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你还在吗

他们回来了


2012年11月28日
    清晨。洗脸刷牙完毕走到客厅,吓了一大跳。家里仅剩的那几把椅子和电器,都被布包起来了。
    Soeren在阳台上做仰卧起坐。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随着他一仰一卧,金黄色的光线缩短伸长。
    原来皮肤白的人,阳光一照,会变成金色。
    “你在看我吗?”他喘着气调皮地问我。
    “真好看。”我说。
    阳光的颜色和味道好像被我遗忘很久了,原来冬天不止有寒蝉凄切。
    “我?”
    “阳光。”
    “一定是我!”
    “你为什么要用布把椅子、空调包起来?”我好奇地问他。
    “因为冷!长沙十分冷!我觉得它们没有穿衣服,比我更冷!”他边做边说。
    “冷你就开空调啊!”
    “空调是坏的!”
    “胡说!”
    “三天前我们知道了。你今天忘记了。”
    “那你可以烤火啊,我们家烤火的那炉子放哪儿了?”
    “你没有告诉我。你回家不跟我说话,你说长沙人回家以后不说话。”
    这几天我太过劳累不堪思绪混乱,总是像石头跌入了枯井,几乎已经忘记家里还有个叫Soeren的客人。
    “我说了吗?”我有点愧疚地问。
    “你还说长沙人的生活方式就是‘摘’。”他说。这么快,他就能均匀地呼吸了。
    “摘?摘什么?”
    “不知道!”他委屈地说:“你说我应该一个人出去看长沙的样子。”
    “哦!”我恍然大悟:“不是‘摘’,是‘宅’!”
    “什么意思?”
    “stubenhocker!”(德语,蹲在家里的人,类似于中文的‘宅’)
    他哦哦地点着头。我觉得我就是个巫婆啊,人家也算是个客人,我就是这么敷衍他的。
    我走去阳台,小区里有老人在缓慢地散着步,阳光把他们的头顶照成了银色。
    “我带你出去吃早餐。”
    “真的吗?Great!”
    我咬着油条问他:“你不是冬天不怎么运动吗?你不会想到长沙的哪个山顶上去露营吧?”
    “不是。”他委屈地说:“你的厕所不能坐,我已经三天没有了。”
    中国南方的厕所大都是蹲式的,不跟德国一样是坐便器。
    我看着津津有味地喝着粉汤的他:“三天没上大号啊?”
    “大号?abignumber?”
    “No,跟厕所有关的,你猜是什么意思?”
    “哦!Igetit!”他直点头,不设防地笑着:“Yes!howbaditis!”
    “切!”我一摆手,“这也算事?“
    他坏笑:“那天,你的生病的朋友说你不是人!”
    我不屑地哼一声,起身找烤火炉。
    “这几天玩得怎么样?”
    “长沙的中国人比广东的中国人还要奇怪!”
    “哪儿奇怪了?”我边找炉子边问。
    “长沙的人喜欢很长很长的队,已经很冷很冷,还要很长很长的队,为什么不去旁边的地方吃饭,那里没有人!”
    “没有人的,会被默认为不好吃,谁愿意花钱去吃不好吃的东西呢?”
    “我吃了,好吃!”他反驳我说。
    “就靠你这种没有品位的人去拯救他们了!“我取笑他。
    心隐隐触动一下,Soeren和易续之间居然有个共同点。
    “还有别的没?”我问。
    “有。长沙人很喜欢这种,像动物的brain一样的!”他露出害怕的表情,滑动着手机。
    我一看,皮蛋。
    “没口福!多好吃啊!明天就带你吃!”我说。
    “你也吃?”
    “当然!”
    他马上端着他的面碗躲到另一桌去,好像我是一颗暴露在外的动物的脑子一样!
    我们吃饱回家,倒在沙发上不到两分钟,居然有人拿钥匙开我家门,我定睛一看,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爸妈回来了。
    我和Soeren像触电一样站起来,我爸妈也石化在门口。
    “怎么回事啊?”
    我妈打破沉默,鞋都不脱,边往里冲、边用尖到云霄的声音质问我,“沙发呢?茶几呢?餐桌呢?”
    我赶紧跟在后面:“妈妈,你听我说。”
    “来了强盗了?”她问我。
    “没。”我说。
    “那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说现在喜欢藤的家具吗,我就先帮你把空间给腾出来了!”
    “什么?”我爸惊讶道。他比我妈稍微镇定一点,他是换了拖鞋再往屋里冲的。
    “你卖掉啦?卖了多少钱?”我妈愤怒地问。
    “哎,你看你跟我爸,风尘仆仆的,先洗澡先休息啊,新家具有时间我们去买,只买你喜欢的编藤的!”
    我连忙把他俩的箱子往房间里推。
    我妈也跟着进了她的房间,打开柜子一个一个检查:“你还卖了什么东西?”
    “你喜欢的,我都留着。”我说。
    她还没检查她的首饰,冲向了我的房间。
    “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倒要看看……”
    她打开我的衣柜门,突然定住了。
    “怎么收了个泡菜坛子在衣柜里?”
    我立刻跑过去,一把抱起易续妈妈的骨灰坛,冲出门外!等不了电梯,跑向楼梯间。
    不一会儿Soeren叫着我的名字出现在我身后。
    “哦,我忘了你了!”
    “没关系。”
    “我爸妈看到你了没?”
    “看到了。我Sayhi了。”
    我摆摆手:“不Say也没关系。”
    “我们现在去哪里?”
    “你带钱了没?”
    “你看!”他说。
    我回头一看,他身上背了两个包。
    “哇,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处事不惊?”
    “没听懂。可是,你爸爸给我的。”
    我捂着胸口:“跟你介绍,我老爸是菩萨。”
    “你妈妈呢?”
    “阎王。”
    “什么?”
    “我说错话了,对了,你为什么喜欢门?”我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性。
    “因为我可以照顾好它们。”
    我掏出手机给我爸打电话:“我去张衣家住几天,等我妈气消了再说,别担心我哈。”
    “因为你14岁第一份兼职工作是修理门的,对不对?”我问Soeren。
    “对。”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你记得。”
    “我还记得,你说你会开锁对不对?”
    “对!”
    “不破坏锁的情况下?”
    “当然!”
    “像电影那样,很快?”
    “对!”
    “不需要把整个锁都弄下来,用卡片或者别的小东西就能打开?”
    他拍拍他的包,表示里面有他的工具:“是的!”
    “我再问你,你这一次来中国,安排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到了这么多城市,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来中国了?”
    他充满期待地说:“还有很多国家没有去,所以会很久不来中国。你在汉堡也去很多地方看一看,你会去UnitedStates,FranceandBrazil,对吗?我们可以去那里见。”
    我无法回答他。我没法现在告诉他,我逛遍汉堡的想法就是离开德国后,我就一辈子待在易续身边了,黏着他,他去哪儿,我去哪儿,他不去哪儿,我也不去哪儿。美国、法国、巴西,去不去无所谓,一辈子不出长沙,都无所谓。易续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又摇摇头,说:“还有NorthAmerica、SouthAmerica,和Africa。”
    我动了下嘴角,也不知道够不够形成一个微笑。就算是假装,也笑不出来,他这么单纯、这么天真、这么无忧无虑,而我,打算利用他,冒着要害他的危险。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