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已在鸡鸣寺诵经礼佛两日,只待明日,便可离寺回府了。
天色已晚,寺中准备了素斋,谢徵与利阳县主和新宁县主一同用膳,三人同食不语,直至吃过后,离开五观堂,往禅房走的路上,几人方才开口交谈。
那利阳县主与新宁县主皆坐在谢徵对面,原还在用膳,是看谢徵放下筷子,她们也忙不迭将筷子放下,见谢徵起身离席,她们便也起身离席,总之这几日凡事都跟在谢徵后头,三人走出五观堂,谢徵回头冲她们笑了笑,终于忍不住开口隐晦的问:“两位可都吃好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点了点头,利阳县主回了话:“谢郡主关心,已吃好了。”
新宁县主也忙跟着回:“是。”
谢徵心中甚是无奈,这两位县主,实在是太过于谨小慎微了!惹得几人站在一起都没有话聊。
“其实你们不必同我客气的,要说起来,两位还是长辈呢,”谢徵走在前头,随口说了一句,那两位县主跟在后头,仍然毕恭毕敬的点头应道:“是。”
待走进禅房院子里,利阳县主忽然开口问谢徵:“郡主晚上可有什么事情要做么?”
谢徵正巧已走到自己所住的禅房屋门正前方不远,便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我打算抄两遍《大悲神咒》,明日一早,交给慧远大师。”
利阳县主与新宁县主对视了一眼,道:“那老身也抄两遍《大悲神咒》交给慧远大师。”
新宁县主紧接着也道:“老身也抄。”
谢徵简直无言以对,只讪讪一笑,就抬手往右侧指,指往利阳县主与新宁县主所住的两间相邻的禅房,言道:“天色不早了,两位还是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还有场法事要做。”
“不急不急,”利阳县主忙冲谢徵摆手,反而指了指谢徵所住的禅房,笑道:“还是郡主先回屋吧。”
这两位时刻都谨守着那些陈腐的规矩礼数,不仅吃饭喝水要看着谢徵的脸色,就连睡觉歇息都要以谢徵为先,早上早早的等候在谢徵门外,晚上要看着谢徵先进屋,谢徵说也不好说,只能对她们笑道:“我适才吃得多,还需走走,两位先回吧。”
既是谢徵吩咐,这二位只得应允了,于是行礼告退,一齐回了利阳县主屋里。
三人所住禅房皆是相邻的,谢徵最靠近院门,新宁县主紧挨着谢徵居中,而利阳县主又挨着新宁县主在最那头,至于几人的随从,都住在对面的禅房,尤检同玉枝各住一间,两位县主的丫鬟同住一间。
谢徵直至那两人将房门带上了,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和那两位老县主一起出来,可真是倍感压力啊!
尤检跟在她身后,她回首无精打采的同他说了一句:“你也回屋吧。”
话一说完就回了禅房,玉枝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去,谢徵走到书案前坐下,玉枝见势便要为她磨墨,谢徵却拿来墨锭,只同她道:“这个镇纸不好用,你重拿个过来。”
“正好奴屋子里有一个,奴去给您拿来,”玉枝去取了镇纸来,为谢徵铺好黄纸,将新拿来的镇纸压在上面,随后便从谢徵手中拿过墨锭,继续为她磨墨。
谢徵执起毛颖,沾了沾墨,这才瞧见袖口上沾了一滴黄豆大小的墨汁,她皱了皱眉头,无奈叹了一声,就放下毛颖,拎起宽大的袖子,看着那滴墨汁,说道:“才换的衣服就弄脏了,我明日还要做法事,这可叫我如何见人。”
如今正是盛夏里头,衣服自然换得勤快,谢徵原先在侯府收拾东西准备住进鸡鸣寺时,是打算将换洗衣物都带上的,可转念一想,寺庙净地,换洗衣服总归有诸多不便,只得叫府上的丫鬟每日傍晚之时送来干净衣服,取走换下的脏衣服。
眼下这袖口弄脏,谢徵却是没得换了。
玉枝闻言,忙放下手里头的墨锭,说道:“娘子,要不……奴现在回府去给您拿套干净衣服来?”
谢徵看窗外漆黑一片,道:“天都黑了,还是算了吧,这墨污不大,也瞧不出来的。”
玉枝却笑道:“这有何妨,奴骑快马回去,一来一回,也要不了多久的。”
谢徵此刻又拿起毛颖,言道:“也好,那你路上当心。”
“是,”玉枝带上门出去,又不放心的走去尤检那儿敲了门,叮嘱道:“尤检,我有事回府一趟,一会儿就过来,你保护好娘子。”
尤检褪下长衣正要歇息,一听玉枝在外头喊,赶忙又把衣服披上。
玉枝已出去许久,谢徵这《大悲神咒》,也已抄好一遍,正拿起镇纸准备换下一张黄纸来抄时,谢徵坐在书案前,忽觉浑身酸软,又有些使不出力气,就连握着毛颖的手,也在微微发颤,脑袋昏昏沉沉,谢徵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因今日做了一天的法事,一时疲惫,是故体力不支,于是放下毛颖,扶额闭目小歇。
闭目不久,陡然有一束光闪过谢徵眼前,谢徵惊觉异常,睁眼果然就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略显穷困的中年男人站在大敞着的窗前,手里头握着一把蛇头柄的新月形双刃弯刀,眼神狠厉,杀气逼人!
此人适才翻窗而入,谢徵不曾听到半点动静,手持兵器又是这般厉害之物,看来是个江湖高手!
谢徵暗想形势不妙,却还是强装镇定,只问:“又是顾家派来的?”
杀手不语,谢徵只当他是默认了,她于是又道:“顾家这回倒是学聪明了,派了个高手来,不过,要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也不至于请来你这样的高手吧。”
“少废话,”杀手终于开口了,嘶哑的嗓音,倒配得上他这高手的身份。
谢徵不急不躁的拿起毛颖,而后陡然将毛颖飞向杀手身后的窗子,毛颖将支撑着窗子的叉竿击落,窗子也因而关上。
而杀手站在那里,依然一动也不动,他竟是如此沉着冷静!
谢徵将叉竿击落,自会发出声响,她想的是以此来提醒住在对面的尤检,又想拖延时间等到玉枝回来,于是说道:“寺庙净地,我不想在此杀生。”
话音落下,果然就见尤检破门而入,火急火燎的闯进来,却是进门就惊慌失措的说:“谢娘子,那壶凉茶……”
他话还没说完,已然看见窗前站着的杀手,见那把弯刀,尤检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把门关上,”谢徵呼吸略显急促,她如今是知道了,饭前那壶凉茶,是有问题的,好在她喝的不多,可尤检却是喝了不少!
尤检将门关上,那杀手即刻就挥刀向谢徵杀来了,谢徵旋即站起身来,一把掀翻了面前的书案,挡住杀手,又趁此机会跑向尤检,与他背靠背一同对敌,而此时杀手也已转向二人,谢徵压低声问尤检:“可还支撑得住?”
“我没事,玉枝姐姐交代我要保护好谢娘子的,”尤检说话间已近乎喘息。
杀手向二人杀来,谢徵与尤检亦是奋力冲去,尤检喝了不少凉茶,本已是浑身无力,三四个回合下来,更是东倒西歪,身上又被划了好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正捂着胸口喘息之时,毫无防备的让那杀手一掌击飞,重重的摔在身后约有两丈远的墙壁上,便就此倒地,挣扎着也爬不起来了。
“尤检!”谢徵大惊,尤检看着她,气虚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我……我没事。”
二人说话间,杀手正冲向尤检,高举手中弯刀向他劈去,谢徵眼看弯刀即将要碰到尤检了,当即追赶过去,待走至杀手身后一侧,便飞起一脚,正踢在了杀手握着弯刀的那只手上,杀手因而向后踉跄了一步。
待站稳了身子,便也不再去管尤检了,只将目光转向谢徵,于是又挥刀向谢徵杀去,谢徵此时也已体力不支,加之方才打斗之时,手臂不慎被弯刀割破,如今血流不止,更是头晕眼花,只得转攻为守。
可纵然转攻为守,那杀手频频下死手杀来,数个回合之后,谢徵也已支撑不住,她一时晕眩,险些倒地,如今屈膝半伏半蹲,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手臂上颇为严重的伤口。
尤检不知何时趴在地上,原想前来相救,奈何使尽浑身解数,也无力行动,只得匍匐在地,一只手伸向谢徵,忍着胸口剧痛唤道:“谢娘子……”
话音落下,人已晕死过去。
谢徵一看尤检那般,惊以为他已咽气,不由得怒火中烧,她偏又不甘心死,毕竟大业未成,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跃而起,一脚踢在正向她逼近的杀手脖子上,杀手虽防不胜防,却也挨住了这一脚,竟是纹丝不动,反而使出十成的气力,使出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击向谢徵。
这几乎能要人性命的一掌,谢徵自然没能受住,她此时身在离屋门一丈远之处,那一掌击来,直接就令她夺门而出,硬生生的摔在了门前的院子里,身下是已然四分五裂的屋门,腰肢下是一块尖锐的木块,在她摔在地上那一瞬间,就生生的刺进了她身体里。
谢徵躺在地上,几乎已痛得无法呼吸,胸口一阵剧痛涌上来,她更是痛苦挣扎,忽觉口中腥甜,她忙又撑着自己半个身子微微抬起,将脸别向右侧,就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看见利阳县主的屋门开了个拳头大小的缝,门缝里边,是利阳县主与新宁县主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二人皆在看她,一个用手捂着嘴巴,满脸是泪,另一个已然吓得魂飞魄散。
杀手慢慢悠悠的走出来,看着谢徵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羔羊。
“我已将死,如今……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要杀我?”事到如今,谢徵已不敢确定此人究竟是不是顾家派来的,想杀她的人那么多,知道她如今身在鸡鸣寺的人也不少,也许是谢贵嫔母子呢?又也许是罗淑仪母子呢?
杀手站在门口回廊下,沉默良久,最终开口说道:“是一位顾夫人,叫我取你的项上人头。”
话音落下,那两位县主,已悄悄将门合上。
谢徵如今并无诧异,只放下支撑着半个身子的手臂,平躺在地上,直直的望着天上零零散散的星,此时此刻,她最恨的是谢缕。
“欠顾家的,我可以还,但我现在还不能死……我尚有大仇未报,情意未还……”
眼眶不觉湿润,泪目朦胧,已看不清天上星辰,谢徵闭目,低声道一句:“入土亦不能安……”
杀手岂会有感情,他正一步一步的朝着谢徵走近,待走至她跟前,举刀正要取谢徵首级,岂料院门方向陡然飞来一串凤眼菩提念珠,打在了杀手胸口,虽只是一串念珠,可飞来的力道,竟将杀手逼得踉踉跄跄后退了四五步。
谢徵听到动静,即刻睁眼,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须眉老和尚飞身而来,杀手也立刻出掌迎敌,二人正好对上一掌,老和尚稳稳落地,杀手却飞出几丈远。
老和尚背朝谢徵而站,双手合十,只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声音之熟悉,谢徵低唤:“慧远大师……”
杀手颇不服气,又挥刀向慧远大师杀来,二人一番打斗,杀手已然落了下风,出刀之际,慧远大师只一个躲闪,他竟不巧死在自己刀下。
“德音!”
谢徵隐约间好像听到了桓陵的声音,而后就忽然被人抱起,稳稳当当却又摇摇晃晃的奔走于鸡鸣寺层层叠叠的院落之间。
眼前一片模糊,谢徵似乎又看到了桓陵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又在唤她,声声“德音”,如斯焦急。
“是县侯么……”
“是我!是我!德音!”
“我会死么……”
“不会!你不会死的!我还没有娶你,你怎么会死呢……”
“那……县侯何时娶我?”
滴滴热泪落在谢徵脸上,谢徵已沉沉睡去,只是恍惚间听到桓陵说:“等你好起来,我便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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