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1章


《春深似海》(全)——作者:君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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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熟悉面 
看飞雪飞霜飞满天 
飘呀飘的缠绵 
只为红尘多事,多一眼 
只为那一眼 
看不尽三生孽债一世情缘 
是织?是结?是断?是联? 
是那七月的鹊桥接不起星河岸 
是千锤万锻的青锋斩不断情丝万万千 
是只是,我心有张熟悉面 
找了千年,找了万年 
猛一眼,却见他在轮回天地间 
等明年春来红雨飞满天 
把浅恨轻愁都来染 
染透鲛绡夜夜泪 
谁为拭枕边 
泪烛儿随风点 
伴长夜,残诗一卷 
    小风一轩 
也罢,只是放不下的心儿 
天涯路上有人牵 
行一程也抽一段 
到何时东风散了 
又值西风卷 
(一)沈郎多病不胜衣 
秦子萱到沈府那天,正是暮春。 
黄昏时分,远远地就看见沈府巍峨的大门,在夕阳中隐隐的透出几分颓唐,就象一个身型开始佝偻的老人,吃力的支撑著这个前朝官邸的门面。 
此刻,两扇大门紧闭,似乎看惯繁华後,对外面的世界已经漠然。沈老太爷在前清一直作到武英殿大学士,大爷沈怀远十八岁中进士,作到礼部侍郎。宣统三年,皇帝退位,沈老太爷一病不起,临终前让大爷发誓永远不作民国的官。自此之後,沈家大门前便冷冷清清,只有年节时分才开门迎客。 
这时杨健云领著秦子萱,没有去敲那紧闭的大门,直奔西边一个小角门而去。角门开著,进进出出的家人倒也显得忙碌。看门的关老头已经上来招呼他们了:“哟!表少爷,您怎麽才到呀,老太太问了好几遍了。” 
杨健云笑著说:“关大叔,您身体还好?” 
“还好还好,多谢您记挂著。” 
“进去通秉一声,说我和秦少爷来了。” 
“那还用您吩咐,我离老远看见您们,就让他们报进去了。您二位请吧。”说著让旁边的下人给健云和子萱拎上了行李,领著二人往里走。 
进了门,一路穿过几道院落,秦子萱四下里看去,只见廊柱栋梁似乎仍纤尘不染,花草树木也还显得茂盛整齐,只是整个院落就象陈年的苏绣锦缎,依然看得出华丽的纹样,依然浆洗得干净整洁,但确实已经褪却了新鲜的色彩。那些按旧例铺陈开的规矩,也透著股强颜欢笑的挣扎。 
说话来到一处宽敞的厅堂前,厅里丫环仆妇站了一地。正中间坐著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六十上下的年纪,一身旧式衫裙,却是新作的。举止间浑身透露出一股真正的荣华富贵之气。 
老夫人左手坐著一对中年男女,都四十来岁。男的沈稳大度,虽然看得出已闲散惯了,但眉宇还是依稀带著当年的官威。而那位夫人想当年一定是风华绝代,现在依然是美豔异常,只是上了些年纪,那种美豔又与年轻姑娘大不相同了。 
老夫人右手坐著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稍大些的已显出些窈窕淑女的风情,稍小些的还未脱小姑娘的活泼天真。两个女孩都与沈夫人有几分相似,但比起母亲来还是风姿稍逊。 
看见老太太,健云立刻加快了脚步。三步两步跨到厅堂中间,深深地给老太太行了一个礼,嘴里叫到:“姥姥!” 
老太太满脸笑容,冲著健云招手道:“快过来,快过来。让姥姥看看。”健云又上前两步,老太太伸手就把她拉到面前,仔细打量著:“长大了,长大了,都这麽高了。姥姥好想你。” 
健云说:“姥姥,我也好想您。” 
“是啊,这又是五、六年了,你也一直不上北京来。姥姥叫人写信告诉你妈,让把你送来,都说你读书忙。平日里,你爸你妈,倒没少了给我捎东西。可我们老年人图个什麽?不就图个儿孙满堂,看著高兴吗?把你捎来,不比什麽都强。”说著老人家掉下眼泪来。旁边的人也跟著擦眼角。 
健云说:“姥姥,我这不是来了嘛!不是我爸我妈不让我来。真的是上学忙。” 
老太太听了这话,渐渐止住了悲伤,却又说:“我不是怪你,也不是怪你爹妈。按理你这个岁数正该发奋读书,以後报效国家,只是现今这世道,你们读了书又有什麽用呢?” 
老太太是不问天下事的人,只记著老太爷临终前的话,心里认定一家大小都是大清子民,不该与民国有什麽瓜葛。辛亥革命时,女婿杨义山正在杭州知府任上,本来浙江都督请他进军政府,他拒绝了,带了一家大小到了上海闲居起来。但杨义山知道自己隐居一世还可以,要杨家世代隐居,却是痴人说梦,所以也让健云好好读书,以後出来做事。但健云从小跟著姥姥,很清楚她的心思,听这话就连忙叉开:“姥姥,爸妈让我给您带好,他们还给您带了些南方的鲜货,我不好拿,专门差人送的,随後就到。” 
“咳,你爹妈也真是的,我这什麽也不缺,他们又麻烦这些作什麽。” 
一旁坐著的大奶奶插话到:“这是妹妹、妹夫的孝心,您该领著的。” 
老太太听见大奶奶说话,忙说:“光顾和你说话了,快去见过你舅舅、舅母。” 
健云忙回过身来,走到中年男女跟前,给他们行礼,嘴里说:“舅舅、舅妈,云儿给你们请安了。” 
两人笑著说:“不用了,不用了。你爹妈都好吗?” 
“好,爹妈让我给舅舅、舅妈带好。” 
叙了两句家常,健云回身拉过子萱:“这是我的同学秦子萱。” 
秦子萱忙也给沈老太太、沈怀远夫妇行了礼。 
老太太看著子萱连连点头:“好,好,真是个好孩子,你们家南下的时候,你才生呢,都长这麽大了,你爸小时候就爱来我们家玩,你呀,真象他!” 
沈怀远接著话头说:“令尊的信已经收到了,你们家老太爷和我们老太爷是至交,令尊和我又是同年,你到北京就把这里当家吧!” 
子萱忙答到:“谢谢老太太、伯父、伯母。” 
秦子萱的祖父与沈老太爷同殿为臣,交情甚厚,但两人的政见却有相左,秦老太爷那时在总理衙门,是个洋务派。大变之後,秦老太爷虽然也不想作民国的官,但对儿子秦瑞庵──南下上海,与洋人做生意──的想法十分鼓励,於是秦家举家迁到南边。子萱从此就没回过北平。 
走的时候年纪太小,对北平几乎没有什麽记忆,但随著年龄的增长,子萱开始向往起作为新文化运动中心的北平来。子萱正是辛亥年生的,到了十四五岁懂事时,心里就窃以为自己天生就是革命时势造就的产儿,一定要为国家振兴做大事的。中国要强盛一定要革命,一定要走科学民主的道路。而要弄清科学与民主的真理,就一定要到北平去,因为在那一代年轻人眼里,这里是“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大本营。 
子萱向家里提出要到北平读大学。秦家一向是开明家庭,也没有想到子萱除了上学的心思外,还想要接触革命的风云,所以就同意了。秦瑞庵还给北平的世交沈怀远去信,让沈家照顾子萱。 
正好,子萱的同学杨健云也要回北平读书,杨家和秦家也是世交,杨健云的母亲就是沈家大姑奶奶沈云凤。健云回北平自然要住在外婆家里,所以两人就结伴而行了。 
这时,沈大奶奶宋雪晴见外甥和子萱给大人们都见过了礼,就招手唤过对面的两个姑娘:“杏儿、菀儿还不快过来见过表哥和秦大哥。” 
两个小姑娘起身走了过来,几个年轻人互相介绍一番,问过了好。健云突然问:“诶,怎麽没看见月儿?” 
别人还没开口,老太太说话了:“前儿清明,出城给祖宗和你外公上坟,在西山住了一晚,月儿可能受了凉,回来就病了,还躺著呢。再见吧!以後日子多呢。” 
子萱听了这话不觉有些失望,因为自从听健云谈了沈家的情况後,一路上,他就一直想著赶快见见沈家这个传奇般的“大小姐”──月儿。 
健云说在沈家他有三个表妹,二表妹叫沈杏莲,小名杏儿,三表妹沈菀苓,小名菀儿,都是如花似玉,聪明伶俐,但还算不上出奇。最出奇的是沈家“大小姐”沈江月。 
原来宋雪晴怀上月儿已是第三胎了。头两胎都是男孩,都是足月生下来的,刚落草的时候,看著壮壮实实,谁成想,头一个不到半岁就夭折了,第二个也就一岁多一点也没了。 
到壬子年夏末,宋雪晴怀孕七个月早产下一个男婴,一下地就弱得很。老太太一看立刻哭得死去活来,认定孩子也养不活。 
这下把接生婆哭楞了,她见生的是男孩,又母子平安,正想这多要赏钱,却见老太太不喜反悲,就上来问原由。老太太把前两个孩子的事说了,又说这孩子这麽弱,恐怕更难养活。 
接生婆听了这话,寻思了一下说:“我说老太太,别是您家少爷少奶奶冲客著什麽了吧?您也没请位先生给瞧瞧?” 
一句话点醒了沈老太太,立刻叫派人去白云观请张真人。 
沈怀远平日并不信这些,但母亲发话,不敢违拗。幸好那张道士是个豁达人,明知泄漏天机,有损阳寿,但毕竟救人危难是积阴功,也不计较小利。有时老太太从他那求个符水,他为人还厚道,沈怀远也不是很厌他。 
人去不多时,张道士就来了,献茶稍坐,老太太提起了话头,把几个孩子的事儿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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