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传

第10章


(淘气包)”
  林徽因也笑得前仰后合。
  入校不到一个月,李夫人病逝。
  因为他们刚刚入校,一切尚未就绪,梁启超再三致电不让思成回国奔丧,只让思永一人回去了。
  梁思成悲痛欲绝,林徽因便同他在校园后边的山坡上,搞了一次小小的祭奠,梁思成焚烧了他写给母亲的祭文,林徽因采来鲜花绿草,编织了一只花环,挂在松枝上,朝着家乡的方向。
  林徽因也好久没有收到家里的信了。
  她心里开始不安起来,每天催着思成取信,而每次思成两手空空回来,总是使她感到失望和恐慌。李夫人去世后不久,思成接到父亲的信,讲林叔叔要去奉军郭松龄部做幕府,他不听朋友劝告,乱世之中,安危莫测。林徽因也无时不为父亲担心。
  令人忧心的消息不断从大洋彼岸传来。报上有消息说:郭松龄在滦州召集部将会议,起事倒戈反奉,通电张作霖下野,并遣兵出关。
  又有消息说:郭军在沈阳西南新民屯失利,郭部全军覆没。
  忧心如焚的林徽因,终于盼到了家书,信是梁启超写给思成的:我现在总还存万一的希冀,他能在乱军中逃命出来。万一这种希望得不著,我有些话切实嘱咐你。
  第一、你要自己十分镇静,不可因刺激太剧,致伤自己的身体。因为一年以来,我对于你的身体,始终没有放心,直到你到阿图利后,姐姐来信,我才算没有什么挂念。
  现在又要挂起来了,你不要令万里外的老父为着你寝食不安,这是第一层。徽因遭此惨痛,唯一的伴侣,唯一的安慰,就只靠你。你要自己镇静着,才能安慰她,这是第二层。
  第二、这种消息,看来瞒不过徽因。万一不幸,消息若确,我也无法用别的话解劝她,但你可以将我的话告诉她:我和林叔叔的关系,她是知道的,林叔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何况更加以你们两个的关系。我从今以后,把她和思庄一样看待,在无可慰藉之中,我愿意她领受我这十二分的同情,度过她目前的苦境。她要鼓起勇气,发挥她的天才,完成她的学问,将来和你共同努力,替中国艺术界有点贡献,才不愧为林叔叔的好孩子。这些话你要用尽你的力量来开解她。
  林徽因看了这封信,心上依然坠着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再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她的父亲了。
  父亲性格开朗,不拘小节,但他是个严谨的充满了政治热情的人。他受祖父的影响很深。祖父林孝恂,早年及第,曾任浙江海宁知州,在任期间,他创办了求是书院、养正书塾、蚕桑职业学堂,培养造就人才,成为清末新文化运动的先驱。父亲1906年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主修政治、法律,不久回国,在杭州东文学校毕业,后再度赴日,1910年学成归国,踌躇满志,辛亥革命后,出任参议院秘书长。
  在徽因幼小的记忆中,父亲经常带她去大嘉山南麓拜谒南宋爱国将领李纲墓,父亲教她背诵的第一首诗,是文天祥的《过伶仃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在英国读中学时,父亲还给她讲自己的政治抱负,其实他那时已远远退出政界。他谈起在上海与汤化龙、张嘉森组建“共和建设讨论会”,后组成民主党;他谈起与梁启超一起,组织“宪法研究会”,总是眉飞色舞,仿佛又回到那叱咤风云的年代。只是在谈起他在段棋瑞政府当了五个月的司法总长时,却感慨万端,心中似有不平块垒,他怅然自己的政治抱负无法得以实现。他曾对徽因说过:“爸这条潜龙,迟早有一天还要飞到空中去,只是需要一个风云际会的时机。”
  林徽因知道,依照父亲的性格,他对认定了的事情,总是不遗余力,更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
  往国内拍发的几封电报,终于有了回音。那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梁启超在信中说:初二晨,得续电又复绝望。昨晚彼中脱难之人,到京面述情形,希望全绝,今日已发表了。遭难情形,我也不必详报,只报告两句话:(一)系中流弹而死,死时当无大痛苦。(二)遗骸已被焚烧,无从运回了。……徽因的娘,除自己悲痛外,最挂念的是徽因要急煞。我告诉她,我已经有很长的信给你们了。徽因好孩子,谅来还能信我的话。
  我问她还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徽因没有?她说:“没有,只有盼望徽因安命,自己保养身体,此时不必回国。”我的话前两封信都已说过了,现在也没有别的话说,只要你认真解慰便好了。
  林徽因只看完开头几行便昏倒了。一连几天,她精神恍惚,眼前总是闪现着父亲的影子,仿佛看到雪池胡同家中那两棵括树,在料峭的寒风中颤抖。
  不久,林徽因也接到了叔叔林天民的信和寄来的报纸。她从《京报》、《益世报》、《大公报》、《盛京时报》等报刊上知道了父亲亡故的详细经过。
  父亲是受郭松龄将军之邀参加这次反奉战争的。
  当时,郭松龄向全国发表宣言:反对内战,倡导和平;要求张作霖下野,惩办内战罪魁杨宇霆;改造东北,再造三省新局面。这个施政方针,有着鲜明的民族民主革命性质,得到了中国共产党、国民党左派和一切进步团体以及各界群众的热烈欢迎,一时间,京津及全国各地,纷纷集会、发表通电支援郭军行动。
  郭部开出十余列火车向山海关进发,出关后,迅速击溃辽西奉军各部,张作霖手中无兵可援,惶惶准备下野。正在此时,日本公开武力干涉,一度郭军受阻。
  12月21日,郭松龄在辽河两岸的新民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决定当晚向张作霖的“讨逆军”发动总攻击。两个多小时激战后,逼进张部指挥中心。
  后因张作霖的大军反攻和郭部内部出现了通奉的叛徒,形势急转直下,郭军节节溃败。
  郭松龄见全线失利,遂宣告他率一部突围,同夫人韩淑秀、幕府饶汉祥、林长民及卫队乘马车向锦州方向奔逃,在行至新民县西南四十五华里苏家窝棚时,被穆春师王永清骑兵追上,郭松龄带领卫队进入村中,凭借村舍进行抵抗,卫队死伤过半,林长民中流弹身亡。郭松龄夫妇藏于民家菜窖中,后被搜出押往辽中县老达镇,25日被押至距老达镇五里许的地方枪杀。
  林徽因放下手中的报纸,已是泣不成声。
  梁思成每天陪伴在她身边,徽因吃不下饭的时候,他就去学校的餐馆烧了鸡汤,一勺一勺喂她。
  林徽因挂念着年迈多病的母亲,挂念着几个幼小的弟弟,她知道父亲身后没有多少积蓄,一家人的生计将无法维持。她执意要回国,无奈梁启超频频电函阻止,说是福建匪祸迭起,交通阻隔,会出意外,加之徽因已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所击倒,再也没有力气站立起来。
  她平生第一次尝到自己血液的滋味,那血是从她的心上流出来的。她觉得从这一天起,命运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推开窗子,依然是漫天残霞般的火焰。
  她感到了那火焰的冰冷。
跨越大洋的婚礼
  春潮带雨的西太平洋季风,湿润温馨,尽情地向这里吹拂;三月的落矶山麓,针叶林迷濛着一片漫不经意的灰色。整整一个春天,温哥华沉浸在这灰色的温暖中。
  古老的教堂溶人暮色。
  最后一缕晚霞,却挂在尖顶的十字架上,不愿飞去,在风中招展成一条薄如蝉翼的披纱。
  黑色沉重的大门打开,管风琴的音乐袅袅飘出,如烟如雾,在脚下缓缓地流淌。
  牛油红烛燃起,整个厅堂弥漫着一派圣灵之光。
  他们缓缓步入教堂。
  奶油色花边长据拖地的婚纱,如一片缓缓移动的月光,林徽因宛若天使,同她挟臂并肩的梁思成,只身黑色的西装,平整挺括,显得越发神彩飞扬。
  3月21日,是宋代为工部侍郎李诫立碑刻的日期,他们选择这个日子结婚,是为了纪念中国古代这位著名建筑学家。
  他们在梁思成的大姐梁思顺和姐夫周希哲的陪同下,走到圣餐台栏杆前,这是新郎和新娘的位置。
  父亲去世后,林徽因一直被痛苦深深地折磨着。
  1927年9月,林徽因结束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学业,获美术学士学位,4年学业3年完成,转入耶鲁大学戏剧学院,在C.P.贝克教授的工作室,学习舞台美术半年,成为我国第一位在国外学习舞美的学生。这年2月,梁思成也完成了宾大课程,获建筑学士学位,为研究东方建筑,转入哈佛大学研究生院,半年之后,他获得了建筑学硕士学位。
  1928年2月,他们各自完成了自己的学业。
  学成归国之前,梁启超便操劳他们的婚事了。他主张用外国最庄严的仪式举行,由在加拿大任总领事的女婿周希哲和女儿梁思顺帮助筹划,婚礼在温哥华举行。在此之前,北京家中先行举办了定婚仪式,梁启超在致女儿思顺信中,言其行文定礼极盛:这几天家里忙着为思成行文定礼,已定于(1927年12月)十八日在京寓举行,因婚礼十有八、九是在美举行,所以此次行文定礼特别庄严慎重些。晨起谒祖告聘,男女两家皆用全帖遍拜长亲,午间大宴,晚间家族欢宴。我本拟是日入京,但(一)因京中近日风潮正来,(二)因养病正见效,入京数日,起居饮食不能如法,恐或再发旧病,故二叔及王姨皆极力主张我勿往,一切由二叔代为执行,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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