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岭荒城

第53章


 
  被硬拽出来的白纸人已是一片殷红,却还在不停地挣扎扭动。凌厉将它丢到了地上,接著拿出了打火机。 
  他要点火,却被蕲麟魄拦了下来。“等等。” 
  蕲猫仙一手捂著腰上的伤口,另一手摊开了伸向凌厉,说道:“把碰过纸人的那只手给我看。” 
  凌厉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乖乖地将自己的左手交到了过去。 
  这是一只十分正常的手,只是在方才的对抗中破了皮,有几处沾了血迹。蕲猫仙怔怔地盯著那些血迹,突然间像是悟到了什麽,低头就往凌厉手指上咬了下去! 
  “你干什麽!” 
  毫无防备的凌厉与陶如旧同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所看见的这一幕。剧痛之下,凌厉迅速将手指从蕲凌魄口中拔出,但是指腹上已被咬了个将近一厘米长的血口,殷红液体汩汩流出。     
  难道说是蕲麟魄也被白纸人附了身?凌厉与陶如旧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浮出了这一猜想。 
  若真如此,那麽局势无异於是雪上加霜。 
  一个附了身的秦华开就已经很难对付,更不用说再加上精通术法的蕲麟魄。……待会儿还要来一个东篱不破,这样接下去还不如直接逃为上策。 
  不过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在咬了凌厉一口之後,蕲麟魄慢慢蹲下了身子,从地上捡起了那个尚在挣扎的白纸人,“突”地一口,将口中残余的血液,吐到它的身上。 
  紧接著,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现象发生了。 
  被血沫沾染到的纸人突然在蕲麟魄手中抽搐起来,沾了血的地方发黑甚至穿孔。大约不到三秒锺的时间里,整个纸人就变成了一张千疮百孔的破纸,然後慢慢烧成一堆黑灰。 
  凌厉这才明白了蕲凌魄只是做了一个实验,证明自己的血液对於戾气具有压制作用。而陶如旧也接著回神,双眼直直盯著凌厉手指上犹在淌著血的伤口,嗫喏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出奇诚实地说出了内心里的感受。 
  “……你的血实在很毒。” 
  凌厉哑然失笑,呆了一会儿方才咀嚼出话里的戏谑,心中不禁一阵惊喜,忽然大了大胆子,一把拽住陶如旧的胳膊,将人拉进了怀里。 
  而当他尚在思忖著是否应该狠狠吻住面前人的时候,蕲麟魄却又极煞风景地插话进来:“你们不要再胡闹了。先去看看花开的情况。”     
  两个人一听见花开二字,立刻又紧张起来,也不再争执,都跟在拿了手电的蕲麟魄身後,缓缓走下一团漆黑的石阶。 
  墓道里很冷。 
  从地底渗出的寒气似乎还在墓穴中回荡,充斥著生冷而阴森的朽木气息。三人虽然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脚下却清楚地感觉到冰渣所带来的湿滑。 
  陶如旧跟在蕲麟魄身後,根本就看不见前面的道路,左右不到一米的狭窄空间里,冰冷的岩石在他头顶一点点挨挤过来形成漏斗的形状,大气压与精神上的紧张让他的鼓膜微微抽痛。经过刚才的一番惊心动魄之後,他已出了一身的薄汗。此刻被阴风吹了,便立刻一连打了几个寒噤。 
  下一个瞬间,他的背後便突然贴上来了什麽东西。 
  温暖而厚实的,是凌厉的胸膛。 
  男人似乎是知道他冷了,於是特意挨近一些,让自己的呼吸落在陶如旧的後颈上。明明只是一点点热度,却在这异常寒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并迅速蔓延开来,灼烫了陶如旧的面颊。 
  心中的不忿与怨恨确实是存在过的,然而此刻,陶如旧全部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了与自己相贴的凌厉的胸膛上,余下双脚机械重复向前。 
  在这诡异的地下陵墓中,他恍惚有了一种禁忌而奇妙的感觉。好像在这漆黑混沌的世界中,只有他和凌厉两个人暧昧地相互依靠,不需要言语,也不用任何回忆。 
  这温暖的错觉令他恍惚,丝毫不查前面的蕲麟魄已经停了脚步,若不是被凌厉立刻拽住,差点儿又要撞到猫仙身上。 
  “到底了。” 
  等到三个人都站定了,陶如旧这才看清脚下已没有台阶可走。面前是一个约五米宽,十数米长的岩石玄关,尽头是一座拱门,里边黑阙阙的仿佛一泓深潭,纵使手电也照不出什麽陈设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找错,东篱不破的棺椁一定就在这黑暗的深处。     
  事不宜迟,更何况凌厉此刻很可能已经来到了地下河道附近,再多一秒的迟疑,就多一份危险。 
  蕲麟魄显然明白这一点,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更奇怪的事值得注意。 
  他问凌厉:“你认为花开从上面摔下来,应该掉在哪里?” 
  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台阶下直接是平台,若是寻常人从那个高度坠落,此刻一定躺在平台上动弹不得。” 
  蕲麟点头:“但现在这里没有他的人。” 
  而陶如旧立刻松了口气:“这麽说花开就是真的没有事了。” 
  蕲麟魄冷笑道:“我早说过不会有事,有事的是我们。”说著,又回了头看了凌厉一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来还是我来?” 
  凌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於是爽快道:“我自己来!”经由不长的墓道进入了墓室,这时最後的一支电筒也开始闪烁起来。 凌厉干脆从墓道边尚未腐朽的木质装饰上掰下几块缠上布条,最後淋上打火机里的汽油,几分锺就做成了两只简易的火把。 
  他爱抽烟,随身总携带著两个以上的打火机,这倒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此时,三人虽各持照明,但亮度却还是有限。为了更快找出东篱棺材的位置,他们决定分开一定的距离,在彼此照明的范围边缘走动。 
  整个墓室约有五米左右宽度,整体上呈现出圆角矩形的模样,头顶上是故意开凿成圆弧形的岩石墓顶,外面又以青砖加砌了穹隆,上面又虚架了些木梁,垂下来许许多多黄色的招魂幡帛,看起来诡异而阴森。 
  “我认得这种风格的穹窿顶。”陶如旧说道,“是东晋时期的风格。这个时候的坟墓结构比较简单,很可能就只有一个墓室,而棺材往往就停在……” 
  他还没有说话,就看见蕲麟破的手电快闪几下,终於完全黑了下去。而猫仙依旧循著惯性在黑暗中走了两步,突然间就撞见了什麽硬邦邦的东西。 
  他急忙祭起指尖的火苗,看清楚这竟是一口硕大的朱红色棺椁。 
  棺椁将近两米来高,一米多宽,上面所描绘的银色波涛与海鹰再次印证了墓主人的身份。 
  ──正是被後人尊奉为海神的东篱不破。 
  “不用再往里面走了。”凌厉压低了嗓音对凌厉说道,“棺材也不用推开。我们直接放火,整个儿烧掉!” 
  “好。” 
  同意了他的提议,蕲鳞魄又从指尖祭出了火团。而陶如旧忽然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接著拿手在面前挥了挥。 
  “好大的灰…………” 
  这句话让另外两人顿时警惕起来。 
  假使墓穴中只有他们三个人,这突然扬起的尘土又是谁的动静带来的? 
  结果显然只有一个。 
  “注意花开,他就在附近!” 
  一边做出提醒 ,凌厉抬头向四处张望,正见一张白色的东西飘飘悠悠地朝著他落了下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小心!”,只见一人多高的棺椁上下雪似地飞出来成千上万的白纸人,劈头盖脸地就往三人身上浇来! 
  被这突然的景象惊了一跳,凌厉与陶如旧急忙拿著火把挡在面前。蕲麟魄掌上的火光也没有熄灭,他临时改换了目标,将火星向著满天的纸人分射而出! 
  一时间漫天火光融融,在一片金红色的光亮里,众人清晰地看见在将近两米高的椁上面,忽然露出了半个粘著白纸人的人头。 
  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之下,被戾气控制的清花开迅速站起来。 
  火光之下,少年衣衫褴褛,浑身遍布大大小小的血痕,右腿也呈现出古怪的弯曲,光是从他额上涔涔滚落的汗珠便能看出这具肉体已经接近了极限。但白纸人依旧残忍地要榨干秦华开的最後一点生命力。 
  它拖著断腿纵身一跃,向蕲麟魄扑去! 
  蕲麟魄正立在椁室边上,见秦华开扑来,急忙并手为掌迎上去。秦华开本是要径直扑到蕲麟魄身上,但在看清蕲麟魄手掌上沾血而写的符咒之後,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改变了下落的方向。 
  蕲麟魄掌心所书的,正是五雷正法之术。这是一种道门之中操纵雷电、威力强劲的符咒,尤其是在它配合了施用者一定的修行、并用至阳人的鲜血书写而成的情况下。一旦与之接触,白纸人与其上所附的戾气都将会在顷刻化归为虚无。 
  白纸人自然是明白的,於是缓慢将头侧开,努力避免著与五雷正法的正面接触。但它毕竟已经腾到了半空,所以整个人还是依循惯性跌到了蕲麟魄身边。 
  蕲麟魄大喊:“快抓住他!” 
  凌厉与陶如旧立刻冲上来。两人一左一右跪下用膝盖抵住花开的胳膊,同时腾出手来拿出了一截细长的暗红色绳索,不用说上面沾著的自然又是凌厉的血液。 
  秦华开虽然负了伤,但一看见这条绳索,立刻又挣扎起来。凌厉干脆将自己还残留著血迹的手掌往秦华开身上按。少年顿时发出一连串尖利的惊叫声,四肢禁不住地抽搐起来,并拼命地将头扭向一旁,想要护住脸上的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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