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玉录

第45章


  她森然瞪着念香,半晌,才道:“你不要后悔!”
  念香皱了一下眉头,轻轻说道:“你以前不是一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人,现在为什么将人命视若草芥?一言不和就要杀人家,这才是爹不喜欢你的地方!”
  容香咬紧牙关,恨恨瞪着他,目光犀利冰冷如同刀剑,又仿佛冰冷的火焰。念香看了她许久,终于柔声道:“鹤公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你明明不能放下,明明心里恨极了爹,为什么还偏偏由着他来摆布你?”
  “住嘴!”容香忽然低声吼了起来,她用另一只能活动的手用力甩开念香的胳膊。“随便你!”她冷冷说着,转身就走,迎面的墙壁她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身体轻轻一纵,如同一只雪白的大鸟,一下子窜了上去,没几下就没了踪影。
  念香轻轻叹了一声,回首对发怔的沈小角作了一揖,沉声道:“保重!告辞!”
  沈小角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麻麻的痛,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细细想来,今晚的事情简直就像梦一场。出乎意料,他竟然不觉得害怕,竟然还有一丝兴奋,一点激荡。他脚步一转,飞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脚步迈得很大,似乎重新鼓起了勇气和信心。他一定会更强,更强!
  念香很快就追上了容香,她已经不再奔跑,只是慢慢走在山间小道上。朦胧的月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她身上投注下斑驳的光影。她长长的黑发垂在背后,瘦削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一种悲怆萧条的味道。念香在那一个瞬间有一种感觉,仿佛只要用手指去轻轻一触,她就会像流沙一样散落,再找不到一点痕迹。
  他忍不住回想起三年前她泪流满面回到玉色峰的情景,那时她的眼神是狂乱破碎的。爹关起大门不给她进来,她足足跪了三日,几乎要死去,后来还是大哥将她抱了进来,他自己去爹那里求情,最后爹才重新认了她,却从此将她锁在断玉台,严禁她出来一步。
  她下山不光闯了大祸,还和男人私奔了,爹的任何命令她也不听,整日只是与鹤公子待在朝鹤宫。他曾偷偷去那里看过一次,他们始终依偎在一起,犹如神仙眷侣。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究竟她与鹤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佳偶变怨偶,她现在甚至连鹤公子三个字都不能听到。
  念香加快了脚步,想追上她,谁知她忽然停了下来,静静回头看着他。她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邃平静,这样的神情,令他怔住。
  “念香,你始终不会明白的。不是我向爹投降,而是我向自己投降。我也不是恨爹,我是恨我自己。我的眼睛,它太没有用了……”
  她长叹。
  念香不知道该说什么,容香苍白的脸在月下犹如无暇的百合花,让他不由又想起那个黑衣女子,一时思绪翻涌,再也说不出话来。
  ×××××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唉,陶公真是好性情!这才是隐居高人的心态吧!”黎景一边翻着书,一面赞叹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农田,叹了一口气,“我大约是永远也没资质体会这种意境啦。一想到要每日亲自下田除草什么的,什么悠闲风光都没了。真不明白,陶先生每日耕田不会觉得麻烦么?这还怎么采菊看南山啊?”
  她自言自语着,不防一只手忽然从旁伸了过来,将她的书轻轻抽走。黎景赶紧回头,却见韩豫尘含笑翻过去看书的封皮,轻轻念道:“陶渊明诗集?原来你喜欢这种脱世的东西。年纪轻轻,难怪和老人精似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黎景张嘴刚要反驳,韩豫尘却用手指点住她的唇,笑道:“你别和我辩,咱们好歹说点实在的东西。我的伤已经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端木世家?你别忘了,你早就答应我一起走的。”
  黎景说道:“要等黎微赶来才能离开呀,不然他来了,我们却不在,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韩豫尘摇了摇头,“他也有十六岁了吧?是时候让他一个人闯荡了,他总不能在家靠父亲庇护,出门靠姐姐庇护。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本就该一个人,不然永远无法成才。”
  黎景叹了一声,“你说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在我看来,黎微始终还只是个孩子,要他一个人行走江湖,实在教人担心……”她顿了顿,忽然奇道:“韩公子,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也该一个人闯荡江湖,不该麻烦你?”
  韩豫尘哭笑不得,他张开双手,忽然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抱去怀里。“叫我尘,不要韩公子韩公子的,听起来好生疏。”他低声说着,盯着她忽然涨红的脸。
  “那个……韩公子……书上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她喃喃说着,心里有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鼻子里闻到他的气息,忍不住心神大乱,急急想维持平时的斯文形象,却力不从心。
  韩豫尘笑道:“你叫我什么?”
  黎景惊惶失措,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好怔怔看着他的嘴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小小声,“……尘……”
  话音刚落,她唇上一软,他轻轻吻了上来,贴着她温热的唇,轻轻摩挲。这是一个很浅的吻,黎景却呆若木鸡,忽然把脑袋往后一仰,急得结结巴巴,“韩……韩公子!书上说君子……”
  “谁和你书上说君子……”韩豫尘按住她的后脖子,用力吻了上去,好教她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情。轻轻摩挲着,然后缓缓撬开唇齿,卷曲缠绕,温柔爱昵。怀里的黎景在瑟瑟发抖,几乎站不住。他将她揽起来轻轻按去墙上,低头眷恋地吻着她。她身上有茶水的清香,更多的却是墨香,极为清雅。
  良久,久到黎景以为自己会窒息死去,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用舌头在她上唇腻腻舔着,轻道:“我从来也没把你当君子,何来君子之交一说?”
  黎景“啊”了一声,忽然有些受伤,垂下眼睛,睫毛忽闪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豫尘捏着她的耳朵,柔声道:“我只把你当女子,所以咱们不兴淡如水那一套。我偏要和你浓如蜜。”
  黎景又“啊”了一声,饶是她再书呆子,也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调情味道,登时羞的脖子也飞红了,急忙伸手去推他,无奈怎么也推不动,急得她只是轻叫:“韩公子!”
  韩豫尘极喜欢她如此神情,明明已经羞不可抑,还在努力试图挽回自己斯文的形象,殊不知,她一点也不像清傲孤寂的菊花,她是一朵娇艳的芍药,却完全不知自己的美丽。见她咬住下唇,又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心中一荡,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又要吻下去。
  窗外忽然传来衣袂卷动的声音,韩豫尘立即警觉地将黎景护去身后,回头冷道:“来者何人?”
  窗外有轻微的响声,似乎是有人跪了下去,然后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公子,大公子有信送上。”
  韩豫尘有些惊讶,他走去窗边,就见一个穿着白衣,但袖口与领口皆为黑色的年轻女子跪在窗下。没错,这是朝鹤宫的服饰,只是,大哥怎会知道他身在此?
  仿佛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那年轻女子又道:“大公子要属下告诉二公子,他人虽在朝鹤宫,但心却在江湖,二公子无论在何处,他都记挂着。”
  韩豫尘勾起嘴角,这真是典型的鹤公子的话,他简直长了一双鬼眼,什么事都知道。他点了点头,“把信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那女子答了一个是,然后一封黑皮信封稳稳地飘来案上,那女子转眼就不见了。
  他取出信,看完忍不住失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弹了弹信纸,“想偷懒出来玩,还要找那么多借口!不知是不是他那么多姬妾又闹了什么矛盾,逼得他要出来透一口气!”
  原来信上写着许久不见二弟,甚为想念,所以约好了六月初三洛阳城内天香酒楼见,后面还加了一句不见不散,用墨水草草勾勒出一只小小的仙鹤,颇为传神。
  韩豫尘将信放去怀里,回头忽见黎景神色茫然,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他不由一愣,轻道:“怎么了?”
  黎景摇了摇头,低声道:“原来……你是朝鹤宫的人。”
  韩豫尘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轻道:“朝鹤宫的人怎么了?你不喜欢?”
  黎景叹了一声,将他轻轻推开,拱手作了一揖,“朝鹤宫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名门,我先前一直不知道,得罪了韩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恼怒的韩豫尘拉了回去,“你再说一遍?”
  黎景轻轻说道:“出门的时候,爹曾告诫过,见到名门弟子一定要尊重,恪守自己的言行……我,我先前多有得罪之处,没有听从爹的告诫……你,你不会怪我吧?”
  韩豫尘捏住她的下巴,叹道:“还当你要说什么!人与人交往,看中的不是身份吧?你是平民女子也好,金枝玉叶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
  黎景涨红了脸,急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亏你还是江湖名门呢!非礼勿言也不明白?”
  韩豫尘哈哈一笑,“我是不知道什么非礼勿言!”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笑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一个女子,我就要非礼她!”
  黎景吓得大声叫了起来,什么斯文的形象也没了。韩豫尘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等不了你弟弟了,咱们明天就出发去洛阳,先见了我大哥,再顺道去端木世家。好么?”
  黎景情知自己就是不答应也会被他磨的答应,只好点头,当下留了一封书信给当地的农家,要他们等黎微来的时候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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