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病娇的他喂颗糖

01病初期


    童苗是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才到江城的,她来这里念书。下火车的时候恰巧是正午,十二点钟左右,十月的太阳很像一颗燃烧得分外炙热的大火球,挂在天上,红成血色的烈焰,连同周遭的云都要好像要被烧焦了。
    整个火车站等同于一个蒸笼,童苗就是里面白花花的包子,浑身都冒着充满汗水味的热气。
    不过,包子是香的,而她却是馊馊的。出站口人来人往,耳畔充斥着天南海北的方言,突突突,太阳穴跟着跳动,童苗觉得头有些晕。
    舅舅担着行李走急匆匆在前面,她随着拥挤的人潮,跟在后面。火车坐了两天,只吃了一碗方便面和一个劣质面包,等到出站,舅舅问她饿不饿,童苗老实地点点头。
    刚好附近有一家快餐店,舅舅带着她进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要她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激灵。
    店里人很多,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是来这里潦草解决掉午餐的,基本找不到位置,只好站着。
    舅舅给了童苗一张大红钞票,而童苗拿着钱,有点不知所措。他热得满头大汗,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黝黑的肚皮,上面是层层镶嵌着污垢的褶皱,流淌下来的汗水也是黝黑的。
    这个举动让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自觉皱皱眉,然后捂住鼻子,离远了一点。
    童苗看在眼里。其实也不怪人家。女孩儿不仅是在躲着舅舅,也是在躲着她。
    他们,对于这座城市来说,是外乡来的,粗鲁又野蛮。女孩儿不是个例,还有更多人好奇,又发自内心地嫌弃,为什么总有人放着天生就适合他们居住的乡下不待,非要挤破头往繁华都市赶,糟蹋好地方呢。
    童苗在排队的时候发现,大家竟是拿手机付钱的,她握着皱皱巴巴的钞票,觉得很神奇。
    好不容易轮到了她,童苗又看着显示屏上五花八门的菜单,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自己要吃什么。
    点餐员还算热情,为她推荐了几款新品,可她连名字都听得稀里糊涂,直到身后的人不耐,催促她快一点儿,她才很勉强地说出几个字。
    两杯可乐,一个汉堡,一份薯条,三十八块。好贵。童苗拿着托盘,灰溜溜地从点餐的队伍里挤出来。
    舅舅在等她的几分钟里,已经蹲在角落里,就地拨了好几颗茶叶蛋吃,那都是来江城的时候带的,天太热,在包里已经闷出味道来了。
    “舅舅,我买好了。”她乖乖地将托盘往前一推。舅舅起身,胡乱地擦了一把油渍渍的手,
    “你吃,我不饿,就是怕你饿着才带你来吃的。”童苗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只是忽然觉得有点难过,舅舅还没有吃过汉堡,可他挥挥手,说什么也不要。
    汉堡里面的色拉酱要她觉得有点奇怪,酸酸甜甜的,味道却还行。童苗把两片面包吃了,中间的脆皮鸡用包装纸裹好没动,她想留给舅舅。
    吃完午饭,就要去学校报道,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童苗的家庭条件不好,她生长在闭塞的农村,黄土地用它那浑浊的河水,滋养出了一个还算稚嫩白皙的身躯。
    她的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偏瘦,马尾辫,齐刘海,朴实得一塌糊涂。父亲在她出生以前就被判了二十年的牢狱之刑,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母亲在她六岁的时候改嫁,又生了小弟弟。
    从那以后,童苗就彻底成为一个边缘人物。她在家里充当着一个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弟弟的角色,是不能缺少,却又始终不受人关注的存在。
    不过,幸好还有舅舅啊。舅妈去世后,他就没再娶,也没有孩子,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偶尔给童苗的妈妈搭把手,日子就这样过。
    那个时候,妈妈正萌生要她辍学的念头,家里的经济条件供养不起,又觉得她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在家帮忙做点农活,再过两年找个人嫁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舅舅在村子里救了个落水的孩子,也没想到那孩子的父亲在县城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孩子父亲为了报答他,本打算给舅舅几千块钱,舅舅却说,钱就不用了,只是想要外甥女有个学上。
    刚好村子里下发了教育扶贫政策,于是,童苗得到了一个去江城念书的名额,念书对她而言,就像是从缓缓闭合的大门缝隙之中溜出来的那一只蚊子,很侥幸。
    江城是北方第一大城市,皇城脚下,寸土寸金,繁华喧嚣。童苗背着一个反反复复洗得褪色的旧书包,站在十字路口,连四处张望这个动作都显得迟疑。
    她的表情依然滞留了几分来自农村的木讷,双颊被太阳晒出两层
    “高原红”,汗涔涔。她知道,这里和她长大的小山村相比,云泥之别。
    从火车站去学校,差不多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还得坐地铁,转公交。红灯停,绿灯行,黄灯...舅舅在路边拎着行李。
    红灯停,绿灯行,黄灯......童苗在心中默念。汽车一辆辆地在眼前飞驰而过,拉长了身影,速度快到几乎模糊了轮廓,看不清。
    “咻——”的一下,又
    “咻——”的一下。迷乱了人的眼睛。黄灯.....黄灯准备。她总算念完。
    这个时候,舅舅擦了把汗,
    “走吧,绿灯了,过马路。”这句话刚落下,他的脚步便迈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童苗觉得有点预感不大好,想叫住他,可是没来得及,舅舅已经快步走到路中央。
    “舅舅!”她大叫了一声,心脏也跟着漏掉了一拍——有辆车正朝着舅舅的方向驶过去,引擎声低沉,呼啸而过,很锋利,很刺耳,带起了一阵风,张扬又跋扈。
    童苗在这幕惊心动魄之中瞪大了眼,万幸的是,眼见着快要撞上,车却打了个方向,靠边停了下来。
    刹车的动静划破了几层云,是突如其来的,童苗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然后便是一阵沉寂。车门被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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