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人

第23章


当下我继续理,束完的时候愣了愣。
其实扪心而问,七冥你倒底慌什么?
怎么就不敢呢。
就伸手散了他刚束的发。
重新梳。
一边明目张胆地去看镜子里那个他。
他微微一笑。
慢慢睁了眼。
其实也没什么,很好不是么。
慢慢又梳好束上了,微呼一口气。
抬头却正对上镜子里那个他的目光。
不知怎么就脸热了。
还好这次已经梳完了。
却忘了手上梳子,又松了手掉了。
连忙去捞。
他还是比我快了一步。
抓的却是我的手。
然后轻轻扯带,一边直起身子就过来。
……吻……
……
……
……总之,那个,出房用的,是午膳。
窗边对坐的时候,看他神情自若,我却微窘。
他现下里,应该还是带了古怪的。
偏偏他只有餍足的慵懒。
餍足是没错……
挪挪身子,着力得舒服些。
可我昨夜里,哪有他刚才那么……
他就不觉得吗。
又想到早上刚醒他就是这么样子……
叹口气。
不明白就别想了。
懒懒看了窗外,等上菜。
后来―――――――――――――――――――――――――――――――――――
他敲了敲我脑袋。
送这个做什么。
新婚燕尔,酸痛也是值得牢牢记一辈子的滋味,人家白姑娘又哪里肯用这种药。
又替我揉了揉,也罢,好趁机看看莫兰脸色怎生精彩。
我看看手里的银叶露,轻轻放到礼盒里。
然后忽然就想起了有那么个午时。
阳光正好,他和我,着了简单衣服,在二楼凭窗而坐。
以及,我那点一闪而过的迂蠢心思。
一辈子吗……
你确定,你的,是我笨笨拙拙莽莽然留了你身子上的那古怪吗?
我的,可是很温柔的吻呢……那晚那第一个……那很多很多个…… 
真,我自你那得的,总是比你得的,好了太多……
 
绞了巾帕,帮七冥净了脸。
输了会真气,觉得他内息平稳充沛了些,稍微放下心来。
低头看看,昏睡着的这个人眉眼依旧,只是好像又精瘦了些。
七冥执缰的左手勒伤了小臂近腕骨处,和手掌。饶是缰绳柔韧,手上也有茧,竟还是磨去了些皮。摇摇头替他清理了伤口,匀上药粉,从他背上随身的包裹里翻出净布细条好生包裹了。一边想到他若清醒着会有的反应,加上自己并没有下重手打昏他,再摇摇头,手下又快了几分。
着鞍处在胯下的大腿内侧和臀后。犹豫了下,把手从他的腰带上拿开了。
猜不准他会作何想,加上时候也差不多,他也该醒了。
反正他能自理,还是不要动别人的准新郎比较好。
小二端了热茶浴汤上来,我点了几个清淡小菜,吩咐和饭食一起温到灶上,以备七冥醒后随时可用。
然后,舒服地叹息着,我把自己扔进热水里。
这几天风餐露宿,其他都很好,就是秋凉了,河流里洗澡不够舒坦。
大概原来惯了,君上食宿又不少这些奢侈,我居然挑剔了。
人真是不能娇宠的一种生物啊……
七冥的身材和我仿若。
高度差在寸许之间,都是颀长劲身。
七冥的包裹里有两套简单衣服。
所以我现下穿着七冥的衣服坐在桌子边喝第二杯茶。
屏后澡盆里空着。一旁是几桶水。没有盖子的是凉井水,盖了圆板,从缝隙边角里冒出白汽的是刚烧的热汤。
就等他醒了,兑了水净了身,才好理了伤。
他怎么还不醒?
按捺不住近前去看看,他脸色好得有些异常。
探探额头,温度高了些。不算烫。只是这是怎么了?外伤并没有严重到发烧的地步,内伤是没有的,除非着了寒。
莫非……我眯起眼……
冒雨赶路?然后在分部交马换新脚力时,随手换了衣服却没有用驱寒的汤药?
的确是像七冥会做的事。
现下这样,倒像是身体超负荷支出后,一下子松懈下来的反应。
暗里咒骂着,不再顾及,三下五除去了他衣服,打算帮他洗了。
却在看到他身子的时候倒吸一口气。
着鞍处血肉模糊。伤虽不深,红殷殷一片却甚吓人。
……原来马上颠簸可以把人折腾成这样……
……还好我的轻功不错,内息绵长……
胡思乱想着,一边轻手轻脚把他抱过去。
膝以上是不能着水了,只好擦洗。
第一遍巾帕绞得偏湿些,去了风尘汗渍。第二遍稍湿,就了皂,各处都细细打到,然后轻搓了。第三遍偏干,将污湿吸拭。第四遍又偏湿,将遗下的一些垢--如果有的话--擦去带去,顺便润开基本干净的皮肤来。最后一遍,拭干。
如此,他身子就净暖了。
然后上药。
然后梳洗头发。这步平时最麻烦,现下倒是最简单了。
不是不折腾的。毕竟臂弯里,是七冥的身体。是我熟悉得如同和自己身体一样的,过往欢好了那么多次的身体。--鉴于目前我来此处后第七天就接触到他,这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何况我良久没有碰人了。
何况这个人,现下微蹙了眉,脑袋弯在我肩颈,就这么沉沉昏睡着。
何况他拂到我颈窝的呼吸绵长,整具匀称而放松的身子体温稍高。
何况……
……
还好有内功心法这种东西。要不然只能用冷水了。
终于大功告成。
我长长呼出口气,探臂去够一边备了的干净衣服。
……可是这个动作注定了不能被完成……
感觉到什么,我侧回头。
对上一双清柔的深粟色眸子。
这家伙醒了啊?
可是为什么他的身子没有动作呢,甚至连呼吸也是刚刚开始加深变短。
……现下考虑这些却都来已经不及了……
仿佛受了什么蛊惑,我探握了他的手,不由自主慢慢移向他。
在吻到他的前一瞬,在他启了唇的刹那,空气里弥漫的近乎没有的淡淡血腥味,从同样淡到了极点的药味下冒了个头。
就着同时近到了我鼻尖的,七冥几络额发上淡淡的水气,我的灵台得了一丝清明,电光火石,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扣住他,我猛然转开头去。
他微微僵了下,松在我肩上,泄出无声的一缕叹息。
七冥略略疑惑地看看我。
因为我依旧贴在他身边。
帮他着上里衣--虽然自认为把他的左手包得很好,但并不意味就灵活如常了--轻握上他的左手。
右手没伤我就由你呆会胡闹去,这边的可不能乱来。
“和如沐,是旧时相识么?”
他硬了身子,急急转身欲叩,却因为我握了他左手而不得不放弃,回道,“真,我……”
我没有抬头看他。
“回君上……”
虽然他改用了那个称呼,我也没有制止他,只是替他拢了衣系了带,垂落的视线停在他握紧了的右手上。
“……七冥偶窥君上留墨,知乃南淮如沐,而妄赴琴赏,皆甚慕画中人神采之故,但不敢有觊觎之意,请君上……”
“画?”不会是那个涂鸦罢。那涂鸦上的,我只记得不像千,哪里还记得是什么样子。
“是……白绢数尺,云墨寥寥,眉眼神飞,足见……”
“……那画啊……”我想起那个一墙之隔外,鸳鸯交颈没完没了的早上……
“是……”
“七冥……我的画技……初看时三分像,再看二分,隔日看,唯眉眼间神色尚同……”
“……七冥愚钝,请君上明示……”
“……你懂的,只是不敢信罢了。”略略转向,从背后半搂半推着让他坐到榻边,我伸手从他换下的那堆衣物里面摸索了会,果然找到了那条帕子。
坐到他身边,从侧背后搂住他,没有去看他的脸色神情,我随手解了自己的发,抓了一把,用左手握着他的手,拿着那两股,一起举到他面前。
七冥抬了抬右手,终究没有动作,放下了。
细细看了良久,发色质地略有不同。
挑出一股来,“我的?”
“是,七冥……”
“你的?”
“是,我……”
“为什么用青线呢。七冥你想用的是红线吧?”
“七冥不敢……”
“其实用了红线又怎么样呢,日子久长了,颜色要褪,线要蚀脆。就算日子不久……”我轻轻运劲,以指代刀挑断了那捆绑的青线。
“……”他身子僵冷。
……我还没有说完呢……
“七冥你还是把它们合成一股吧。这样,就分不开了。”不忍他脸色白惨,我语速略急。
叹口气,下巴搁到他颈窝上,左肋间酸酸胀胀,现下我只觉得身子无力。
就着他的手指,将两股头发混了,分成四缕,而后编成一小鞭,把玩了会,在他面前晃晃,“好不好看?”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种恶俗的话,还是别拿来刺激他了。
他僵了半天,才惊诧地转过头来。
然后我看到了他眼底的不敢置信和亮亮的狂喜。
七冥,肋骨间那酸痛厉害起来了……我想蜷成一团……我……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
……你让我心疼了……
……那种心疼,只能对一个人的那种心疼……
揽着他斜斜歪倒到榻上,两个都不想说话。
只是静静躺着。
居然也不觉到饿。
良久。
“其实头发这东西,火一烧就没了的……”
他挑挑眉,把那股乌丝从我手里抽走,收好,略略调了调姿势,移近点,静静对看入我眼里。
“加上我这里还有这么多……”挥挥从背后抓到手里的一把头发,头一次觉得留长了也有方便的地方,只是怎么觉得像是挥着掸尘的软毛刷子……
“……而且就算这些没有了,我还可以长出来……”
七冥撑圆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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