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惊碧落

43 至高满月


写这段的时候,我就有自知之明,提前拿了防弹衣,好吧,可能,有点虐吧......我错了!我认错!
    舞钺把碧落的血咒转嫁自己身上以后,还是改变不了两人对峙的命运,但多少可以为他挡去些风波吧,那样就足够了.
    要是有人说可以为你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你会怎么回答他(她)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先谢谢他(她)吧.怀里揣着新发的工钱,碧落清淡的眉眼染上一丝喜悦,这次的钱足够买上一副好药。舞钺的伤快好了,精神着呢。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不敢离他太远,似乎这几日的舞钺,自己要是稍微放开手,他就回抽身而去……
    “想太多了吧。”跟舞钺呆久了,自己的脑袋里也生出这些乱七八糟从不曾有过的烦恼。不过碧落没费太多时间伤脑筋:要是那家伙真敢生出离开的心,就把他带回苍穹山,那里山高路险,谅他那双破脚也跑不了。
    这么想着,不由弯着嘴角,小小的屋子就在前面,舞钺从不熄灯,就这么一点儿的光,等他回来。这每日的夜路,或许就是为了那豆大的浑浊灯光而暗下来,在这样的黑暗里也前所未有的安心。
    站在门前的时候,碧落收敛了大大的笑容,拍拍满身灰土,轻轻推开了门。
    不在?
    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点黄灯。
    在后院,在后院,对,是在后院是吧。
    自从搬到这里,他又走不远,就喜欢在后院看花了,然后笑着说什么花开的越好,他也会好的越快之类的鬼话,那笑容却好像要哭出来了。自己是不在意那些花花草草,但要是他在那里可以得到些安慰的话,自己便也留了心,刻意不去打搅他那一块小小的自由之所。
    所以,现在寻不见他,是在后院了吧!在后院吧?在,他在后院呢!
    几乎是左脚别着右脚,碧落撞在门板上又跳起来,一路横冲直撞到分外陌生的后院,恍惚中望到那模糊的白色身影,才软了下来。
    在呢,在后院呢,你看,他没走,没消失,对吧,在这里呢……
    刚才被空空的房间骇停的心脏猛然重新跳起来,碧落没防备,冰冷的液体从眼眶里被震了出来。
    我回头,就看到碧落那孩子,月光下两道晶莹的泪痕,自己却不知道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眨巴这么一下,我就会消失在月芒里。
    缓缓的靠近,我看到那双清澈眸子里的自己。
    ……披着头发,阴惨惨的脸……
    整理整理整理!幸亏碧落认的出我,没把我当哪里来的野鬼直接拍飞。
    恩,现在好点了,虽然还是黑暗人格的形象。
    是黑暗形象,这样毫无顾及的出现在碧落面前还是第一次吧。
    但为什么碧落没有显出一点点,就哪怕一点点惊讶以类的样子,害我乱没有成就感……
    那双眼睛里,有悲伤,有庆幸,有失而复得的微喜,还有……隐隐有燎原之势的怒火。
    必须做些什么,要不然会挨揍,这个想法在常年对危机感灵敏异常的头脑里清晰起来。
    “碧落,我找到医治自己的药方了。”
    “恩。”急促的回应,是碧落处在愤怒边缘的情绪出现的一道名为惊喜的裂痕,“是什么药?我去弄给你。”无论什么药,我都会弄给你。
    “这药只有你能给啊。”手指描绘着碧落清瘦的脸,我轻轻拥住他,贴在他冰凉的身体上,眼鼻相对,他的眼睛里有我的眼睛里的他。
    这是碧落满二十岁的第一个满月,他即将继承那强大的力量和同时而来的暴虐的血咒,除非以紫天妙为药引,和身为鬼绰的我交换彼此的血液,让我为他承受诅咒。而我,用自己的血液养活了那小小的紫天妙。
    对于这些,碧落一无所知。
    感到那双手臂迟缓却坚定的环上后背的时候,我微笑,语气温和:“落,听过《我侬词》吗?古代有一对恩爱夫妇,丈夫想纳妾,写了词暗示妻子,妻子就回了他这篇《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我复原的方法,就在这首词里呢。”
    怀中人半天没动静,淡然的眼眸瞧不出半点涟漪,许久,方才开口:“原来……”
    不愧是我的碧落,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了吗?只要我们换了血,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了……
    “原来,用医病的借口……你想纳妾……”
    ………………
    上天行行好,下个雷劈死我吧!
    这边的碧落还在面无表情的念叨:“是谁家的女子?”
    心中一动,“你问这做什么?”难道若是纳妾可以治我的病,碧落便会把我让给那女子?
    怀中的人突然散发出惊人的杀气:“砍死她!”
    ………………
    “锦城的十二花仙,悍刀门的女门主,灵胧,月弩,岭宝宝……”
    “是换血换血!”眼看着碧落低声的默默数着什么,数得我心头一哆嗦,连忙喊了出来。
    “换血?”
    “是的,你的血,你就是我的药。”这句话,本来应该是在银色至高满月下,深情款款的拥着爱人说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头点的像鸡叨食,连声音都一晃一晃的急促,“只要吃了这个东西。你就是我的药。”
    把小小的紫天妙含在齿间,我在兵荒马乱里咬住碧落的唇。
    “是什么?”碧落的唇红得妖冶,粉色的舌尖下意识划过我留下的咬痕。
    “紫天妙。”贴着他的额,我把这个名字在喉咙里咕嘟了几个回合。
    “钺……”
    “恩?”
    “换了血,你就会好?”
    “恩。”
    “然后一起回苍穹山?”
    “……恩。”
    “其实我本来是想相信你的,哪怕你背着我养了这紫天妙。毕竟你这么努力的想演好这场戏了。但是,看见你后面的人们,我突然相信不起来了。”
    人?还们?谁!
    咬着牙回头……
    天啊,究竟是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些个家伙!
    “岳父……您什么时候来的?”
    “你抱住本王之子的时候。”
    “那你……们呢?黄泉,云陆申,灵晰。”
    “你强吻碧落公子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强吻,我们那是你情我愿……不对!你们来干什么!”
    拜托……接下来应该是我把碧落弄昏,完成换血,然后在诅咒没有腐蚀自己之前痛心告别爱人,接受分离的宿命,独自悲惨的离去……现在让我怎么办!这么多眼睛盯着,啊!一点悲剧的气氛都没了你让我怎么往下办!
    “不用在意我们,你继续。”唯一知道来龙去脉的岳父大人用略带欢欣的口吻鼓励我支持我,“还是,你担心自己下不了决心?没关系,本王可以帮你。”
    不……不用了!
    这句话没有传到任何人耳朵里,因为我亲爱的岳父大人,带着“我很乐意帮忙”的和善表情,在下一个瞬间鬼魅一样出现在虚弱的我和碧落之间,我们就连舌头也动弹不得了。
    那日的故事被在众人面前重新复述,杀戮的血脉,“泊弈”和“鬼绰”之间古老而恒久的羁绊,包括那故事的续集:在竞斗场中央被银链束缚的“鬼绰”,笑着吞下紫色的花。故事在继续,连同我越来越苍白的脸。
    真是心急的岳父大人,连多拖延那么一会儿,多看碧落一会儿的时间都不愿留给我吗?
    感觉到自己手脚能动的时候,我自泊弈王手里接过依然无力的碧落,而他自己则是拦在听完所谓的故事而变色,提气拥上前的黄泉他们面前。
    “泊弈王,我等三人不才,但若是联手,也足以在尊驾手里走上几回。”
    黄泉细长的眼角挑起,身上是无法遏止的杀气。
    云陆申和灵晰没有说话,只是两只交握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彼此的心意便明了下来:舞钺和碧落是他们重要的朋友,是他们可以拿命守护的朋友。
    “泊弈”也好,“鬼绰”也好,两人在今夜之后,必定有一个会延续古老的血咒,看着这两个虚弱的人,谁也无法相信他们中有一人即将成为嗜血的魔君。
    “那就不要打好了好不好?就这么跟你们走,还是去换血,就让舞钺自己决定。”泊弈王笑着,似乎身边没有这三个愤怒的男子,没有那个抱着自己儿子的青年,他的话很柔,很轻,带着长辈对小辈特有的劝戒和爱护。
    这样的声音,听到我们耳朵里,却是冷入骨髓。
    跟他们走,就无法换血,错过今晚,诅咒便会在碧落身上延续。现在去换血,把诅咒嫁接到我的身上,天亮以后,我又何去何从?
    我低头看着碧落,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如果说当时我听了这个故事感到的是茫然,那碧落的眼睛里就是空,无,一,物。
    他了解我呢,我家碧落最知道我了,所以,他听到了那个故事以后,就知道了我的决定。
    我要和他换血,然后离开。
    其实也没什么难决定的,我倒不是怕我受诅咒而魔性大发、为祸武林,跟朋友对峙战场;也不是怕我爱着碧落而控制不住去伤害他;也不是怕我伤害了碧落以后自己难过;也不是怕碧落见为他受诅咒的我因为伤了他痛苦自责而自己难过……混乱中……总之,以上我没有哪一条是怕的!
    ……我是全部都怕啊……
    怕真的和这个世界里我终于得到的朋友们刀剑相向,怕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血咒去伤害碧落,怕碧落在和我相处的时候也不得不小心戒备,怕碧落这个总不想着自己的孩子,真被我伤了还要安慰我……
    怕的事太多太多太多。
    再怎么强大的打手,有了珍惜的东西,就会怯懦,就会很快死去。这是原来那个世界的法则。
    而在这个世界里,我不过是个胆小鬼。
    就是因为这么怕,怕到连杀人不眨眼的“打手”舞钺都腿肚子抽搐,所以才要换血,才要离开。
    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啊!
    接受诅咒,去杀戮,去和他珍视的朋友你死我活,去伤害自己的爱人,去因为爱人受到自己伤害而自责……
    哪一条都太痛太痛,痛到只是想象都无法呼吸。
    我怎么会舍得让碧落去痛,这样的痛,我怎么舍得全部让碧落承受。
    就算我无法替代我们之间将要相互伤害的痛,那么至少让我去维护你的友情,维护你一直守护江湖的心灵,哪怕可以减少你这么一点点的痛,我也甘心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为了谁而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这是前辈子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那样的五月,只爱自己,也许也是一种幸福,但我没有留恋那样的幸福,因为我找到你,可以让我轻易说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你。
    因为就算在这个世界已经那么胆小,那么怯懦,我也要守护你。
    所以,只要你继续来爱我就好,你的痛,我来负责。
    抱着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宝贝逃也似的冲回屋子,身后的目光了然也罢关切也罢焦虑也罢愤怒也罢,现在统统不能阻止我。
    碧落的目光已经涣散,但我知道他仍然可以看到,可以听到。
    “那就听我唱歌吧,这样,换血的过程也有点情趣。”我笑着在他耳边呢喃。
    “客栈前那一座桥或许我们都到不了
    没有理由在苦笑只是煎熬
    反复练习的拥抱天亮以后就看不到
    不能陪你到苍老陪你到老
    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像我让你依靠
    我只希望你会牢记我的好
    天亮以后就再也牵不到你的手
    天亮以后我会慢慢离开你的梦
    不敢说再见就是无法说出口
    天亮以后留住你该用什么理由
    天亮以后留下的就只剩下寂寞
    别难过所有的痛都由我默默承受
    我以为我做得到抱着你到天荒地老
    爱你我感到骄傲什么都好
    期待着你的拥抱也许这机会太渺小
    流着眼泪苦着笑我怎么逃
    空荡的梦怎么写我们的从今以后
    握紧着手看不到再见的尽头
    天亮以后就再也牵不到你的手
    天亮以后我会慢慢离开你的梦
    不敢说再见就是无法说出口
    天亮以后留住你该用什么理由
    天亮以后留下的就只剩下寂寞
    别难过所有的痛都由我默默承受”
    (摘自歌曲《天亮以后》)
    歌声渐渐高起来,泊弈王也似听入了神,最后的一句,没有唱,而是如同受伤的野兽,嘶叫出来,泊弈王就在那撕心裂肺的吼声中悄然离去,当担心的黄泉等人冲进小屋的时候,窗户大开,只有碧落一人坐在床边,一身触目惊心的血渍,和被雨水刷过一样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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