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天机

    “好了，我来说吧。”顾倾城说。
    大卫点点头，浑身突然放松下来。
    我观察得很清楚，在与大人物对话的时候，大卫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即使在我的帮助下短暂回复，也根本无济于事，不堪久战。
    “我的祖上姓孙，这本来只是百家姓里的一个很普通的姓氏，可是，因为东陵盗墓案，这个姓氏蒙上了很深的一层阴影，尤其是没有人敢公开承认自己是孙家的后代，我也一样。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掩盖，即使能够在某一段时间内骗过所有人，也无法彻底抹去。现在二位只要知道，我是孙殿英的后代就足够了，至于我原来的名字，不必再提起。如今，我是顾倾城，出生于港岛，成长于港岛。”顾倾城坦然地说。
    我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却一直望着顾倾城，她应该能够感受到我对她的支持。即使是孙家的后代，也没有义务为东陵盗墓案而蒙羞，毕竟那只是战乱年代一个军阀的选择。或许当时如果没有孙殿英，也许会有另外一个张殿英、李殿英去挖掘那些满清皇帝遗留下的坟墓，借以筹措军饷、扩张队伍，让自己的势力进一步变得庞大。
    战乱年代是没有法律的，更没有文物保护法，一切都遵循着“成王败寇”的原则。
    “我很抱歉。”顾倾城转过身来，向我深深鞠躬。
    我急忙上前搀扶：“不必向任何人抱歉，即使是隐瞒身份，也是这个年代的寻常事。”
    顾倾城直起身来，轻轻摇头，向我报以微笑：“龙先生，其实抱歉二字，是针对于霹雳堂的雷先生，或者说，也是为了家兄道歉。我们都知道，霹雳堂调查顾氏一族那么久，却只得到了一些有限的线索，一切都是我们故意掩盖的结果。再次回到港岛以后，我会公开一切，面向大众承认我们兄妹的身份。之前的掩盖是因为顾及到江湖上有很多人一直都觊觎着孙殿英的宝藏——哦，对了，那不是孙殿英的宝藏，而是东陵宝藏。为了顾氏一族的安全，我们只能隐姓埋名，改变身份。”
    我完全理解她的苦衷，其实隐瞒身份也是一件很让人疲惫的事。反而像我这样，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会稍微轻松一些。
    “那些宝藏，一直在你们名下，对吗？”大卫问。
    顾倾城点头，笑了笑，算是默认。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顾氏一族之所以能在古玩市场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原来背后靠的就是东陵宝藏。
    满清是封建社会的最后一个朝代，皇家陵墓里边一定藏着天下奇珍，所以说世界上任何一个古董商，就算三代储藏，也绝对无法跟顾氏一族相比。
    “我总算没有找错人。”大卫说。
    “我们都没有找错人。”顾倾城抬起双手，指向我和大卫。
    “谢谢二位的抬爱，我只是误入其中，到这里来，不是计划中的事。”我说。
    顾倾城摇头：“龙先生，其实你选择了敦煌莫高窟，那就是开启不平凡之旅的第一步。你一离开港岛，家兄就雇了欧洲最好的侦探来调查你，以确定你对莫高窟的企图。连续两年之后，家兄才停止了这项调查，确信你不是向着莫高窟的宝藏去了。你要知道，东陵宝藏的一部分被某支队伍藏进了莫高窟，至少要占宝藏的三分之一。所以家兄起初认为，你放着铜锣湾的宝座不要，就是为了替雷动天去寻找宝藏。”
    “三分之一？”大卫低声惊叫起来。
    “没错，至少是三分之一。大卫，你应该知道，东陵宝藏里面的总数量三分之一的话，至少有一千五百斤，件件都有可能价值连城。”顾倾城说。
    不用大卫证明，我也知道三分之一的东陵宝藏代表着什么，至少是一千五百件，多的话有可能是五千件左右。按照东陵宝藏殉葬名单计算，西太后已经将毕生收藏来的宝物全都带到坟墓里，号称超过十万件。
    “如果有那么多宝藏藏在莫高窟里，就怪不得天下英雄为之疯狂了。”我说。
    “为之疯狂的是他们，不包括你，龙先生，我看过欧洲侦探带回来的资料，你果然是个正人君子，每天除了读书画画，没有做任何事。”顾倾城说。
    说来也真的惭愧，过去三年，我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无论是宝藏的，还是反弹琵琶图的。三年这一千多天，我真的只是虚度了。
    “我们回去，先回日本的普天间基地去，再做商量。”大卫提议。
    “没错，拿到那条著名的绳索，我们就可以离开了。”顾倾城说。
    大卫猛的击掌，深深点头：“我听你的，拿到绳索就回去。”
    我对大卫始终怀有戒心，但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珠乱转，肯定还有另外的心思。我无法预料未来的事情发展，但我决定，只要他对大人物怀有企图，我就必须出手。
    自古至今，世界各国的格局讲究一个平衡。出现一个最强者，就有十几个稍微差一点的国家联合起来，牵制这个最强者，给天下局势带来微妙的平衡。
    历史上唯一的既能统一天下又能保有江山的朝代就是秦朝，但是，秦始皇如此英明神武，传到二代的时候，却是昏庸懦弱，大秦王朝直接崩溃。这就是平衡的结果。任何打破这种规律的，都会一夜之间消亡。
    如果按照大卫的想法，北方联盟崩溃，美国在二战中占有绝对优势，一直延续到现在，那么全世界都将在美国的统治之下。这是无法想象的，任何一个打破平衡的世界，都会迅速瓦解，然后出现新的平衡。
    “再等一会儿吧，就要结束了。”顾倾城说。
    自从在敦煌见到她，我就感觉到这个女孩子深不可测。现在，一系列的非常事件延续下来，终于印证了这一点。妹妹尚且如此，哥哥的高度就更加神乎其神了。怪不得之前雷动天一直把顾氏一族当作自己的劲敌，老江湖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龙先生，其实像大卫说的，我们一起先回到普天间军事基地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在那里稍作调整，我也可以带你见我几个日本朋友，他们对中国文化、中华民族一向都是非常尊重的，跟那些十恶不赦的战犯不同。”顾倾城说。
    “我想回敦煌。”我礼貌地拒绝了她的邀请。
    其实只要回到现代，我可以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回到敦煌，去跟孟乔会合。敦煌的事情没有解决，这始终是我的心病。因为我亲眼看见了莫高窟转身。所有的神秘之处都在莫高窟背后，根据这条线索深挖下去，就能有所收获。时间不等人。我猜并不一定只有我自己看到过这种奇景，敦煌本地的乡民也应有所发现。
    “你对莫高窟感兴趣，还是对宝藏感兴趣？”顾倾城问。
    “你错了顾小姐，三年前我到敦煌的时候，根本没有遇见你，也不知道东陵宝藏有三分之一流落到莫高窟的消息。我到那里，只是心之所想，跟身外之事没有任何关系。”我说。
    “那里藏着你身世的秘密，对吧？”顾倾城问。
    我没有辩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顾氏一族既然调查了我那么久，一定收集到我平时的言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就算没有这种调查，按照正常规律，任何一个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成年之后都会寻找自己的来历。
    “人活着，总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个人的小我并不重要，国家和民族的大我才重要。”顾倾城说。
    面对她这样的说法，我几乎脱口而出，问她代表的是谁的利益？这个世界上，沽名钓誉的人太多了，说的全是冠冕堂皇的话，动不动就把民族家国挂在嘴边，可是后面做的全都是，中饱私囊的事。我不希望顾倾城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想问清楚。
    “龙先生，不要多想了，我们先回去再说。”顾倾城说。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大人物回到了这个房间。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金色的盒子，约有一尺见方、半尺多高，盒盖上镶嵌着各种宝石，全都色泽暗淡，一看就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搓揉。
    “这个盒子已经有五百年以上的历史了吧？”顾倾城问。
    “既然是北方联盟的国宝，自然要用最珍贵的东西来陪衬它。这个盒子的历史，准确来说是有八百五十年。纵然如此，仍然配不上这条绳索。”大人物说。
    他把盒子放在地上，轻轻打开盒盖，然后后退一步。
    盒子里放着的果然是一条绳索，黑黝黝的，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皮筋编织而成。那条绳索原来是打着无数的绳结盘在一起的，现在却被整整齐齐地分成两半，所有绳结一分为二。
    也就是说，亚历山大大帝那一剑，不偏不移从绳索的中间挥过去，公平公正地把一条绳索分成了两半。
    “就是它了，我们来，唯一的目的就是它。”大卫说。
    “那么，北半球所有的秘密，就在这一个个被斩断的绳结上了。”顾倾城低声说。
    “每一个绳结就是一个故事，我们带回去慢慢研究，就能拼合那段历史。而且我相信，关于巨龙的所有消息也都在绳结里。”大卫说。
    “我们谁来抱着这个盒子？”顾倾城问。
    大卫胸膛一挺，看样子是想自己来，但是，当他的目光与顾倾城的目光相碰时，立刻改变了主意，笑着指向我：“我觉得，龙先生是最适合的保存这个盒子的人，我们都相信他，而他也是中立者，再合适不过了。”
    顾倾城也点头，微笑着看着我：“龙先生，愿意帮忙吗？带着这个盒子，我们一起回去。”
    很明显，他们之间彼此互不信任，无论谁抱着盒子，另一方都会心存芥蒂。那么盒子存放在中间人那里，就是最合适的。
    我点点头，弯腰抱起盒子。
    “带我一起走吧。”大人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