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玉录

第22章


  她回头对那些男子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老爷在客栈等着呢……”她回头又望了一眼居生生,看了良久,这才万般不舍地转身离去。
  居生生怔怔地看着她浅紫色的衣裙消失在街角,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那是憾然还是不舍?多么奇怪,她居然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一个女子产生亲切的感觉,除了习玉,她还从未这样过呢!
  “生生?你怎么了?我们回去吧!天都快黑了!”习玉轻轻推了她一把,居生生如梦初醒,“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韩豫尘始终未发一言,只是若有所思地朝那女子走远的方向看去。
  一身紫衣,头戴面纱,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毒香。这女子,该不会是云南五圣山庄的人吧?早听闻五圣山庄庄主休妻,重娶了一个绝色美人,那绝色美人还不是中原人,而是个苗裔的蛮女,这事曾在江湖上引起无数谣言。
  听说五圣庄主对这位新夫人是近乎宠溺的疼爱,平时连山庄都舍不得让她出一步。倘若真的是他们,他们来洛阳,是为了什么事呢?莫非,念香的真实身份,已经在江湖上传了开来?是为了碧空剑诀?
  他怎样也想不明白,居生生已经在前面大声叫他,“韩豫尘!你再发呆,晚饭就没你的份咯!”
  他笑了笑,算了,先过一个快活的年吧!
  第十八章
  居生生常说自己有三大傲人之处:一有花容月貌,二有知心好友,三有绝顶厨艺。她还有三大憾:一恨身世不详,二恨身无武术,三恨世上没有她的良人。
  虽然抚养她的老鸨信誓旦旦地说她祖籍山东,可是摇红坊也不是没有山东女子,每一个都是白皮肤高个头,说起话来硬梆梆地,和她半点也不像。习玉曾说她面容清婉,不像山东人,倒偏向江南人物,偏偏又没有江南人物那般水灵灵的气质。
  居生生也烦恼过好一阵子,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好端端地,为什么父母要把自己卖去妓院。这还是有次和老鸨磕牙聊天,她无意说起的,只说那时她还在襁褓之中,一个男子抱了过来,用十两银子的价钱将自己卖给摇红坊。具体问到那男子的面容特征,老鸨只说他一口标准的山东口音,一直很急切的模样,拿了钱就赶紧走人了。她只当闹饥荒的灾民,实在无法了才来卖女儿,于是收了居生生,结果她长到了六七岁的时候,偏偏又干又瘦又黄,猴子也比她好看几分,老鸨甚是失望,所以才遣了她去做丫鬟。谁知她十五岁之后整个人完全变了,每次说起这事,老鸨就忍不住叫险,若不是当日她凑巧见到居生生挥袖唱小曲,只怕摇红坊今日也没有名满江南的绛红花仙。
  「那,难道那男子就没留给我什么信物吗?例如纸片啊,玉坠啊什么的!妈妈,该不会是你贪财偷偷收起来了吧?」
  居生生当日这样问老鸨,结果换来了好几个爆栗子,老鸨大怒道:「你当老娘是什么人?!混了大半辈子,这种缺德事老娘会做吗?!告诉你,啥也没有!你那缺德老爹丢了你就跑……哦,就留下一个浅紫色的襁褓,你要?要了我改天有空拿给你。你这丫头……」
  她被骂了一通,然后第二天老鸨就派人送来了一块破布,很旧了,脏兮兮的,可依然能看出那是很好的绸缎料子,面子是浅浅的紫色,朦朦胧胧地,好像有一层烟笼罩。那颜色,和今日在街头遇到的那个面纱女子衣服颜色一样……
  居生生忽然痛呼一声,手上一抖,菜刀掉去了地上。她怔怔看着流血的手指,只觉心头突突地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她早该忘了,小时候孤单了就会幻想父母是高官,总有一天驾着华丽的马车来接自己。后来稍微大一些觉得很无稽,便隐约地恨起那生她却不愿养她的父母。一直到现在,她几乎再也没想起过父母的事情。为什么,今天却开始心神不宁?
  “生生,你怎么一点也不小心?”刚洗完菜的习玉见她手上被菜刀切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她却在发呆,不由赶紧过去,“痛不痛?切菜也能切到手,你呀……”她舀了一勺水去冲伤口,然后取出自己的手绢仔细包扎起来。
  居生生怔怔看着她包扎伤口,突然轻道:“习玉,你看我的脸,觉得像什么地方的人?”
  习玉想不到她没头没脑地问这样一句话,以为她在开什么玩笑,便故作正经地抬头看了她半晌,笑道:“你呀,像南方人。但一定不是江南这里的,反正我觉得你不像山东人。我家以前有好多山东的丫鬟,个个人高马大,哪像你这小胳膊小腿,细得一掐就断……”
  她忽然停住,因为居生生难得露出正经思考的表情,她想了半天,才叹道:“果然……只怕妈妈有些事情不愿意告诉我。那人,一定不是我爹。习玉,你说我会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家都有父母,我却毫无头绪,有时候想起来怪不舒服的……”
  习玉见她向来神气的脸上流露出类似伤感的神色,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你就是你,身世有什么重要的。就算父母不详,你还是居生生,没什么改变。你别胡思乱想啦。”
  居生生耸了耸肩膀,“也对,想这些真没意思。只是,今天在街上遇到那女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感慨罢了。她说我长得像她故人,会不会她认识我父母?”
  习玉脑海里浮现出那女子一双莹白柔美的手,也不知该说什么。那女子服饰华美,言谈高雅,气度自是不凡,只怕不是官家的人,便是江湖上什么世家的夫人。生生会和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呢?
  居生生忽然嘻嘻一笑,弯腰捡起菜刀,用刀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不想这些啦!让你也跟着我一起苦恼可没意思!好啦,菜都洗完了,你想留在这里看也可以,出去也可以。我要开始显身手咯!”
  她架锅,倒油,动作麻利而且熟练。习玉带着佩服和羡慕的眼神看着她上下掂勺,火苗滋滋响着。她忍不住想起当初刚和念香私奔出来时的狼狈,她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是人总不能不吃饭吧,也不可能天天去饭馆里,他们没有那么多钱。于是只好自己动手做,经常是两人被烟熏得不行,然后菜咸了淡了,甚至根本就没熟。
  想到这些,习玉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这边厢居生生已经做好了好几盘菜。
  厨房门口突然传来韩豫尘的声音,“好香!生生姑娘果然好手艺!做什么呢?”他含笑问着,走了进来。生生忙着翻鱼,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要帮忙!快去找端木容慧要绍兴女儿红!我马上要用。”
  不料端木的声音在后面淡然道:“你右手边第三个罐子里便是上好的绍兴女儿红。”
  居生生在一片油烟中惊讶地回头,就见他二人优哉地走过来,韩豫尘不客气地用筷子夹了一块爆炒小牛肉,一吃之下眼睛顿时一亮,笑道:“我真服了。生生姑娘原来真不是在吹牛。”
  居生生得意地笑了起来,挥着铲子说道:“废话,我居生生是什么人!读书画画虽然不怎么样,不过厨艺一定没人比得过我。”
  端木冷道:“所以你生来便是劳碌命。”
  居生生腻声道:“对,我就是劳碌命。大少爷你若是不爽,就给我赶快离开!看到你的脸我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韩豫尘笑着打圆场,几个人在厨房说了好一会闲话,一个时辰不到,所有的菜都做好了。端木容慧的别府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的桌子给人吃饭,众人只能把饭菜端去中庭的大石桌上,端木又从酒库里取了两大瓶陈年梨花白,一打开,顿时酒香扑鼻。韩豫尘连声赞叹好酒,替四人纷纷斟上。念香只觉得香,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一下子杯底就空了,他居然还满脸幸福的模样,倒让习玉刮目相看。
  此时已是月照中庭,白天下了好大一场雪,四人都披了大氅,喝酒吃菜赏月赏雪。大约是月光太亮,墨蓝的天空看上去仿佛一大块凝结的水晶,映着雪色,分外透澈。居生生端着酒杯,只觉周围安静之极,只有脚旁取暖的火盆滋滋作响,不由叹道:“太安静了,这里。偶尔在这里休息一下倒是舒适,但是长住下去,人难免会变得孤寂怪异。”
  韩豫尘笑道:“生生姑娘莫非另有所指?”
  居生生本来没那个意思,听他这样说,偏偏笑了起来,“大约是吧。”
  端木容慧冷道:“俗人岂能体会其中乐趣。”
  居生生撅起嘴,正要反驳,忽听大门处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众人都是一愣,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来?何况这里又是端木的别府。
  端木却不起身,端着酒杯朗声道:“端木容慧不喜被人打扰,请回吧。”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中气十足,一直传去了大门之外,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一个低沉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圣山庄庄主秦某特来拜访端木三公子,深夜打扰实在汗颜,但老夫确实有要事相求。还请公子开门一叙。”
  韩豫尘和端木的脸色都是一变,五圣山庄这个名号在江湖上代表了毒,只有毒,甚至山庄里任何一个人的身体都不能随便碰,江湖上还给了五圣山庄一个俗称——毒窝。端木世家与五圣山庄向来没有交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一来居然就来了个最大的庄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豫尘却隐约知晓一些过往,他对端木施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同起身去开门,剩下居生生和习玉两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来了什么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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