你真啰嗦。快走!”说罢朱雀将牌子叼在嘴里,便化了巨鸟用喙将墨霜甩到自己背上,展翅飞去。
飞不了多久,墨霜便察觉到天边有处明显的灵力波动痕迹;当二人接近那条无形无影的线的时候,巨鸟口中的令牌暗光一闪,似乎与结界产生了某种共鸣;还不等反应过来,一人一鸟便已经穿过了界线。
“我们要去哪儿?”墨霜问道。
“一个花海,一望无际的花海!”朱雀扇动着翅膀加快速度,凛冽的风刮过男子的皮肤有点儿硌得慌。
他看见了,那片朱雀口中所说的花海;随着巨鸟慢慢的下降,那片五彩斑斓的景致越发绚烂而辽阔。
朱雀找了个落脚点将墨霜放下,自己化了人形;他将嘴里的令牌吐出收好后,拉着男子朝着花海奔去。
“什么时候发现的?”墨霜边跑边问。
“上次出来办事的时候偶然间看见的。这儿似乎还有人住。”朱雀笑着说了句,然后又神秘兮兮的道:“是两个姑娘,很漂亮的两个姑娘!”
墨霜一脸了然:“你是来看她们的?”
“嘿嘿,被你发现了!”朱雀丝毫不知脸红为何物,转身朝着男人做了个鬼脸,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袅袅炊烟道:“比比脚力。看看谁先到那儿!不许用任何的术法啊!”
还不等男人答应或者不答应,这货便拔腿就跑,作弊作得大义凛然。
墨霜无奈,只得不紧不慢的跟着,陪同着自己的伙伴进行一场幼稚的游戏。
漫地摇曳的花草被两人一前一后的踩出条路来,已然成精的树木被惊扰得抖落了些许娇红或是绿意;清澈的天空不染一丝尘埃,蔚蓝得如同南海里的水,倒映着被风吹起的那些或红或白、或绿或黄的点滴柔软。
花瓣、绿叶、细小的草屑飞在天上被过往的小鸟一啄,含在嘴里——它们又毫不费力的找到了铸窝的材料。
脚步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朱雀边跑边笑、边叫边闹,像个长不大的孩童。
他一口气跑到了目的地,回看着后面的墨霜展露出了胜利者的姿势:“我赢了!愿赌服输!”
墨霜丝毫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打赌的事情,看了看兴致勃勃的红衣人,只是问了句:“那,你要让我做什么?”
朱雀向前走了几步躲在一颗粗树后对男子眨眨眼睛歪歪头道:“你去帮我看看……人在不在!我就在这儿等你。”
墨霜哭笑不得,看来自己是被用来壮胆探路的。
“好。”看了眼缩在树后的朱雀,男子点头答应,掠过他的身旁朝着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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