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顶红之杜十娘

第十九章


39
    他买了牛角尖刀,他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的磨过,磨一下,他用手试试刀刃,锐,尖,利。
    直至他试的轻轻一触,指尖就无声无息的开了口子,一朵恶之花开了,鲜血滴滴,他才满意。
    他把刀插在裤里,他又到那知青的家去,可那房子,人去楼空,主人早不知道跑到那里去。
    呵,这小子,他也怕,怕死,他逃了,他躲了,可他知不知道,他孙富即使揭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
    祭。给。小眉。
    他在找,一个屠夫一样,整理这个城市的肠,胃,心,肝,脾,血管,神经末梢,带着刀,不漏过任何一个繁华市区,穷陌陋巷,他在辛辛苦苦的寻觅。
    无耻!
    躲,不是一个男人的立世之资。
    他在找他吗?他也不知道,或者他找的,辛辛苦苦寻觅的,正是他自己,然后自己杀了自己,一刀两断,恩怨情仇,为懦弱付了利息。
    杀人,自杀,是他苟且于世的意义。
    可那人人间蒸发,不见影迹。一晃两年,小眉的坟,旧坟新土,蒿莱壮气。
    一次出门,火车上,午夜人人酣睡,沉溺在梦里人生。他却睡不着,他在喝水。他突的一凛,手里的水溢出,他抬眼一看,大狂喜。是他,是那个知青,他从另一截车厢走过来,把自己送进他的眼里。
    他跟着他,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水杯。他进厕所,他也跟着要进去,那人关门,说,同志,这厕所一次只能上一个人的。
    他把他一推,推了进去,把门一关,随手把手里的玻璃杯子往铁墙上一砸,只剩一个长长的玻璃片握在他的手里,他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问,你,还认识我吗?
    你……你是孙富?!
    躲了那么久,终于相遇。那人脸色白到青灰。此命休矣!
    为什么你干的好事,却不出来承担,为什么???他问的五官扭曲。鹰眼猎食,现世魔鬼。
    不……不是我,孙富,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我只是个替罪羊,方小眉和我在一起,那是为了骗你。
    放屁!不是你,你跑什么?他更怒,这种时候还敢抵赖?
    小眉,小眉,你怎么就爱上这么个人呢?为他死,一点也不值得。他边说边用玻璃片在他的脸上划了两道口子,血滴涌出,争先恐后,一滴一滴,直奔死地。
    我,我怕你胡来啊!我解释不清。但我真的和她没有那事,上天做证,上天做证……那人吓的赌咒发誓,尿也从裤里出来,流了一地。
    真懦弱!真不堪!
    可惜,小眉临死还是不肯把他交出来的!
    孙富,你听我说,我真的和她没那事,和她有那事的另有其人,另有其人。她找我说让我假扮一下她的男朋友,我就答应了,谁让她长的那么好,假扮一下也是值得高兴的。
    她为什么要你假扮?为什么?不要这会编故事骗我,你这个孬种。他又在他的脖子上割了一条口子,玻璃是一种锐利的物体。有的时候它比刀更快更利,且无声无息。
    估计,估计和别人怀了野孩子,怕你知道生气……
    放屁!他一听到野孩子,他的心就一颤,小眉就死在这个野字上,野孩子,野汉子,野婆娘,臭*……人群的喊声又起。
    他把玻璃片往上一挪,沿着耳朵一划,轻轻的,人肉菜耳,一片耳朵掉地。
    那人一看,站立不住,软软的下坠,孙……孙富,真的不是我,你不要冤枉好人……
    然后昏了过去。
    而他,早红了眼睛,提起他,提一袋面一样,提一手仇恨,提一手快意,把玻璃片一转,"嗤"的**他的脖子,热血发出奇怪的声音,口哨一般优美,短而锐,扑他一脸,犹如红色的热水浴。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却看见夏季,花瓣,小眉。
    丢下他,把厕所的窗子开启,在火车千遍一律,枯燥无味,怨妇一般的"咣铛"声里,他跳了出去。
    现在,他要去找小眉,和她死在一起。
    他回家洗脸,换衣,把尖刀藏在裤子,上坟。
    有人在坟上哭泣。
    是个老妇,花白头发,跪在坟前哭着。他认识她,是方妈妈,小时候和红卫兵一起斗过的,她和小眉的爸爸都在牛棚的,怎么放回来了吗?
    中年人却老的一如五六十岁。
    他默默走了过去。她看见了他,站起来,惊慌的,把一个东西递给他,孙富,小眉留给你的,这儿见了你,我就不送去了。
    是个钱包,他接过去,轻轻的打开,她在,她在里面,巧笑倩兮,扎着两根麻花辫,看着他,看着这个世界,宛然在叫富哥哥。
    而他,当不起。
    不配。
    方妈妈。他叫。
    那老妇忙摇手,别,别,孙富,不要这样叫,我成份不好,小心带坏了你。说完忙左右一看,见没什么人,又说,我这次回来看看小眉,就回乡下去住。本来想到老房子翻一翻小眉的遗物,看有什么可以留个念想的,想不到找到了这个,她指了指那个钱夹又说,她好象要把这东西留给你,我也就没看,把它带来,看能不能在坟上遇到你。
    她还留东西给他?
    她并没忘记她的富哥哥?
    他一咽哽,方妈妈……却说不下去。
    那老妇忙边低声说边一溜小跑的走了,孙富,别,别,我成份不好。
    他把钱夹打开,他看见一张信纸,他就要去见她,她却把一封信冥冥中送来。是她,是她的字,一个个纤秀可爱,灵动活泼,宛然她人一样。她写她写,上面有些水渍,圆圆,一颗一颗,因干了,泛着黄,显是眼泪做了哀愁书简,嵌在字里行间,做了点缀:
    富哥哥: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这样叫你,如果不能,请允许我偷偷的叫你,在没人的角落里。
    富哥哥,还记得那个月夜么,月亮那么大,你站在月亮下,比月亮还亮,在我的眼里。我说我有个秘密告诉你,可是,第二天我就已经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只能在信纸上,偷偷的说,富哥哥,我爱你。
    我不知道告诉你这句话的时候,该送什么礼物给你。我翻啊翻,找出了钱夹,它方方正正,那么好看,就像你的人,棱角分明,是我喜欢的那一类,我决定把它送给你。富哥哥,我照过照片的,只是一直没告诉你,我想把照片放在钱夹子里送给你,每一天,你带着它,就和带着我一样,无论你走到那里,我们总在一起。
    可是,富哥哥,为什么有些事,在一夜之间就变了呢?你走了,有人来了。我不认识他,他却狗一样咬我,剥我衣裳,我叫,我喊,可四周的邻居都不来,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因为我出身不好,我的爸爸妈妈都是牛鬼蛇神。
    可他们不是的呀,富哥哥,你知道的。
    我就这样被人欺辱了,富哥哥。我拼命的喊没有用,你不在身边,不会有人来救我的。我只能踢,咬,可我斗不过他,富哥哥,我就这样不干净了。我只有逮着什么咬什么,咬住不放,他打我,打的昏了过去,我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我的嘴里有个东西,一个奶头,人肉奶头,我把他身上的一部分咬下了。富哥哥,你以后见着这样的人,肯替不干净的小眉报仇吗?
    第二天,富哥哥,还有第二天么?我不敢见你,我怕你看见我的样子,我已经不干净了。可你还来找我,一天一天的,我不忍心看着你来的,我不值得你来,我就找了个回城病休的知青,以前说过几句话的,让他当一下我男朋友,他答应了。
    富哥哥,看见你伤心的走了,我都哭了,可哭有什么用。我的清白要不回来了。
    我没有想到更糟糕的事在后面,我的肚子大了,一天一天的大了,大到后面我不敢出门,都是晚上一个人偷偷的跑出去,找点吃的。
    生孩子那天,我一个人在家,肚子疼,疼的昏了过去,等醒来,孩子就生了出来,是个女孩子。我给她喂奶,她就不哭,很乖的。没人陪我,只有她陪我,也是好的。可是孩子要哭,她一哭,邻居就有人探头探脑的来看,我知道这小生命危险了,她是无罪的,我的赶快把她送出去,要不,那些来看的人,过几天不会让她好过的。这是作风问题,大罪啊,富哥哥,我居然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我更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富哥哥,今天革委会的人来找我,说邻居举报我,说我是破鞋,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居然敢未婚先孕,是天字号的大*。我说我不是,他们就捏我的胸,挤出来奶汁,说我不是奶牛,不生孩子奶汁那里来的?我说不出来,他们就打我,踢我,踢的我下身又流血了,富哥哥,我生完孩子一直没好,血流个不止,我这是要死了么?如果死了,富哥哥,你肯替我照顾孩子么,她是无辜的。
    他们走的时候还说,明天要拉我游街示众,惊示市民的。富哥哥,我不是破鞋,你知道的,你也要记住,小眉是爱你的。但愿明天不要遇到你,小眉即使死了,也不要你看到我现在的丑样子。
    ……
    他整个人如树木被伐,横的倒在坟上。
    原来他错了怪她。
    原来他把人错杀。
    原来小轩窗,正梳妆,他有什么资格和她相对无言泪千行?他再也没有资格面对她,地狱天堂,他怎么见她,见了面说,嚯,你的耳朵上有个瓢虫吗?
    ……
    宝儿,宝儿,你怎么拉?不可以哭,你一哭,惹着你爸爸的心事怎么办呢?病人需要安静的。有人摇了摇我的肩膀,是齐天乐,他倒真是演员,入戏快,这话怎么听也像医生说给家属的。
    我被他这假医生唤回,魂归当下。咦,什么时候这臭皮囊已泪水满面,眼泪成了同情雨,下的一点也不吝惜?
    齐天乐递我纸巾,我轻轻擦去。他一本正经的在病房里察看,装模作样,量体摸额,我笑着低语,罢了,罢了,天乐,不要给我做戏,做的再好,我又不会发最佳男主角奖项给你。
    这个,杜十娘昨日听他们谈了个仔细。
    他却讨巧,走过来,含笑轻抚我衣,宝儿,你会,你的眼睛已经列了提名的单子,我从那单子上看见了我自己。
    我嫣然一笑,这个男人,可可的讨人欢喜,他随时随地,都要展开一局调情游戏。比比心智。
    调情也需智力,那蠢笨如牛的嫖客,十娘我着实没少遇。
    提名者众多,得奖的却未必是你。杜十娘巧言巧回。
    他亦笑,吃定了,显是什么女人都未逃过他的巧言令色,孙宝儿的寸寸柔肠,粉粉盈泪,也不过是个迟早问题。
    花入佛手,化做吉光片羽,闪一下光,就在他的眼前逝去。
    而齐天乐,就是那捻花人,他动了心,要你也动,他收了意,要你也收,万万不可乘了他意。
    我抬首扬眉,看看谁先输给谁。天乐,你真好神通,想了什么法子,混进医院来了呢?
    病床下有窃听器,让那王队把他赶了出去。
    小小的借刀杀人而已。
    他笑。把肩膀耸了一耸,难遮得意。那还不容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骗那些医生说我下一部电影要演一个医生的角色,他们就让我来了实习实习。
    原来如此。
    我笑他,做名人有这么多好处,我也要做,人活一辈子,不就为的是风光一回,路上的行人一见不是夹道欢迎,就是开道相避?
    他俯身过来,还说做名人的好处,昨天你都害苦我了,什么夹道欢迎,开道相避,没挤死就是好的,今天还敢这样讽言讽语?
    嬉皮笑脸,直看心地。
    他眼里座着个两个孙宝儿,孙宝儿眼里,可是座着两个他了?
    这样看了下去,眼睛会拔不出彼此的影子。反而任它盘根错节,直抵五脏六肺,生了根了。
    可我是一只鬼呵,他的眼光难道要把白骨一节节爬过,腾绕丝缠,在尘世再开碎碎的花么?
    花事已过。
    没有茶蘼。
    好在此时,门儿开了,一位医生叫他出去,显是我那借刀杀人的招式起了作用,那王队急急命人把这假大夫请了出去。
    40
    陪了孙富一天,再也不敢握他的手,怕他的伤心事,再传给杜十娘,又凭白的惹眼泪,那真真是一只鬼也消受不起。
    方小眉,红颜薄命,她比杜十娘更悲,活活被人打死,杜十娘还不过是自己寻的死,她却连死也无法自主。
    刚刚走出病房的门,却看见素素,她和遇春坐在一起,谈着话儿。伤手仍蒙着白纱,看见了我,忙忙站起,宝儿,你爸爸可好点儿了?
    我爸爸?她是来看遇春的,孙富不过是个借口。
    却笑着答她,好点了。你不要牵挂就是。
    遇春站起迎我,我看着他,想给他和素素留点空隙。我是一只鬼,爱他如何,不爱如何,终无法变成人和他相依。于是说,遇春,我想去一下洗手间,你先陪素素好好谈会话。他依言坐下,我穿过楼道,在一个拐角,鬼耳却听见里面的声音相熟,哦,是那王队和他的手下,他们原来匿在这小房里,他和他们谈些什么?
    不由俯耳上去。
    王队,我们今天查那送面包的了,换了一个人,成了个小伙子了,看来可疑。
    恩,继续追查下去。徐素素那问来什么消息没有?
    王队,她现在相当于是咱们的线人,不太好问,再说她那么恨孙富,估计也不会送那玩意给他,那样死了不是太便宜孙富了吗?
    哦,她为什么那么恨他?
    不要轻易下结论,我们应该做的面面俱到。该调查的都要调查,要讲证据。
    好的,王队。
    一会我回局里,把关于徐素素的一切资料和谈话录象带都送到我的办公室,我要重看一遍,想想徐素素的报案动机。
    ……
    哦,录象带?素素有这东西留在警察局?那太好了,杜十娘这只鬼正万分好奇,晚上也凑一回热闹,看看去。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待遇春走了。这只鬼速速脱了人皮,洗洗画画,把它挂在风里凉干,而后取回挂在柜里,一件人皮衣裳与那软烟罗并列,两相应衬,好不美丽。
    而后白骨穿窗而出,凌空飞起,到那警察局。此地来过几次,杜十娘熟门熟路,穿墙破壁,进了王队的办公室。咦,到是个认真人儿,在灯下一页页翻看着东西,杜十娘这只鬼站他身后,与他一起看起。
    是案卷,厚厚一叠,好不容易他才看完。开始放录象带。
    是素素,她出现在屏幕里。
    警察问,徐素素,你和孙富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秘书,大学毕业后,我就给他当了秘书。
    他为什么挑你当秘书?
    因为我和他女儿孙宝儿是好朋友,他可能觉得有这样的关系就比较亲近。
    你既然是他的秘书,可知道他做什么生意?
    服装生意。
    这个我们也知道,他是本市有名的服装商,问题是去今两年,他服装的销量并不很好,而他仍旧周转良好,你可知道他私下里还做什么生意?
    这也是遇春带我来警察局的本意。孙富另外还做非法生意,他收买古董,又送出境外,有的古董都是从盗墓人那儿低价买来,而后高价售出。
    请说具体点。
    ……
    于是只听见素素侃侃而谈,记录员笔尖沙沙的走动,蚕食桑叶。素素说孙富如何从盗墓人手里买来汉王妃的**贴(注:古代的压乳玉器,多为圆形白玉,比圆币稍大,外隆而内洼,中有穿孔)又如何卖了出去,如何得了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真迹,买来装裱送出境外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听的杜十娘这只鬼也后怕,好在我死在水里,无坟无墓,要不这会子说不住也早让人挖了出来,一代艳妓,尸骨爆晒,真真可怜矣。
    这孙富如此行事也太可恶了!
    当真该抓了起来,吃官司牢役。
    呀,大事不好,杜十娘的百宝箱这样交了上去,不更是让人怀疑这也是孙富的一笔肮脏买卖,怪不得遇春一见,就要宝儿快快交了,一点也不怀疑那是杜十娘的东西。
    六百年了,正如齐天乐所说,只那描金百宝箱都是值钱古物,更别说箱里的东西。
    太过巧合!
    警察问,你还知道他什么事情?
    素素说,别的我不知道了,就这么多。他这个人行事诡秘,这些事也是我留心了来往的客商,偷看他文件才发现的,这些交易,他从来不带我参与。
    我们还怀疑他贩毒。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敢乱说。素素小小的狐狸脸都吓的白了,她一直怕他,他有一股威仪,生生的令人压抑。原来,一直,她的感觉是对,她在与虎谋皮!
    录象终于完毕,杜十娘看的一身冷汗,忙忙归去。刚刚到了宝儿的住处,怎么?里面灯火通明,是谁,躲起一看,呀,遇春,什么时候他来了,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往屏幕上一扫,不好,是录象,是孙宝儿话别的那一段,那里面的宝儿正在说,遇春,可这个城市无山无海,它不适合充当表演海誓山盟的布景啊,我怎么能相信这无根无凭的话?
    ……
    得速速阻止,再看了下去,那还了得?
    忙手指一挥,阴气射出,把电源断了,屋子一下漆黑,成了一方大砚,盛了满满的墨汁。
    遇春嘀咕了一句,怎么突然断电了?
    我这只鬼忙穿墙而进,进了柜子,把人皮速速拿了,衣裳速速带了,又穿墙到了门口,穿戴整齐,人摸人样的拿着钥匙拔拉着门孔,告诉他,宝儿回来了。
    把门开了,随手一指,灯又亮了,一看电视黑天黑地,无反无应,放了心,装做大惊奇,哦,遇春,你怎么半夜来了?
    他看着我,眼光奇特--疑问,不解,怪异,好似眼前人并不识得。
    天,他把录象带都看了么?亦或,他翻了柜子,发现了这人皮,好好的挂在那里?
    他却眼光一变,温柔,体贴,关爱,怜悯,种种情感皆在眼里一一体现,他走来,他抱住我,宝儿,你那儿去了?唉,这些天,你都急糊涂了,以前,我上完班,半夜也有来的。
    哦,好险!
    杜十娘问的话都露出了马脚,怪不得他那样看我,一时不解也是难免。
    是啊,我都糊涂了,爸爸生病,我睡不着,下楼散散心去了。
    他走过来将我拦腰抱起,吻了吻唇,把我放在床上,轻轻的把俗世的衣衫一件件剥落,他在剥掉果实的皮。
    杜十娘任他手指游走,看他可是要玩那男人与女人的古老游戏。身体在他的手里,成了一粒柚子,被他唤起的隐藏了六百年的欲,汁水盈盈,甜美流溢。
    也伸出指,解他衣扣,娇声滴滴,滴滴娇声,遇春。
    叫的十分情义。
    而他摸着摸着,突然停了,琴歌顿断,可是弦出了问题?而他长叹了口气,宝儿,你真美。
    半天,就为一句赞美?
    这出**杜十娘的意外,从来都是男人**中烧,他怎么收放自如?
    他却拉了被子,给我盖着。然后去了衣柜,取来那软烟罗,给我换衣。
    噫,好生细致关爱,人世间平常夫妻,可是这样恩爱依依?
    杜十娘妓院出身,老鸨妈妈又常教媚术手段,来客个个见了十娘如蜂见蜜,恨不得吃了去,那李甲更是索要无度,片刻也离不开十娘的玉体。这叫十娘以为,爱,就是你来我去,把彼此根深蒂固的溶进身体里,难道柳遇春这有另外的解释含义?
    他也换了睡衣,钻进了被,抱住了宝儿,两个人同床共枕,手脚相抵,天衣无缝,丝丝相扣,琴瑟和鸣,那般般配,他说,宝儿,我爱你,请你不要把我怀疑。
    发丝被吹起,一滴泪掉进枕际。
    原来,爱,也可以这样岁月无惊,淡极相依。
    他抱着我,宝儿,晚安。酣然入睡。
    我起床,把那录象带悄悄的毁尸灭迹,送进垃圾道里,而后呆在他的怀里,看着他也渐渐双眼迷离。
    ……
    宝儿,宝儿,你接呀。
    她接,她不得不接。一如空中飞腾的那球,带着羽毛,就以为自己是小鸟,就以为可以飞出一重天来,可它错了,它的命运便是在网格之间飞跃,看上去那些格子,一个一个,都是口,都是门,都可以飞出,实际却是陷阱,永逃不出。除非她们两个其中之一失手,它也飞不起,反而是坠在了地上,卑微到尘里。
    大学四年,素素成了这个家庭的常客。有意无意穿插在他们父女之间。父爱如旧,什么也不用开口,早已备齐,只是小时候的那种肌肤相依,不再复来,他不肯再长久的抱她,拥抱也只是蜻蜓点水,为只为她长大了吗?
    那,还是不长大的好,永远七八岁,坐他怀里,靠着他膝,多么遐意。
    打球累了,大家休息。素素,他,和她,三个人坐一起。他给她们两递饮料,左手和右手,不分先后,不分亲近,一人一个,公平厚道。
    边喝,边他问她,宝儿,你怎么不谈个男朋友呢?女孩子大了,该谈恋爱的。
    她生气,"咚"的把饮料放下,气泡一串串上升,如同她的身体。爸爸怎么不问素素这个问题,偏偏问她?她站起,爸爸,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忙着把我嫁出去?
    没有啊,他看着她,诚心诚意,爸爸永远不会烦你,做爸爸的怎么会烦女儿的?只是你这样的年纪,不谈恋爱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我讨厌大学里的男孩子,他们就象猕猴桃,长着绒毛不说,咬一口还是涩的。
    他和素素听的哈哈大笑,他拉住了她的手,把饮料又递给她,宝儿,不要把眼光只放在学校,你可以不吃猕猴桃,吃火龙果,榴莲……
    哼,我才不吃,榴莲臭!
    哦,喜欢寻常味道的?那吃苹果,桃,西瓜,葡萄,橘子,梨……
    听到这,她终于"噗嗤"笑出,摇他的手,爸爸胡说,男朋友又不是水果。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到昏眩的样子,胡说,胡说,富哥哥,你胡说……
    她的爸爸回来了,她惊喜。
    那个爱她的,她年幼时候相依为命的爸爸回来了。他,又是她的。
    他拉紧了她,看着她,是她。喜欢的。
    她想扑进他的怀里,撒娇,撒欢,蹭他的胡子,闻他的味道,整个身子在他怀里坐着,永坐不起。
    可有人叫,宝儿,宝儿,咱们再来一局。
    他大梦初醒,松开了手,宝儿玩去吧。
    她不情不愿的向素素走去,狠狠的跳,狠狠的拍,狠狠的扣,狠狠的杀,决无余地。那只球,被捆的禽,在空中仓促的飞舞。
    实际上,她的心,要扣要杀的是另外的人,另外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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