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宫深

第二十章 现在,你明白了吗


    感受着体内孩子的流失,她头脑一片空白,好像灵魂被抽取。
    她不敢相信,不想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离她而去……
    怎么会这样,她说的偿命,不是指她的孩子呀!为什么,死的,是她的孩子?!为什么,要她的孩子,替玉簪偿命!
    苏暮落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瞪向云泽漆,眼里满是悲痛和汹涌如潮的恨意,浑身直发抖,甩手一耳光掴了过去!
    那一耳光几乎用进了她所有的力气,云泽漆整个人往后一个踉跄,手上一松,苏暮落整个人重新没入池子。
    水从口耳灌入,她没有丝毫的挣扎,想着就这样去吧,死在孩子的怀里,也好,也好……
    “太医!太医!太医!!”
    云泽漆抱着她从莲池上岸,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回合欢殿。将她平放在床榻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就连嘴唇也抖得厉害,眼眶内泪花打转,嗓音哽咽沉痛,不断地吼到,“太医呢!太医去哪儿了!朕要太医!朕要太医!”
    苏暮落躺在床上,面色沉静,不喜不悲,就连眉头也未再皱一下,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望着云泽漆如同发了疯一样低吼发泄。
    原来,他也是会痛,也是会难过的……她以为,像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的。
    看着她呆滞的模样,云泽漆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落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身孕……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她的床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断地呢喃着对不起,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背滑落,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风灌进来,手背一凉,她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他哭了?
    她望着他悲痛的神情,握着她的手抵在他的额头,像是在懊悔什么。
    他懊悔什么?他哭什么?该哭的不应该是她吗?
    心口的位置,又堵又痛,她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火灼烧,干疼难言。
    “落儿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别怕,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不断地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
    闻言,她突然噗嗤一声,轻轻地笑,就这样笑着,越笑越大声,笑声越来越悲凉,“云泽漆,你现在满意了吗?你不要的孩子,替你还了罪孽!”
    “落儿,你别笑,别这样……”他哑着嗓子几乎哀求道,“别这样……”
    她用力地抽回被云泽漆死死握住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是毫不掩饰的恨和决绝,“云泽漆,你记清楚了,牢牢地记在你的脑海里,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那一池的血水,是你孩子的命,你亲手葬送的!”
    即便她心里知道,这是个意外,但是他不要孩子是事实,对她下重手也是事实!她想剖开他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能这么狠心,连这个孩子都要从她身边夺走!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不要他,没有不要他……云泽漆几乎是跪在床前,言不成句。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可以……
    太医几乎是被揪着,连滚带爬地到她床前的。
    诊脉之后,太医一脸凝重,哆哆嗦嗦跪叩在云泽漆跟前,“请皇上节哀……”
    “你胡说什么!节什么哀!”云泽漆铁青着脸,浑身抖得厉害,“朕让你给皇后诊脉!给皇后保胎!给朕的太子开安胎药!”
    “落儿,你别听他说!他是胡说八道的!孩子没事的!宫里还有很多太医。朕让其他太医来给你诊脉!”他转身坐到床头,将苏暮落搂在怀里,竟像个孩子一般幼稚,伸手去捂住她的耳朵,转头冲太医大吼,“给朕滚!去把太医院的人都给朕找来!”
    “皇上!”这是太医第一次见到云泽漆这么失控,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冒死劝到:“胎儿已足四个月。皇后此时小产,身体亏损得厉害,还请皇上节哀,好生照顾皇后为要!”
    云泽漆震惊不已,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皇后已有身孕四月,为何太医院没有一个人知道?!”
    “臣等失职,请皇上责罚!”说话间,太医又是将头重重地嗑下,“但如今皇后中毒已久,当务之急,还请皇上让臣等将功折罪,先行为皇后解毒!”
    从小产,到知道她已有身孕四月而他竟丝毫不知,再到她中毒已久……
    本来已了无生意的苏暮落闻言,猛地侧过头,看向太医。“你说什么中毒?”
    “来人!将合欢殿的奴才全数关进天牢!”低头见太医还跪在跟前,呵斥,“还不去给皇后配药!”
    太医离开后,云泽漆就一直守在她的床前,苏暮落不想看见他的脸,索性合上了眼。
    她怎么会中毒,之前那个太医不是说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吗?
    从那之后她也没有再用那东西了啊!那她怎么会中毒?!
    一个时辰后。
    杜衡拎着双喜从外进来,说是审问有结果了。
    这个时候。云泽漆刚把她扶起来,准备给她喂药。“说。”
    话落后,室内是一片异样的寂静。
    见此,云泽漆神情凝重,但见苏暮落像是失了灵魂一般,仿佛下了一个决心,“究竟是何人指使,不管是谁,你尽管说。”
    杜衡看了一眼苏暮落,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用剑鞘推了双喜一下,“说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请皇上明察,奴婢……奴婢们与此事当真毫无干系!”双喜哆哆嗦嗦地不断求饶。
    那哭哭啼啼的声音,听得云泽漆心头一阵烦躁,“你且说是谁。朕恕你无罪!”
    “是……是……”双喜的声音细弱蚊蝇,小得不能再小,见云泽漆要大怒,吓得又是一阵哆嗦,才闭着眼睛大声说到,“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自己服的毒药!”
    闻言,所有人倒抽一口气,立马屏住了呼吸,殿内一片死寂。
    “胡说八道什么!杜衡,拉出去杖毙!”
    “是真的!是真的!皇上您相信奴婢,奴婢发誓,绝不敢有半字虚言!如有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听要杖毙,双喜立马不住地往地上磕头,指天发誓。
    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慌忙补充,“皇后娘娘每天等皇上上早朝后都会将药掺在茶水里喝掉,那药现在还在皇后娘娘的柜子里,不信皇上大可叫人去搜!奴婢以前只以为娘娘是做的香,方才用刑审讯的时候奴婢才想起来,若是奴婢说的有错,皇上大可砍了奴婢的头!”
    双喜的话一出,苏暮落明显脸色白了好几分。
    她震惊地看向双喜。不可能!她怎么知道的!她明明每次都支开了……
    不对,她只支开了无忧,并没有注意双喜的存在。所以,每一次,她都只确定无忧不知晓,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双喜在干嘛,是不是真的在暗中观察。
    那么……双喜是谁的人?
    本来云泽漆是不信的,但是看到双喜这么信誓旦旦的模样,特别是说的都不像是假话,转过头凝视了一会儿苏暮落,见她脸色的变化,沉声,“杜衡。”
    杜衡得令,立马到柜子里去搜,最后在角落里搜出了一包药,双手奉到云泽漆跟前。
    云泽漆眉目凝结冰霜,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医,“你且查看。”
    太医拿过药,查看了一番后,“皇后中的正是此毒。”
    “苏暮落你好样的!你好样的!你好样的!”他连说三个“你好样的”,一边说一边大笑着。
    他单手捏着她的肩胛骨,似乎要将她捏碎一半,“从一开始。你就想好了,要杀掉我的孩子来报复我!让我悔恨终身!”
    报复?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反应迟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想说“不是的,我没有。”
    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轻轻勾起一抹浅笑,“就当是吧。”
    那是她的孩子,他不要,她要!他不疼,她疼!他不爱,她爱!她那么爱这个孩子,那么期盼孩子的出生,甚至连他以后的成长都早已想过千百遍……
    他怎么可以说,是她杀掉的孩子?他怎么可以!
    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她一句是不是,跟她要一句解释或者一个原因。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笃定,她就是这样做了!
    如果他一定要这么以为的话……
    那就当是吧……
    见她唇角的讥笑,和眼底的冰冷,云泽漆起身,走到太医跟前,居高临下,语气森寒,“朕要你给皇后好好解毒,好好调养身体!只要朕尚在一日,就要她给朕活一天!差半日,朕就诛你九族,让整个太医院连坐!”
    言罢,他仍旧不放过苏暮落,反身俯下身,凑在她耳边,用仅能他们两人听到声音,眼神狠厉,嗓音像是酝酿了整个寒冬的冷意,“你不是想死吗?可以,但是你记着,你要是死了,会有很多人因你而死。整个太医院,甚至常山、广寒、严客……倘若你敢死,我不介意将苍术在你坟前,挫骨扬灰!”
    她死死地瞪着云泽漆,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床褥,强压下想冲上去咬破他喉咙的冲动,咬牙切齿,“谢皇上君唯戏言!”
    云泽漆被她气得面色难看到极点。拂袖,转身离去!
    她呆呆地望着床顶,苍术,对不起!
    我救了你妹妹,却害死了你!
    是我昏了头,太过自负!我没有办法好好守护你们,也没办法替你们报仇,更没有办法替你和跟你一起送命的兄弟们讨回公道……
    他日我死后。愿下地狱受罪忏悔。愿你再世为人,不要再遇到像我这般窝囊无用之人!
    对不起,孩子,是娘亲没用,没有能好好保护你。
    下一次投胎,请看清了模样,别再来找我这样没用又没出息的娘亲!
    她呆滞地望着床顶,她想问问天。问问佛祖,像她这样满手杀戮的人,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救赎?
    为什么就连送到她身边的小生命,都要收回去?
    这就是给她的惩罚和报应么?
    所以百般折磨,无法解脱……
    自从云泽漆走后,一连大半个月他都没有再来合欢殿。
    合欢殿内倒是比从前热闹了不少,每日换着太医守在合欢殿,跪着求她用药。喝汤,吃东西。
    朝勤殿内。
    “皇上!”云泽源不顾门外侍卫的阻拦,闯进了朝勤殿,见殿内就只有云泽漆和刑陵游,便也没有避嫌,直奔主题,“落落小产了?”
    云泽漆面色一沉,抿唇未语。“嗯。”
    “我听太医说她中毒了。”云泽源急切又担忧,“此事有蹊跷,皇上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一旁的刑陵游闻言,猛然抬头,不敢置信,“落落中毒了?”
    云泽漆眼底风雪起,“不用查了,是她自己服的毒。”
    “不可能!”云泽源斩钉截铁,“她服用的药是我给她的!”
    话落,他就见云泽漆“噌”地一下站起身,阔步朝他走来,怒气腾腾,“你说什么!你给她毒药!你竟然给她毒药!”
    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跟前,伸手一把攥住他的衣襟,面色铁青,“就算你对当年苏芫华的事耿耿于怀,你有什么怨恨,冲朕来!你动她做什么!”
    “你先听我说!”云泽源知道,一遇到苏暮落的事情,云泽漆就没法冷静下来。只得冲他吼回去,“药是我给的,但是那只是几味补药磨成的粉,中间掺了两味安眠成分的药草,是给她调理身体,帮助她睡眠的,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她自己服用的药,没有毒!而是她现在却阴差阳错真的中了毒!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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