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曲哀歌流成河
过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群人再没有说话,四周传来的,只有大火在燃烧的声音,以及大火之中,房屋倒塌的声音。
现场,死气沉沉。
直到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依依姐姐,雅厚不喜欢那个可怕的女人,总有一天,雅厚要杀掉那个女人!”
这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错愕,纷纷把头扭向了他。
他们怎么忘了这个孩子?
是啊,这一群大人,怎么没有想到,孩子的感情,是最为纯真的,也是最容易被塑造成型的。他们没有太过强烈的善恶观,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没有第二选项。
这一夜,如此可怕的场景,这般地狱的画面,那么惨痛的回忆,要是有一日,这个孩子变得和兰馨逸一样,怎么办?
此刻,这个孩子,是在场的人,共同的担忧。
雅厚接着诉说:“就算有一天,她变好了,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杀了我的哥哥,她是雅厚的仇人,这样的女人,必须要下地狱!”
如此的话语,配上纯真的童声,从一个小童的口中发出,让人难以想象,一众人都是沉默,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说什么好。
雅厚走了过来,朝着柳依依的方向走去,走到她的跟前后,蹲下身子,看着依然躺在柳依依怀里的雅亮,偏着头,露出一个笑容。
他面带虚假的微笑道:“哥哥说……雅厚要做一个爱笑的孩子……”
这样的笑容,让柳依依感到一阵恶寒,如此的笑容,她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那就是兰馨逸的脸上。
如此的虚伪,如此的可怕,这样的笑容,让人打从骨头缝子里的发寒。
柳依依不敢想,要是有一天,这个孩子……
柳依依的面容变得僵滞,半天说不出话来,盯着不远处蹲着的孩子,一阵失神,眸子变得涣散,眼神黯然无光。
雅厚接着开口,对着雅亮的尸体说道:“地狱太苦,可是雅厚太自私,不想去陪你啊!雅厚没有办法,只好送那个女人去地狱,向你赔罪。”
“哥哥,你等着,用不了多久的,那个女人,很快就会下地狱的!”
听着这样纯真的话语,现场的人们,只感觉身体一阵阵的发凉,一股无边的寒意,自心底的深处开始蔓延,直蔓延到全身。
这可怕的一幕,也许,他们就在见证着一代魔王的诞生!
终于,柳依依开口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雅厚变质,变坏的。她望着雅厚的眼睛,深切道:“雅厚,答应依依姐,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
雅厚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怎么会呢?雅厚要做的,只是把那个可怕的女人,送去地狱忏悔而已。”
柳依依轻声劝说:“可是,孩子,你不知道吗?杀人,就是不对的事情,哪怕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雅厚摇头,嘴角还挂着笑容,摇头道:“依依姐姐,你说的不对,杀人是作恶不错,可是,以更小的恶,去换取更大的善,这样的行为,是大德大善。”
“那个可怕的女人,要是放任不管,还不知会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与其如此,不如将她早早除掉,算是给天下,一个交代。”
“佛也有怒时,依依姐姐,你说对吗?”雅厚偏着头,微笑问道。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笑容,让柳依依感觉,从内心深处的发冷,忍不住一阵战栗。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眼前的这个孩子。
他的话,没有在胡说,更没有说错!
只是坐着等待的话,是不会有好事发生的。想要做些什么,就应当付出同等的代价。有的时候,作恶也是在为善。
听着这样的对话,韩璆鸣不禁一阵惊愕,整个人阵阵石化。这样的话,真的是从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的吗?让人无法相信。
在那里,雅厚仍旧在蹲着,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
他抬起了小手,向着柳依依的面颊上探去,轻轻抚摸着柳依依脸上,被兰馨逸留下的那道伤口。
怆凉的笑容上,带着淡淡的悲哀,问道:“依依姐姐,这伤口,应该很疼吧?你放心,总有一天,这样的伤口,会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同样的部位出现。”
“雅厚……”
“嘘!”
柳依依想要说些什么,但雅厚将一根手指置于她的嘴唇,轻轻摇头,阻止了柳依依将要出口的话。
雅厚接着道:“依依姐姐放心,雅厚不会让你失望的!”
眼前的场景,韩璆鸣一阵阵的呆滞,说不出话来。在这一刻,他似乎只是这一切的见证人而已,将要见证这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一幕。
这时,一旁的男子,看到了一切,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玉笛一挥,横在嘴角,吹奏起来,演奏出一曲动人天音。
刹那间,悠扬的乐声传出,好似沙漠中的一道甘泉,汩汩而流,滋润着天地间的万物,为大地带来一个春天。
曲调清幽,柔美而动听,流淌进每一个人的心间。瞬间,干涸的心田被湿润,重新焕发生机。
这样的一曲,闻之使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不自觉沉湎其中。
在悠扬的曲调之中,雅厚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眼皮变得沉重无比,最终,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男子停止吹奏,放下玉笛,对其他人说道:“这是安魂曲,这孩子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柳依依一声慨叹,有气无力道:“也好……”
月朗星稀,光华却皎洁无比,柔和的光辉在飘绕,像是一片片碎裂的水晶,流转出让人欲醉的光芒,一片美好的景致。
而这样的景色,此夜,又有谁有心情去赏?
周围,那弥天的大火,已经逐渐的散去,原本安谧的村庄,就在这一片大火之中,化为了废墟,消弭了曾经的过往。
只有满地的尸体,与四散飘飞的灰烬,还在诉说着,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个村落,是一群人们的聚居地。
村中的大人们,不知在哪一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就早已遭到了暗杀,失去踪迹。或许,连他们的尸体,都没有保存下来。
而今,村子里剩下的孩子们,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化为了满地的尸体。
一个村子,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一个是双胞胎中的弟弟,一个是双胞胎中的妹妹。
两个孩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将会走向什么样的未来?
这一夜,韩璆鸣一夜未睡,一夜都在沉思,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而小狐狸同样未睡,陪在韩璆鸣的身边,大眼睛闪光,同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依依也是一夜未睡,她在忙着,将所有的孩子们残破的尸体收集起来,而后一一埋葬。
韩璆鸣想要帮忙,可是最终被柳依依拒绝,她告诉韩璆鸣:“不用了,是我对不起这些孩子,我要亲手把他们埋葬起来,送他们最后一程,算是赎罪。”
雅厚在男子的安魂曲中睡去,这一夜,都在熟睡,只是睡梦中,不时发出梦呓,还在轻声呼唤着:“哥……哥……”
而那个男子,暂时的走开了,说是有一些事情要办,明日,会尽早回来。
第二日,当清晨的阳光洒落,原本祥和的村庄,变为了一个凄凉的坟场。
看着眼前一堆堆小小的坟墓,韩璆鸣无限感伤,只能怅惘叹息。小狐狸卧在韩璆鸣的头顶,蜷缩成一团,始终没有再说话。
柳依依望着自己亲手堆起来的坟墓,眼中的泪水,又一次流下,无言的哭泣。
只有雅厚,跪倒在哥哥的坟前,像是忘记了哥哥临死前的话语,没有再笑,只是伤心的哭泣着,眼泪成股流下。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雅厚无助的哭嚎,哭倒在地上,甚至无力爬起身来,口中还在念叨:“哥哥,你说好了要永远保护雅厚的,你这个骗子!”
这就是现实,可憎的现实!
小小的坟墓,成了永远不能打开的门扉,明明近在咫尺,却是最遥远的距离,将两人相隔,不能相见。
多少年后,当时光流转,岁月沉浮,多少的年月逝去,一对兄弟,两个人,一个会变为老人,垂垂老矣,另一个,虽早已化为枯骨,却仍然保持着幼时的体格。
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兄弟,自此后,天人永隔,永远难以再见。
天上,一场小雨落下了。
清早的雨,是那么的凉爽,那么的舒心,落在大地上,可以滋润万物。即便是这片早已被大火化为了焦黑的土地,也依然,在那么贪婪的,吮吸着天上的甘霖。
雨啊,就好像是天的哭泣!
“雨儿飘飘风潇潇,心儿凉凉泪遥遥……”
凄婉的童声响起,男子带着婉妙来了,来送她的姐姐最后一程。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个孩子,没有哭泣,只是脸上,带着无言的悲恸。
“妙儿和泪言,问一声雨儿,你为何缠绵?”
“一曲悲伤泪连连,只为心儿六月寒。今日心儿片片碎,点点泪儿枉痴缠。”
“天涯何曾远,隔着个天上人间,盼呀盼,人儿难团圆……”
终于,清冷的面颊上,一滴泪珠滚落,再次轻轻吟唱:“一别从此后,两地人儿悬,阴阳两相隔,音信再难传……”
玉笛之音响起,声声哀婉,催断人肠,随着凄清的童声歌唱,流转在这一片坟场。
一道悲伤,流淌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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