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冰岛之恋

不过，他还是莫明其妙地想家了。他那时参加工作已经二十几年了，仔细算算，也只有头三年和家还勉强扯得上关系，其它的时间都是一人在孤苦伶仃中度过的，不过，他还是恋上了家，至少恋上了“家”这个概念。
  在不断变更着地址的工地上，他舍不得花每一分钱，甚至连买一根毛巾的钱也要盘算好久――一年到头，用的就是一根单位发的毛巾――日子久了，没有颜色了，泛黄了，可还久久地不换，非得等下一年工地再发一根。同事们都笑了他好几次，是那种讥笑的笑，嘲笑的笑――其实他们的境况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为此真想不明白，世界上哪有自个儿嫌弃自个儿的？后来，孩子上了中学，识字多了，就按信上的地址找到了他，丑女也跟着来了。二十年未曾见过面的几个人刚开始不敢相认，只是在他们心里，谁都知道他是孩子的父亲、是丑女的丈夫。
  他们在工地上象“陌生人”一样相处了一个月，孩子便开学了，丑女带着孩子就又回家了。在回去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丑女来信告诉他：她又怀了孕。接着，十月怀胎的时间很快过去，她又为他分娩了一个小生命。分娩的那天，他没有被批假，倒是被上司好好训了一顿，说他怎么有点分心？他也不说为什么，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谁也不知道，他对家的惦记和牵挂是多么沉重！呵，其它那些人啊，包括上司在内，谁也没有象他那样深刻体会过家的含义。他们只知道吃喝玩乐去了，他们中有的还甚至离了婚，原因要么是水电工们自己拈花惹草，要么是妻子受不了男人不在家的孤寂。那时，在工地上的男人和妻子离婚的十有八九。他因此在内心感谢丑女，因为：丑女对丈夫格外宽容，从不怨恨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平静的、和美的家。
  他是一名水电工，能遇上丑女那样一个衷实的人生伴侣，他觉得莫大宽慰。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他到了退休的年龄，他有一天带着丑女和两个孩子去见识城里的公司。他是公司的一名正式职员，每次被人问到他的单位时，他都无不骄傲地告诉他们，自己的公司其实是在一个繁华的都市，他的一切档案，户口，资格等关系都在那里，他那时一边说着，还一边拿出一些从未用过的保险卡，上面明明写着广州这两个大字。可是广州是什么样？公司是什么样？他却一无所知，他的家人对此也一无所知。于是，趁着退休的时间，他带着家人来到公司的门口。
  公司的规模可真大啊，还有穿着制服的门卫日夜守着，从大门口不断有穿梭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原来公司里住着那么多有钱的人，他们难道不是水电工出身吗？！他恍若隔世地看着那些名人和名车，茫然不知所措。两了孩子因为是第一次进城，迫不及待地嚷嚷着，想从大门一步跨进，可不料被门卫拦截住了。问，你们竟是何人？怎敢在公司门口私自出入？他这时吞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名，他们又问，是哪个处的？哪个工地的？哪年进的公司？其它同来的是些什么人？他都凭印象一一回答了，可最后只见那人东查查、西找找，终于公布：查无此人。于是，在其它几个守门人的协助和调查下，他、丑女和两个孩子被加以鲁莽、冲动、私闯国企的罪名被扣压了一天。一天后，有个好事者又重新帮他们查了查，才知道他已是到了退休年龄，名字早不在花名册里了。他们这才好不容易得以放进去。说好的，他这次是回来公司办退休手续的，可为什么名就不在花名册上了呢？他径直找到了人事部，被告知说，一切退体手续已经办好了，他的名全是他的主代签的。
  他在这个城里的公司干了几十年，一直干到了退休，除了工地上的人外，公司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想，他真是一名失败的水电工，比一般水电工还要失败很多。他于是不好意思地朝丑女挤出了一丝笑容，就带着一家人离开了公司，重新回到他第一个工地的乡下，直到默默无闻的老死在那里。
  水电工一生,只回过两次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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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你沉睡的五年
更新时间2008-10-25 23:57:06  字数：2544
 偶然的一次机会，我翻到了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明眸皓齿，身着一件李子红上衣，隐匿着泛红的笑，然而是醉人的笑。你那时的头发刚好齐肩；发前绾了个绾子，颜色很老气，可丝毫没有影响到那张青春荡漾的脸。你告诉我说，那张照片是你十九岁生日那天照的。
  你带着一丝凄楚的表情告诉我说，那张照片是你十九岁照的，一个你喜欢了很久的师傅给你照的。那个师傅在校时是一个全能的文艺工作者，除了学习，他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文艺的创作之上；他能说会唱，能文能武；他的名字叫文武。那时，他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常组织一些文艺活动。其实你骨子里也热爱文艺，尤其是当你听到他丝丝入耳的笛声和啸声时，就更渴望得到文艺的熏陶了。
  文武在吹箫时动作很好看、很帅、很文雅、很有品味。你常在梦里将他吹箫的样子想了一遍又一遍，可白天当你看到他时却又躲他远远的，只是暗地里还是在看他，捉摸着他。看他时，总又与他吹箫时的样子联系在一起，然后一遍遍地想他，想他有着一双多么忧伤的眼。他尽管是个文艺工作者，可很少与别人联系，只有组织活动时才肯露面。他的性格其实和你一样有点孤僻，哦，不，甚至比你更孤僻：你是因为爱上了文艺才爱上了孤僻，而他的孤僻好象是与生俱来的孤僻。
  文武只是在晚上吹箫，吹《红楼梦》曲。那时大家年龄都还小，其实根本读不懂《红楼梦》。你说你是读过几遍的，可读了就又忘了，留不下什么。可是他却能将《红楼梦》曲吹奏得如诉如泣，叫人一听就有断肠之感。你于是以为他很了不起，是个文学家，或是个评书家。你说从那时起，或是更早一些起，你就很崇拜他，很想与他走近，哪怕只说一句话，哪怕只看一眼，哪怕只是近距离地聆听一回他的忧伤也好。可是，他总在晚上一个人吹，吹那些叫人断肠的曲子。
  那年文艺活动特别少，你只能在上课时才能见他一面。上课时的他专心致志，容不得别人说话，而他的话似乎全都藏在课本里了，可你还是那么想和他说话。他是个文艺工作者，你于是对他说，你也想加入文艺小组，还报名参加了他的乐器辅导班。从此，你可以从容不迫地与他交流，与他对话，甚至与他一起演奏曲子。于是，转眼功夫他从同学的身份一跃成为你的师傅。叫师傅，叫师傅，叫师傅啊？人家就半开玩笑地对你说，可你在他当了你一年的师傅，也未曾改口叫过他一句师傅。他还是你的文武。
  你后来学会了他的样子：好看的、文雅的、很有品味的吹箫的样子。只是你还没有读懂《红楼梦》，可你每每吹起《红楼梦》曲子时，就象读透了它一样，其中让人感动的程度和他如出一辙。
  为了学他吹箫，吹好红楼曲，你将所有的交友、玩排、编织的时间全花了进去。箫的入门比笛子难，你并没有天生的文艺细胞，刚开始时你甚至想过要放弃，可一想到要放弃你就觉得象放弃了他一样难受，是他让你别无选择地迷恋上吹箫的，于是为了他，你坚持了下来。你怕他看到你初学者的笨拙，就偷偷一个人在寝室里练习，有时练得忘了吃饭、睡觉，关灯，最后还惹起了室友们一致公愤。直到有一天，你终于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吹箫了，你的师傅才意外地夸你很有悟性。为了这难得的悟性，你决心在所有向他学习吹箫的人中脱颖而出，他于是开始用欣赏的目光看你，并视你为知音。有一天，他说你吹箫的样子很美、很动人、很让人陶醉，于是为你拍了一张，仅有的那一张。那天，你正好穿着那件李子红上衣，头发被一个老气横秋的绾子绾住。
  那是中专最后一年，班里好多男生女生都开始恋爱。那个年代的恋爱很含蓄，可尽管含蓄，大家对谁与谁一对的事却了如指掌，只是心照不宣。你每从他那儿学完了吹箫的课程，就径直回到自己寝室，可那阵子寝室里老没人，你便可以在里面尽情地吹你想吹的曲子，可以不吃、不喝、不睡直到深夜，你还可以肆无忌惮地想他，想他时还能将他的名字大声地喊出来。你是那样做了，因为你对他的感情从他没有成为你师傅的那刻起，就根深蒂固的了。那时，你总在心里一遍遍默默地对他说：“可你知吗？你知我对你的感情吗？文武，你是不知的，然而你是不知的，你知的是：我在你那儿永远只是一个有悟性的学生，而你终究只能成为我的师傅，虽然我有意无意地让你听到我叫你文武。你的忧伤、你的成熟、你的凄美以及你的很有品味让我不敢公开我对你的感情，因为对一个崇拜得如神灵般的人说爱是件多么肤浅的事！你的忧伤、你的成熟、你的凄美以及你的很有品味让我感到你很懂爱情，尤其是《红楼梦》里面的爱情。或许你曾经恋过爱，现在只是为了缅怀过去的爱而吹奏《长相思》：长相思，长几个夜晚；长相思，不如长相伴。若拥抱时光太少、太短、青春多荒凉。长相思，长不过天长；长相思，太长心不安。怕就怕春光灿烂成遗憾，意难忘、、、、、、”
  文武或许是不知道世上真有《长相思》这首歌的，所以就干脆将它改成为《红楼曲》：眼空畜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