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土鳖遇上海龟

93 关于韩谦(完)


“……我们洪总,也就是你老公,你们当初认识的时候是一见钟情,爱的死去活来,经过一系列琼瑶式的爱恨情缠,你想知道经过的话以后我与你细细道来,总之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小潘手舞足蹈,侃得天花乱坠。
    韩谦听完,一脸无知,许久,低头摸摸自己的胸部。
    “别摸了,你是男的!”小潘一掌拍掉他的手。
    韩谦指向门外:“那他……”
    “别他了,他也是男的。”
    韩谦严肃道:“你一定是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啊?”小潘有备而来,从包里掏出他们的结婚证,“你看,这就是证据!”
    韩谦哭丧着脸,“怎么……怎么这样……”
    “那你还想怎么样?”小潘一瞪眼,说:“好吧,那你偷偷告诉我你原本打算怎么样吧。”
    韩谦怯怯地将一句话分成好几个段落说出来:“我……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妈,今早给我挂电话还说,说……周末要介绍一个女生给我认识,她说的是女的,不是男的……”
    小潘重重吐口气,翻个白眼,“那是你前妻,你们离婚了!”
    话音未落,韩宝宝从门外跑进来,一头扑进韩谦怀里,嚎啕大哭:“爸爸,你醒了啊——”
    韩谦大惊,求助似的望向小潘,“这,这……”
    小潘抹一把冷汗:“这是你和你前妻的孩子,叫韩宝宝。”
    韩谦都要哭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自己才多大,哪来,这么大的……孩子啊?”
    “你快三十四啦,你以为你多大?”小潘气绝!
    韩谦愕然道:“我今年!开学才!大三!”言下之意:我才二十岁啊!
    宝宝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韩谦,问:“爸爸,你怎么了?”
    小潘将她拉过来,安抚道:“宝宝乖,别吵你爸,他把以前的事忘记了。”
    那晚韩谦爬到三楼时体力已透支过多,本来就虚弱得没有力气握稳枪,加之扣动扳机时冲击力导致枪柄震动,子弹没有射到要害,而是擦过前额,流了不少血,所幸没有生命危险。他忘记所有的事,关于前妻的,关于姜续的,关于洪安东的,全部都不记得了。他的记忆停留在大学的时候,去校社团练空手道,刚刚被教练摔晕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时,洪安东劈头盖脸一阵乱吻,被他愤怒地一拳打开,后来发现自己只能活动上半身,更加惊慌失措,像只全身毛都竖起来的大猫,谁靠近就抓谁。洪安东被狠狠地抓了几下后不敢再靠近,只好把小潘找来。大美女笑容绽开,媚眼一抛,韩谦便如幼儿园小朋友看到老师般老实下来,小潘问一句他答一句,乖乖的,甚至有点傻相。
    医生说子弹并没有对大脑造成剧烈伤害,韩谦这种情况在医学记载中也有很多例子,这些失去记忆的病患中有的人会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点点回忆起来,另一部分人则会永远遗失那些记忆。
    洪安东失魂落魄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病房里,小潘絮絮叨叨地说:“……你别以记忆丧失为由就不为他负责啊,你自杀后他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好几枪,要不是枪里没有子弹他早就脑袋开花了,差点又酿成一个血案啊!把我们吓得魂都没有了!你们俩就是爱闹腾,真不明白你们闹个什么劲啊?洪安东那家伙是真的很爱你……”
    韩谦不解道:“我为什么要自杀呢?”
    “咳!”小潘卡壳住了:谁知道你啊?
    韩宝宝也很疑惑:“是啊,爸爸,你为什么要自杀呢?”
    韩谦以手扶额,头顶上一串冷汗:“不要叫我爸爸,我不认识你……”
    韩宝宝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爸爸,我是宝宝啊——”
    洪安东站在门口,叩叩门,一脸疲惫的笑容,“两位小姐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单独和他说说话。”
    小潘和宝宝退出去后,韩谦畏惧地看了眼他的“老公”,窘然道:“你,要说什么?”
    洪安东摸摸他头上的绷带,问:“还疼吗?”
    韩谦扭扭脖子,抬手触一下伤口处,皱眉说:“疼,闷闷的疼。”
    洪安东拉着他的手,劝道:“过两天就好。”
    韩谦别别扭扭地把手抽出来,脸红红,“嗯。”
    两个人沉默一阵,洪安东说:“韩谦,我们是结过婚的。”
    韩谦说:“我知道,刚才那个女的……呃……还有,我女儿,和我说了。”顿了顿,抬眼悲壮地看着洪安东:“那个真的是我女儿?”
    “当然是!那是你的宝贝疙瘩,你不知道有多疼她。”洪安东微笑回答。
    韩谦张着嘴哑了,许久,问:“我妈呢?”
    “你爸妈在瑞士养老呢,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看他们。”洪安东揽住他的肩,在他的眼角上吻了一下。
    韩谦颤了颤,觉得很不自在,可想到这个男人和自己是结过婚的,也就忍下了,再一想:两个人是夫妻,那何止是一个吻,以前一定还上过床!谁上谁?他是我老公,岂不是……韩谦泪奔,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天地良心啊,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洪安东见韩谦一声不吭地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想笑笑不出来,他把放在韩谦肩上的手拿下来,想了很久,说:“你放心,我不动你,我给你时间,直到你重新接受我。”他掏出一包烟,递过去,“抽烟吗?”
    韩谦摆手:“我没学抽烟。”小心看了眼洪安东,刚才洪安东吻他的时候,他闻到对方身上一股子重重的烟味,他好心劝道:“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少抽点。”
    洪安东一愣,将那包烟连带打火机一起丢进垃圾桶里,“好,我听你的,以后都不抽了。”
    又是一阵尴尬的死寂,洪安东开口了,“韩谦,你上次受了伤,行动不便,现在还不能走路,让我照顾你。”他痴痴地看着韩谦,想越过眼前这个眼神纯净的韩谦,看到那个倔强冷漠的韩谦,可惜,没有看到。他的眼睛逐渐潮湿,缓缓说:“我每天都会陪你锻炼,医生说,只要心态好,坚持下去,你一定会恢复健康的。半年,或者一年,你要有信心,让我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你……我们明早就出院,回我们家,你如果不习惯,我们分房睡……”他的声音有些呜咽,断断续续道:“等你康复了,如果还是没法接受我,我们就离婚,你去找你的幸福,我不强求你……”他握着韩谦的手,将脸埋进对方手心里,猛然泪如泉涌。
    那个初次相遇时冷若冰霜的韩谦,和姜续纠缠不清最后屈服于他的韩谦,在两个人的婚礼上郑重地说出“I do.”的韩谦,为他挨子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韩谦,死了。
    一向刚毅坚强的人,是怎样绝望无助才会用枪口对准自己?至刚则断,那一个默默在他身后的男人,一度坚持撑着希望,奢求他的全心全意,只等来遍体鳞伤。有多少承诺成空,才使得一颗心变得猜忌多疑,永远不敢相信任何人。
    那个灵魂消失了,被他逼死了。
    他拉着韩谦的手,却触不到那个深爱他的灵魂,他无处补偿那份感情,不知道该怎么劝服自己止住眼泪。
    韩谦慌张起来,张口要喊门外的人,踌躇片刻,还是没喊出来,而是勉力动了动身子,拍拍他的手背,劝道“你,别哭,我会,试着接受你的……”
    洪安东摇摇头,他说:“我爱你……”话间带了千分万分愧疚,哽咽不能言。
    这个冬天平淡如水,洪安东对二十岁的韩谦有点始料未及。韩谦出乎意料的朝气蓬勃,性子还是像以前一样要强,却浮躁多了,常在复健时发点小脾气,让人哄一哄便会忍俊不禁。让洪安东哭笑不得的是,韩谦刚开始爱玩十多年前的街头霸王,后来便沉迷于魔兽和CS;韩宝宝的漫画书他也愿意看看,尤其感兴趣《家有贱狗》,每每一看此书必然笑得前仰后合,而后兴致勃勃地游说洪安东养一只性情凶恶的牛头梗;宝宝来看他时他很乐于和女儿一起看《柯南》的最新剧场版,乐此不疲地猜测谁是凶手。由于复健辛苦枯燥,冬天又冷得厉害,韩谦能偷懒则偷懒,他更喜欢趁保姆们将被子枕头铺在摇椅上暴晒杀菌时滚进被子里,就此装死。这样导致复健进程缓慢,两三个月过去了韩谦只能让洪安东扶着站起来,勉强走几步路。
    洪安东努力想让韩谦回忆起以前的事,一旦韩谦问起,他就像逮着机会般说个没完,可惜韩谦听三分钟就犯困,五分钟后便见周公去了。于是,韩谦总是在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前对洪安东说:“开始说吧,昨天说到哪了?”
    洪安东说了两个多月才刚说到韩谦和姜续的相遇,自己还没登场,真想哭。
    大年三十清晨,洪安东带韩谦去山上过年,韩谦被洪安东包成一个可笑的大粽子,瘦削的脸颊闷得红扑扑的,两个人在车后排拼命较劲,最后韩谦胜出,把围巾和帽子从车窗外丢出去,赌气不理洪安东了。从市里到山上的路程有一个多小时,韩谦赌了十分钟气后便如小鸡啄米般,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洪安东揽住他的肩,他便顺势靠在洪安东身上打盹。
    洪安东把自己的围巾脱下来轻手轻脚地给他围上,低声嘱咐司机:“开慢一点。”
    洪家两老把东边的主卧给他们腾出来,搞得韩谦很不好意思,洪安东揉揉他的脑袋,笑道:“这个房间阳光最好,可以看山下的风景,他们怕你走不动时呆在屋里无聊。”
    韩谦抓着窗框站起来,义愤填膺的道:“你少扶我,我可以恢复得更快!”
    洪安东才不听他的,一把将他搂紧了,连声劝道:“慢慢走,别急。”
    “我站一会儿,不走。”韩谦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看去,说:“天冷,叫宝宝别在池子边玩水。”
    “池子都结冰了哪有水玩?”
    “玩冰更容易感冒啊!”韩谦急了。
    洪安东无法,只得拉大嗓门吼道:“爸,别让宝宝在池子边玩!”
    宝宝拍拍手跑到窗下,扬起小脸,笑嘻嘻地说:“爸爸,下来玩吧,山上的小野狗常把肉骨头埋在院子里,我们来玩找骨头游戏!”
    洪安东嘎嘎怪笑:“宝贝儿,你女儿的嗜好真有趣啊!”
    洪老爷子爽朗道:“东东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游戏了!找骨头找得比狗还快!”
    韩谦冷眼看着洪安东:“……”
    洪安东冷汗淋漓:“……”
    下午外面的阳光正好时,韩谦靠在窗边的摇椅上闭目养神,像只晒太阳的波斯猫,懒洋洋的,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笑意。
    洪安东将帘子放下来,找条毯子小心给他裹上,低头捕捉那抹笑意。韩谦轻哼一声,睁开惺忪睡眼,摸摸刚才洪安东吻过的唇角。
    洪安东得了便宜十分窃喜,“我不知道你醒着。”
    “乘人之危你还有脸说。”韩谦侧过身子继续打盹,不满地嘟囔道:“你这个伪君子,我都和你说了我不喜欢男人!等我康复后第一件事就是和你离婚!”
    洪安东悻悻地挪开,坐在一边,垂头丧气的。
    两个人默默相处了一会儿,洪安东抬手放在韩谦额头上挡出窗外的阳光,说:“宝宝在下面看动画片,叫你一起去看。”
    “太吵。”
    “刚才真的有两只野狗在院子里埋骨头,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每个礼拜过来我妈都要给你熬一只鸽子,她现在又在厨房里忙活,给我吃个鸽子腿都不肯。”
    “你是捡来的吧?”
    洪安东愤愤道:“你已经吃掉十几只鸽子了,鸽子们一看到你上山就奔走相告:鸽子终结者来了!过年还要在这呆一个寒假,呜呼哀哉!”
    韩谦忍不住发笑,“那我走了,不然你爸养的那窝鸽子一根毛都不剩。”
    “吃吧吃吧,我爸刚才还在客厅里说他要大力开展畜牧业,成为养鸽专业户,再养几只羊,天天有鲜羊奶给他孙女喝。”洪安东也笑了笑,撩开韩谦额前的碎发,“你头发长了。”
    “正月不能剪头发。”
    “那就长着吧。”
    “今天才大年三十!”
    “那我去叫司机……”
    “不想动!”
    “那就不剪了。”
    “……山上的气温好像比城里低了几度。”韩谦将毯子紧了紧。
    洪安东闻言赶紧把取暖器的温度调高一点,“那是,这几天可能会下雪。”
    “会吗?”
    “当然会,山上每年都下。”
    “下雪了你带我出去走走。”
    “没下雪你怎么不走?”
    “我懒得动啊。”
    “昨天就犯懒没走吧,说好今天补上的,起来。”
    韩谦缩成一团,“我困。”
    “别装睡,起来。”
    “真的困。”
    “那练半小时。”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八分钟。”
    洪安东无可奈:“那好吧,十五分钟。”
    “五分钟。”韩谦眼睛睁都不睁。
    洪安东失笑,“你耍赖皮。”
    “三分钟。”
    “好好好,三分钟就三分钟。”
    “我先睡一觉再说。”
    洪安东:“你……”
    韩谦的笑意更深了,睫毛轻轻颤动。
    洪安东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替他挡太阳的手举了好一会儿,举酸了,便抚上他的脑门,问:“睡着了?”
    “……”
    洪安东俯身靠近他,“你装睡。”
    “……”
    “我亲你了。”
    “……”
    “真的亲了。”
    “……”
    洪安东试探性地贴上他的唇,见他没有反抗,便壮着胆子黏糊糊地舔舔,轻咬了一下,柔声问:“韩谦,你真要和我离婚吗?”
    韩谦生涩地回应他灵活的舌头,抽了个空隙推脱道:“我还没康复。”
    洪安东追问:“那康复以后呢?”
    韩谦窘迫地看着他,还是那句话:“我还没康复。”
    洪安东一笑,在他的唇上吻了又吻,“那就不要康复了,能用轮椅的地方我推着你,不能用轮椅的地方我背着你。”
    韩谦抬手搂着洪安东的肩膀,问:“以前,我说过喜欢你吗?”
    “没有。”
    “为什么?”
    洪安东蓦地湿了眼眶,“因为,以前我对你不够好。”
    韩谦想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挺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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