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3章


 
“好!”席上又是一片喝彩声。 
这杯酒送下後,菱仙立刻风情了许多。而子萱此刻却宁可真喝醉了,於是也豪爽了起来,酒也喝得没了节制。 
喝到後来,大家都有些醉了,袁廷璋就提议一人唱个小曲。子萱更是不会。 
袁廷璋就说:“子萱兄不唱也可以,只要你敬菱仙一个皮杯,菱仙代你唱。” 
子萱不知道什麽是敬皮杯。 
旁边的翠凤悄悄教他道:“你喝一口酒,再用嘴送到菱仙嘴里就是了。” 
子萱听了很是惊异。没有想到过这些公子哥还有这麽玩的,但此时酒已多了,也不多想,真的喝了一口酒,转过脸,去寻菱仙的嘴,菱仙也不躲闪,就让子萱把嘴贴在了自己的樱桃小口上。子萱缓缓的把酒吐在菱仙嘴里,菱仙接细细的接著,两人的唇粘在一起,不经意间舌尖与颌膛也碰触在一起,子萱觉得虽然酒在往外流,却有一股醉意沁入心脾。 
子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沈家。一觉醒来时,月光正从窗口照到床上。子萱坐起身来,伸手开了灯,灯光把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晕黄,旧了的木头家具,本是乌沈沈的颜色,此刻似乎更增添了几分重量。子萱只觉得头沈沈的,胸口有些发闷,似乎屋里的一切都向自己压迫过来。他翻身下床,抓起件衣服披上,急急的向门外走去,好象要逃开这晕黄灯光的笼罩。 
屋外,月色清明,廊台如洗,子萱觉得眼前为之一亮,心情也清爽了许多。沿著小径信步走去,不觉进了後花园。已是绿荫渐满,芳菲零落时候,院中树影筛月,更显寂寥。子萱心中反倒觉得一丝清爽和宁静。日间那些喧嚣混乱,都似乎隐没在树下的阴影里,也不用去仔细辩别它。子萱只想放一颗的赤裸的心灵,去沐浴铺天洒下的皎洁月光。 
子萱一路行到湖边,只见一池静水,波澜不兴。月影正正的落在湖心,那麽刺目的明亮,尽管池水不时微微扰乱它的面容,但它仍然孤傲的显示著自己的光辉。 
子萱有些痴痴地看著月影,看久了,眼睛有些模糊。突然他觉得湖堤上有什麽在动,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仔细看时,才发觉是一个人缓缓走过来。那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子萱,也只是看著湖中的月影,渐渐的走近了。 
子萱一直没有弄明白,当那人走到可以依稀分辨的地方时,自己到底看到了些什麽,他只是记得,那一刻他觉得,他看见不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应该是一个月影的精灵。 
後来子萱想,这大约是因为,在世间人身上会被看作是错误的东西,在这人身上却是那麽的天经地义。几乎立刻,子萱就明白了他看见的是谁,他就是──月儿。 
到沈家已有月余,家里上下时时听人说的都是“大小姐”。 
“大小姐今儿吃饭怎麽样?” 
“大小姐还咳不咳?” 
“给大小姐炖的燕窝粥喝了吗?” 
“别让大小姐累著,好好调养著。” 
老太太、大奶奶一天都要去後院看几次月儿,只是月儿一直没有大好,就没有出来见生客。接著子萱和健云就去学校办入学手续,忙乱了一阵子,学校里开始上课,加上同学的应酬,回沈家的时间也就少了。隐约听说大小姐好了,只是还在调养,但就是一直没见著。 
慢慢的初来时急急想见到这传说中美少年的心思也就淡了,以为也不过就是个过分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而已。 
但是这一刻,子萱突然相信,也许这一切的曲折故事背後确有一只命运的手在拨弄。迎面走来的这个少年,就象一枝世间仅有的奇葩,只能在温室中精心照料,若任它遗落在荒郊野地,遭受风吹雨打,立刻便会残败调零。 
月儿一身雪白的衫裙,月光下看不出有花纹,却象裁了一片月光批在身上,也许是身型和式样本不是正配的,裁缝师傅特地做了改动,看上去,更不象是穿在人身上,而象飘在仙子身上云雾。 
月儿的眉眼看上去极象母亲,只是那神情间少了母亲的从容,似乎多了些许的迷惘,月光下看上去似乎更显凄清,子萱觉得有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吸引著自己去爱怜这娇弱的人儿,为他抵挡风雨。 
这时月儿已走到离子萱十来步远的地方。他也看见了子萱,略微一惊,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也不说话,静静的看著子萱。子萱这时感到似乎一切都凝固了,他不知该说些什麽,也不想说话,也静静地站著,看著月儿。两人眼睛对著眼睛,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 
突然月儿转过身,顺著来路,匆匆地往回走。子萱看著他的背影慢慢的淡远而去。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叫住他,就这麽看著看著,那背影已消失在夜色里。 
月光浇洒在月儿走过的小径上,冰凉冰凉的,似乎沁著子萱的心,已是初夏天气,子萱仍感到一阵寒意。 
(三)云破月来花弄影 
子萱再见到月儿,是星期天午饭的时候。 
健云和子萱因为回家的时间没准,一般都不跟著家里吃饭,回来了要吃,就叫厨房现备,送到房里。但星期天,杏儿、菀儿从学校回来,一家人好容易凑齐了,都要到老太太跟前吃个团圆饭,老太太看著也高兴。 
这天,刚到老太太屋里,子萱还没看清屋里有些什麽人,就听见健云高声喊道:“月儿!” 
顺著健云的跑去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老太太跟前坐著个少女打扮的人。子萱一下子就认出,正是那天夜里在湖边见过的那人。 
细细看时,子萱觉得今天的月儿与那夜见时有些不同。月儿今天的一身衫裙是淡淡的梨心绿,虽然还是娴静,但因是旧式裁剪,看著总显华贵,袖口和下摆都镶著宽宽的花边,浑身细细的绣满了的小朵子牡丹,襟上掖著一尘不染的手帕。看得出刻意打扮得喜气了些。脸上还淡淡的上了些妆。听说老太太从小就让给“大小姐”常备上好的脂粉,月儿平日不大用,但要见老太太时,总是要用的。也许就是这些脂粉使月儿看起来更实在了,子萱觉得薄薄的铅华下面透露出来的,是一个真正的血肉之躯。 
月儿见他们进来,站起了身。健云赶过去,拉住月儿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嗯,比小时候健壮多了嘛,怎麽还是老生病?” 
月儿微微笑了一下说:“没有,只是受了点风寒,早好了,奶奶非要我多养两天。” 
子萱第一次听到月儿的声音,初听时有些诧异,原来心想著月儿也十八了,该变声了,他生怕月儿一开口,已是半大男孩的公鸭嗓子,又怕月儿象那天席上几个小旦一样嗲声嗲气。但月儿的声音一出口,子萱根本没法把它归入那一类中,只听得脆而不利,柔而不娇的淡淡两句话,听了以後又让人觉得似乎月儿就只能这样说话,别人也不配有这样的声音。 
这时,老太太在一旁道:“多小心点儿好,你比不得别人!” 
月儿忙转头应著:“是。” 
健云拉起月儿往子萱这边走:“来,我给你介绍,这是秦子萱,我的好朋友。” 
月儿微微笑著叫了声:“秦大哥好!”脸上看不出见过子萱的神色。 
子萱忙应了声:“好!”却不知怎麽称呼才对。 
又听得老太太发话了:“以後,子萱就叫月儿妹妹吧,大家亲近些,就象兄妹一样。” 
子萱有些犯难,不知怎的,他觉得这“妹妹”两字怎麽也说不出口。 
月儿好象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不在意,说道:“秦大哥就和表哥一样叫我月儿吧,姐姐妹妹的多累赘。” 
子萱这时才觉得松了口气,笑著说:“好,我就叫你月儿,你叫我子萱就行了。” 
正在说话,杏儿,菀儿来了。 
菀儿一见健云就叫道:“表哥,你给我带的画报呢?” 
健云笑著答道:“带来了。吃完饭就给你。”转身又对月儿说:“我也给你带了几本杂志,吃完饭给你拿过来。” 
月儿忙道:“谢谢了。” 
这时大爷大奶奶也来了。大家这就来到桌边,依次落坐。 
老太太坐正面榻上,身边带著月儿,左右两边各头一张椅子,才是沈怀远和宋雪晴。 
几个年轻人推让一回,老太太发话说:“都是自家人,不拘这些。来健云挨著你舅妈,子萱就坐两个妹妹中间。”这下,大家才都坐下,下人们开始上菜。 
虽是一桌子吃饭,菜色却不一样。单单月儿面前另放了四个小碟,都是素食小菜,单有一碗宫燕鹧鸪粥。 
子萱看得出,这是因为大家吃的菜太油腻,月儿吃不得。可他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子萱从小生病看的都是西医,越是调养时期,医生越要加强营养。他以为月儿身体弱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更要多多滋补才行的。但是子萱也知道,有病清饿,是旧时各大宅院通用药,自己要不是生的晚几年,也会被这样治疗的。因此子萱心里更加认定:月儿要强健起来,必须走出这大宅子。 
吃过饭,健云和子萱一起到子萱屋里拿书。这是子萱昨天上书店,健云托他代买的,还放在子萱买的新书一起。拿了书,健云让子萱和他一起到後面去给妹妹们送书。 
到了後园,管门的老妈子说小姐们都在“大小姐”屋里,他们就直奔月儿屋去了。 
进了月儿的屋,把子萱吓了一跳,子萱虽也进过堂表姐妹的闺房,但没想到月儿的房子这样精致,只闻得四壁椒香扑鼻,案上陈设著宝镜古董,架上玩器玲珑精巧,锦帐纱幔,金彩珠光,子萱觉得有点眼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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