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记

第48章


“我跟夫人很久,这些是应得的。”
“这种记录随时都可被刷新,无所谓。”我自觉苦口婆心地教导:“阿连你现在风华正茂,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不知我同夫人在一起,最最快乐。”
“那便是你的错误,将工作当成享受。”我站起身决意单方面结束这场会晤,同时为某种过去画上句号:“这个城市,寂寞漂亮富裕的女人,很多很多。”
“那您呢?”
“呵,”我耸肩:“可惜我不是。”
“再见。”我自觉转身走得潇洒。与爱无关,不用如切割肺腑般痛入骨髓,这反复算计利益倾轧的生意,倒像是剥离穿旧的衣服,轻松简单。
阿连很聪明,最后一刻迷途知返。
突然想起早晨陪宜静去医院,医生指着超声波中那小小一团胚胎我们:“小胚胎会在九个月后变作同我们一样的人,小手小脚不停划动……太太你真的决定打掉吗?”那一刻我用尽力气握住宜静的手。
而后在这一刻,仿佛虚空中剪下脐带。有亲手切断旁人过去的感觉。然后,仿佛现世报,同自己的过去撞个正着。
我从未想到会再见到欧海文,有一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时半会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不算遥远的过去呼啸而来将我灭顶。
他显然注意我很久,朝我这边走来。形影相吊,身边空空如也。
是米娜作战失败还是另一段恋情走到尽头,友好谈判如何让它体面地分裂。
不过,无论如何都与我无关。
“菲菲一向可好?几日不见,我见你仿佛清瘦了些。”他红光满面,以为我沉浸在记忆中缠绵流连。
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工作好生活好身体好,立马喜新厌旧地有了谈婚论嫁的男友,而且方才一脸呆滞只是很疑惑要怎么面对着尴尬的场面。
要到这时候方才发现分手的坏处,如何做比情人还要好的朋友,想起他给予我的羞辱,还是会有一丝半分让他人间消失的冲动。也要到这时候才能发现原来什么刻骨铭心海枯石烂统统是后期的艺术加工创作,淡忘一个人,一个月就足够了。
后面念念不忘的,是在一起的快乐,或者赐予对方的羞辱。那个人到底是其次的。
“还不差而已。”我欲侧身规避,却被拦住。欧海文问我:“方才那男人是谁?”
“朋友而已。”我不想同他再多瓜葛交代。
“夜店红牌是你朋友,菲菲你的进步一日万里令人刮目相看。”他的轻笑仿佛是拿匕首割开笑语晏晏的幕布,显露的是嘲讽的实质。
我有些压抑失望,现实中的欧海文一步一步地杀死了我脑海里那个可爱孩子气又男人——总之可以加诸一切美好形容词的男子。叹息:“你非要开诚布公的谈话吗?欧海文,你我既已分手,婚丧嫁娶两不相干,千万不要用这种霸道的态度让人当事人觉得难堪。”
“我让你觉得难堪了?”
“是。要大兴问罪之师也烦请讲究先来后到的顺序。请仔细回忆同你交往过的女性,然后打电话询问‘分手之后有无对我心心念念日日流泪到天明躲在柱子背后看着我的背影发誓终身不嫁?’”
他终于放开手,似苦笑一声:“菲菲,若我现在说我有些后悔,你相不相信?”
“有一些后悔吗?我自然是不相信的。”“欧海文,人最爱的统统都是自己。”
要走到门口,才后知后觉浑身战栗,我安慰自己这是正常,毕竟对方顶着“老情人”这冠冕堂皇的大帽子,却是我做不到怅然若失念念不忘。双方都有错。不仅自嘲这才是生活,有哪个剧作家会如此处理灰姑娘与王子宿命般的再度重逢?
如今是灰姑娘抛弃了王子同园丁的儿子交往。这么说似乎也不太准确,童话中多得是我园丁儿子为了迎娶公主出国冒险奇遇连连最终发家致富归来。
阮大伟最近似乎在发迹,买车又买房,偶尔见面发现简单穿着价格不菲的白衬衣黑西装,衬得他面如冠玉,温润儒雅。稍事休整足可以力压财经杂志一干青蛙王子封面们。
“菲菲你都没有危机感,不怕我越来越优秀而后一走了之吗?”
“那时候再说吧。”面子上满不在乎,心中还是被这句话牵引着“咯噔“一下,便问他:“新人复何如?”
他显然楞了一下,下意识接口:“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我正色:“阮大伟你要记住,我岁姿色平庸但善妒,对于喜欢的人是不会放手的!这个是原则问题。”想要找到情投意合的对象何其困难,爱情上面层层堆叠的是责任和义务(奇.书.网-整.理.提.供),前车之鉴让我不想再做一次受害者。
道德上的怜悯到底举重若轻。
对面的人眼神一下子温柔了下来:“怎么会呢,我等了你这么多年。”随即下帖邀约:“新书庆功宴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约会么?”
他笑得温柔又诡秘,仿佛偷腥成功的猫:“大小姐你贵人多忘事,还记得我要给你一个答案吗?”
我恍然大悟。其实怎么会忘记,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不在乎起来。我们困在名叫“现在”的一点上,追不回过去,赶不上未来。前世今生统统都是无用的东西。不过既然有人执着地想要对你表白,虚荣心还是不可遏止地抬起头朝我露出鼓动的笑容。
工作日开始的时候捷报连连,发行部编辑科统统到我桌前致贺:“菲菲恭喜你,乙静一炮而红。”
“哪里哪里,都是大家通力合作的功劳。说起来我是最最借花献佛的那个人。”但面对销售榜上的业绩,不是不得意的。
乙静一炮而红,惊动得上下地动山摇。连社长的机要秘书也出面同我说:“该开个庆功会,请媒体朋友们来造声势。”
我有些为难:“不是不愿意,但最近几日实在有些分身乏术。”连场的新书见面会,读者俱乐部等等,我实在抽不出空来。
“没关系,颜小姐也应该手下配备人手。”做编辑总是有旧人带新人的制度,如同师父学徒,但我从来不晓得自己会担任师父这个角色。
下午却是玲珑带着一纸调令前来向我报道,“玲珑,真是巧。”
“大编辑你现在可是步步高升。却还能记得旧时人,当真不容易。”她不该活泼本色,见面便调侃我。
“岂敢岂敢,不过是换了地方,替人作嫁衣裳本质是不改变的。”
玲珑四顾之后,叹气:“多好,办公室宽敞明亮,隔着窗户俯瞰芸芸众生。”
“万一遭遇火灾,牺牲的可能性也更大。”
“菲菲姐,你走了好运。你走以后不久,杂志社宣告完结。”
“不要说得我活似幸运女神。”
“虽不中亦不远矣。”凌珑不知第几次叹气,往事不堪回首一般:“若不是秦臻集权统治,逼走你和阮大伟,我想我们不至于如此。”“前一阵子公司传闻她暗中向客户收取广告回扣,东窗事发,而后逃之夭夭。”
“坏人没有得到惩戒,是不是绝望?”
凌珑点头。“没关系,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世界原来就充满失望。”
“最令人沮丧的是秦臻金蝉脱壳,去往别处高就,甩手将烂摊子交给我们。”
“却是A女士背了黑锅。”这说法不地道,毕竟两人是狼狈为奸。
“公司决意为了形象关闭杂志社。我也失却一份工作,当时只觉得如一道雷劈在头上。”
“没事,现在还是活了过来。”
“我当时小实习结束,顺势回学校。这次是也是老师推荐来这里大实习。”多好,落花时节又逢君。
“我自然全力保驾护航,嗯,尽我所能。”
“菲菲姐怕不知道自己的‘能’有很大的施予范围吧。”
“哈,还真不知道。”我将公文交给凌珑:“考验第一关,准备下周的庆功宴。”
就这样结束了对话。
45
到了休息日,几乎是被乙静押解着去选购礼服,我一脸未睡醒的表情哀泣讨饶:“何苦呢,庆功宴上你才是主角,话筒镜头都不会往我身上招呼。”
“快快放弃村姑思想。菲菲你想想看,当日我必定被问到‘这次新书大卖,乙静小姐一炮而红,最想感谢的是谁呢?’我必然要回答‘我首先要感谢我的编辑大人。’那时候,你愿意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吗?”
“那你就不要感谢我好了,我不在乎。”
“颜菲菲,你说这话是自己没良心,然后拖累了我都没有良心了。”乙静拉着我的手:“真的,很谢谢你。”
“感谢老天吧,我总觉得能走到今天,我们运气很是不错。”
早有笑颜如花的店员上前:“颜小姐,乙静小姐。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要帮助的吗?”
我还诧异为何店员为何能熟稔地叫我名字,但看到胸卡上那熟悉的店名,我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凑巧了,宜静也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你们姐妹狂品味相似。”
乙静的手指掠过成排绫罗绸缎:“因为穿上这里的衣服,各式各样的女子都变作娃娃一般,乖顺甜美毫无个性可言。”
“是,读者想要看到就是这样的作者。面孔清丽,性格温柔。知心小姐一般。”我挑中某件衣服,却不妨与另一双手指尖相错。抬头,却看见它的主人同我一般惊讶。“颜菲菲,是你?”
太过凑巧了不是。我连忙糊上微笑:“米娜小姐,再凑巧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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