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误卿卿

第七章柳暗花明


    “你不要硬撑了——我有金疮药,帮你敷上吧。”
    苏鸾音的声音高而悠扬,到话末又低了几分,看着燕无寄疲累憔悴的模样,她居然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忍心。
    袖子里的瓷瓶都被她捏得发热了,她奇怪的是母亲白秋怡怎么会知道金疮药会派上用场呢……
    ”本王没事…咳咳……”
    燕无寄逞强道,下一刻却又咳嗽了两声,嘴角隐约滴落了鲜血,苏鸾音呆呆的睁大了眼睛,手一滑瓷瓶摔了个粉碎。
    “王爷!奴婢去请御医过来!”
    宫婢听见了动静着急忙慌的冲进来,或许是不悦她的兴师动众,燕无寄有些愠怒的挑眉:“不…不用去,惊动了父皇不好——苏鸾音,苏将军应该已经进宫了,本王随你一起去御龙殿。”
    “你都知道…”
    苏鸾音眼下的泪痣红了几分,她怔怔的盯着燕无寄,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上都是倔强和英气,却偏偏指尖都在发抖,若无宫婢搀扶根本站不稳。
    “不要废话了,扶本王起来。”
    燕无寄大袖一挥,他侧目扫过苏鸾音呆滞的眉眼,深邃幽远的眼眸如一汪春潭水般冷冽纯粹。
    “是。”
    苏鸾音软软启唇,依言把住了燕无寄的胳膊,清淡的檀香混合着清新的药草气息,与突如其来的男子气概一同压在了苏鸾音的肩膀上。
    她来玄星殿有两个目的,一是拖延时间等待苏家救援,不曾想被他轻而易举看穿了——二是刺探燕无寄是否有故意装病的嫌疑。
    燕无寄此刻脚步虚浮,冷汗直冒,确实不像是装模作样,苏鸾音打消了心头的疑虑,也为自己错误的判断汗颜。
    出了内殿陆青河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原来他一直未走,应该是等着苏鸾音一同面见燕王,若不是燕无寄这一折腾,苏鸾音还差些忘记了自己仍是戴罪之身。
    “七王爷这是怎么了?”
    “王爷要和民女一起入殿,民女…劝不住。”
    苏鸾音露出担忧之色,一脸求助的望着陆青河。
    陆青河会意的颔首,又恭敬的抱拳道:“王爷您身体抱恙,一同前往怕是不妥,王上那边有末将在,您必需过分劳神伤身。”
    “陆青河,押送犯人不力本王还未曾降罪于你。你大可不用说了。”
    燕无寄青筋暴跳,眼看怒火冲天又长舒了一口气压抑下来,他只冷冷的斜了一眼陆青河,嘴角都是讽刺的寒意。
    陆青河被噎得无话可说,无可奈何的哂笑一声默默跟在了燕无寄身后。
    燕无寄的蛮横任性是宫里出了名的,连燕王都要让他三分,何况他区区一个御前将军。
    乐府。
    乐衡接到苏鸾音被押入宫的消息时已是日落西山,满天火烧云之时,玉佩确实是苏鸾音早就送给他的,可惜前几日不慎遗失了,今日一忙就忘记了,没想到竟然惹出了事端。
    乐衡了解苏鸾音,她绝不是幼稚冲动到可以刺杀燕无寄之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不能眼睁睁的任由她在宫中受苦。
    “公子,马车备好了。”
    十五六岁的小厮脚步轻快的跑了进来,稚嫩的声音惹得门外一阵响动,乐衡抬眼一眼,一个到他胸口高度的女子正气鼓鼓的瞪着他。
    “哥哥,宫里何其危险,何况她刺杀的可是鼎鼎大名的七王爷,王上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莞儿,你先回房。”
    乐衡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抚着她的肩膀要把她送回闺房。
    “我不要!”乐莞儿猛然甩开了乐衡,尖锐的叫喊惊住了乐衡和小厮,“父母常年在外行商,府中就你我二人,你为了她性命都不顾,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是好?!”
    ”莞儿,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置之不理。”
    他的手伸在半空,一时尴尬无比。
    因为苏鸾音二人平常也有些别扭,乐衡始终不明白为何这一次乐莞儿这般歇斯底里,他与苏鸾音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乐莞儿虽然是庶出之女,因他一视同仁三人的关系也算亲近,只是不知何时却变了……
    “哥哥,关于她的闲言碎语你究竟要无视到何时?说不定她就是见异思迁想要借刺杀一事接近七王爷呢!”
    乐莞儿脊背一颤,转过身来,原本美丽娟秀的脸变得扭曲了不少:“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媚子,表面上天真无邪,实则心机颇重!”她直直的盯着乐衡,嘴角陆陆续续蹦出了阴冷刻薄的字眼。
    “莞儿!你够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去宫里见她,阿音她直率坦诚,就算和七王爷偶有接触我也相信她。”
    乐衡强忍着怒火打断了想要继续中伤苏鸾音的乐莞儿,他温润如玉的面庞有瞬间的冰冷和阴沉,宛如一把锋利的剑,带起了凌厉的杀气。
    “哥哥……”乐莞儿被震住了,却依然不甘的拦在了他面前,妄想用行动再次阻止乐衡,“哥哥,你不要去好不好…我不和你生气,你别去找她。”
    说着乐莞儿就吧嗒吧嗒的掉了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在风中甚是脆弱无助,乐衡漠然又为难,示意旁边的小厮:“把小姐带回去,好生看着。”
    乐衡头也不回的出了乐府,少年意气风发,背影洒脱又利落的登上了马车。
    此去宫中一路,他又回想起性情大变的乐莞儿,似乎从去年两家要结亲开始,她便难容苏鸾音与自己频繁接触,可他和苏鸾音心心相印,情深意切众人皆知,他想不明白乐莞儿为何如此。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南门关停下来,这是进宫的第一扇宫门,乐衡拿着令牌正要递出去,却听得车外一阵喧哗呐喊。
    “将军——苏将军,可好些了?”
    雄浑有力又急促的呼喊让乐衡楞了一下,随后掀开帘子跳了下去,果然见路旁停了一辆奢华古朴的马车,一干年轻士兵围住面色煞白,呼吸困难的苏明安。
    “苏伯伯?!这是怎么回事?”
    乐衡拨开士兵半跪在苏明安面前,他担忧的环顾四周,却见一样貌出众的士兵抱拳向前:“公子是将军何人?”
    “我乃城中乐姓,字衡。”
    “原来是乐公子。”
    士兵点点头,放松了警惕,而后又让了一条道出来,原来不远处一个英俊刚毅的戎装男人正大步踏来。
    众士兵恭敬膜拜,齐声喊道:“陆将军!”
    “末将御前将军陆青河救援来迟,还请老将军莫怪。”
    陆青河半跪一拜,不等乐衡说话就探上了苏明安的脉搏,见他双眼涣散,目色浑浊,嘴角隐约有黑色药粉的痕迹,他心下一惊,猜测道:“难道是毒……”
    “阿…阿衡……”
    苏明安此刻意识混沌,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他颤抖着粗糙的手指有气无力的指着马车,陆青河赶紧过去查看,果然发现了车内有一撮黑色粉末,他捏了一点嗅了一口,刺鼻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来人,把马车全部搜查一遍,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
    “是。”
    两个士兵答道,迅速的把马车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个遍。
    “苏伯伯,你放心,哪怕性命不要我也一定会保护阿音的。”
    乐衡本就为苏鸾音提心吊胆乱了方寸,眼下苏明安又遭逢不测,他除了安慰也一时无话可说。
    “乐公子,从毒粉可以看出,苏老将军遇害恐怕是贼人早有预谋,末将已经派人去请御医过来,后续会禀告王上,请乐公子不要担心。”
    陆青河低眸,目光一如既往的沉稳。
    “有劳了。”
    乐衡颔首,右手在这时被苏明安紧紧握住了,那是不同以往的大力,乐衡的眉头皱了一分,等回过神来就见掌心躺了一个牡丹花的耳环。
    “阿衡…夫人她…她…”
    “报告将军,马车内发现了大量血迹和一支木兰簪子——”
    陆青河一听直呼大事不妙,急忙冲过去查看,果不其然马车华丽的外表下居然暗藏着异常浓烈的血腥味,他一脚踩了上去,车厢昏暗却宽敞,一眼就看见了角落的一大淌血迹,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边缘部分也有血渍,看样子是磕到了头部然后被钝器所伤留下的。
    “将军,苏老将军身上并无伤口和血迹,而且在马车内板下搜出了簪子,说明苏夫人与将军一同入宫,却在半路不幸遇害,恐怕夫人已经——”
    先前外表俊秀的士兵面有忧色,后话已经不敢说了。
    “本将知道了,即刻派人去查,方圆十里都不要放过,记住,一定要封锁消息,莫要打草惊蛇。”
    “千臾明白。”
    名叫千臾的士兵即刻带人踏上了苏明安来时的宽阔大道。
    此时御医也到了,三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探过脉后立马用银针封住了苏明安的全身穴道,又一同商议了一会,当场得出结论:苏明安身中奇毒,且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史料记载此毒凶险猛烈,研制困难,非一般人所有,乃是江湖门派炙手可热的毒药,想要寻求解药无异于天方夜谭。
    “江湖门派?苏伯伯半世为官,怎么可能和江湖扯上关系?”
    乐衡难以置信的疑问,可是御医的话言辞凿凿,不可能故意哄骗他们,如果真是如此,那便不是简单的预谋了。
    “乐公子,这个消息定要守口如瓶,这不仅关系到将军府的安危,也关系到朝廷和江湖的安危。”
    陆青河一直望着远方,面色凝重清冷,他的想法和乐衡的不谋而合,苏明安是巫秋国的主心骨,如果有人恶意惹是生非,朝廷不得不防。
    “陆将军放心,不过我有一事相求,可否让我进宫面见王上,苏家不测,鸾音又陷牢狱之灾,我不能置若罔闻。”
    乐衡拜了一揖,神情激动的请求道。
    陆青河看了他一眼,见他急得一头热汗,想来确是有心之人便答应了下来。
    恰时宫中传来了圣旨,竟然是燕王主动宣乐衡进宫,又派遣了护卫护送苏明安回去,他也没多想跟着陆青河就进了南门关。
    御龙殿上金碧辉煌,流光溢彩,五十有余的燕王燕乐梵端坐王座之上,他一身玄色龙鳞宫服,外披墨绿色赤鹤大氅,墨发高束,微睨龙眸,英武霸气又不减锋芒犀利,再看殿下落座的燕无寄,与他如出一辙的目空一切,高贵清冷。
    苏鸾音跪在燕无寄的身旁,直觉得敛声屏气都惴惴不安,这扑面而来的强烈压迫似席卷了冷气一样的尖锐和锋利,像无数把利剑长刀直指胸口,于**平静之中更显露冷意和杀气。
    “王上,陆将军和乐公子觐见!”
    宫人来报,五体投地跪拜在殿下冰冷的玉石板案上。
    “准。”
    燕王漫不经心的开口,伸手一抬,目光依然居高临下的锁着殿外仅剩的一丝晦暗的光。
    宫婢进来点灯,步步生莲,悄无声息,像一个个无骨无血的影子。
    燕无寄低首淡淡一笑,似乎心情不错,他用只有苏鸾音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进宫最好不是为了给乐衡脱罪的,不然本王可不会放过他。”
    苏鸾音身子一抖,抬头诧异的看着他,见他一脸轻佻如初遇那一夜似的,她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当即咬牙切齿道:“这和阿衡无关,还请王爷明察秋毫。”
    “最好和他毫无瓜葛。”
    燕无寄又笑,毫无感情和温度的笑意溢于嘴角,苏鸾音浑身发冷,清丽细腻的脸蛋上滑落了一滴冷汗。
    说来也奇怪,明明燕无寄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但是她与他靠近一分都浑身难受,好像被一条毒蛇盯着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不多时宫殿门口暗了暗,苏鸾音惊喜的回眸,果然见到了玉树临风,倜傥俊郎的乐衡,他和陆青河并排进来,看见她时眼眸都亮了亮,而后悄声语道:“阿音。”
    之后两人叩拜了燕王,陆青河退至一边,乐衡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小民乐衡,恳求王上彻查七王爷遇刺一事——”然后又不着痕迹的拉紧了苏鸾音的手,烛光之下他的侧颜勾魂摄魄,有一种绝无仅有的魔力,苏鸾音不自觉看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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