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制天下

    立夏的深夜，时感微风轻拂，天空中偶有寥寥星光点缀，月光如玉般浸润着万物，幽静空旷的原野中虫子在争相嘶鸣，长安城外一里处的官道上，万千火把光亮排成长长的一条龙，由远及近，凑近一看，原来是宇文泰率领的西魏军正在大胜而归，皆拖着疲惫的身躯行进，缓慢行至长安城外护城河旁，大军驻足等待，只听大军有人喊道：“大军得胜而归，放下浮桥！”不一会只听得大铁链“唰唰。。”浮桥踏板缓缓而下，此时忽闻一人大喊：“斩首五百，俘虏九千，西魏威武！”而后将士们齐声喊道：“西魏威武，西魏威武。。。。”而后大军踩着浮桥踏板缓缓进入长安城内。
    击退东魏军进犯后，三秦大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时的宇文泰得以喘息，丞相府内，张灯结彩，战事的突然而至，搅乱了一桩美事。
    只见丞相府内堂布置的喜庆洞房依旧还在，冯翊长公主的陪嫁丫鬟碧儿在榻前伺候着，并高兴的说道：“丞相，公主百年好合！”说完走出了内堂，带上了房门。
    翌日清晨，床上的宇文泰缓缓睁开眼睛，用右手支着脑袋瓜，仔细的看了会熟睡中的冯翊长公主，美丽清秀，楚楚动人，随后宇文泰蹑手蹑脚的起床，生怕吵醒熟睡的冯翊长公主，在匆忙的洗漱之后到议事厅唤侍卫蔡佑道：“司马子如现下何处？”
    只见蔡佑走进议事厅来到宇文泰身边道：“主公，外患刚平，大婚之日，还忙公务？”
    宇文泰正一边穿着青长袍，一边看了一眼蔡佑说道：“婚礼么，谁都有，难道不做事了？我等初站稳关中，应勤勉，况且还有强敌环伺，不能懈怠！”
    蔡佑边帮宇文泰穿衣服，边唠叨的说道：“主公勤勉，非我等不及，可主公当适度歇息，长此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西魏还得仰仗主公！”
    宇文泰穿好衣服后，看了蔡佑一看，然后边系金腰带边说道：“承先啊！你也学会唠叨了，我年方27，你我同年，正是实现抱负的好时候，目下对我西魏来说“时间”尤为重要，关东的高欢虽暂时败退，但未伤根本，做梦都想拿下关中剿灭我等，南方萧衍虽已年迈，但其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北伐，我西魏只能在夹缝生存，必须赶快国富民强，我西魏才可长久！承先可明白？”
    蔡佑赶忙歉意道：“主公待我恩深似海！臣也必当精心侍奉，可主公也当适度调节，臣便不唠叨了！司马子如暂押监牢！”
    宇文泰整理完微笑的说道：“我现在沦落到被你唠叨，好，适度调节，随我前去监牢探监。”
    蔡佑也微笑着回道：“诺，主公！”
    二人走出议事厅后在走廊上与主簿卢辩正好碰上。
    宇文泰看到主簿卢辩后说道：“主簿风尘仆仆，所为何事？”
    卢辩正要双手执礼，宇文泰赶紧扶着卢辩说道：“私下虚礼就免了，又不在朝上，说事！”
    三人结伴往丞相府外行走，宇文泰和卢辩在前，蔡佑在后。
    卢辩说道：“谢，主公，东魏高昂大军攻下洛水后，听说窦泰被斩，如丧肝胆，随后紧急撤军，高昂此人在攻打洛水时身中三箭，仍从容指挥大战，可谓勇不挡！此次攻城战打得也是可圈可点，现退守洛水和侯景正在整备练军，眼下刺史泉企正带人恢复城郭，商洛无忧，但我西魏仍然得不到时间喘息。”
    宇文泰怔了一下，下意识的用手拍了拍落在自己长袍上的小蚊蝇，边走说道：“渤海高敖曹，是高氏家族最勇武的一员大将，高欢一面和孝武帝唱双簧，借孝武帝之手杀害其兄高乾，一面又利用高敖曹为自己征战，可叹其此刻还不自知。”
    主簿卢辩随后打断宇文泰的话说道：“主公，还有这等隐事？”
    宇文泰随后说道：“这是孝武帝身边随从为了投效我所说，应该不假！”
    主簿卢辩似有所思说道：“主公，何不把消息放出去，让东魏内乱，也可缓解东魏对我注意力！”
    宇文泰随后说道：“时机未到，况高敖曹信与不信也未可知，此事绝密，待未来我军东出攻伐可用此计，目下还不行，高欢真有识人之明，老谋深算，东魏人才济济，真不知潜藏大河底的暗石有几多，我等此次是批亢捣虚打了东魏军一个冷不防，但长远来看，我西魏相较于东魏、萧梁还很弱小，再不富国强兵只有等待倾覆！”
    卢辩似乎察觉出宇文泰打担忧，随即说道：“主公忧思过甚，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眼下各项政策都在有条不紊的实施，较之我等刚入长安时，要好的太多！”三人行走在丞相府大院内，只见相府内的仆人来去匆匆，所有仆人见到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右手握左手弓着腰向宇文泰行礼，而后又匆匆走了，不知不觉三人已经走到丞相府门前。
    宇文泰突然驻足不前，看着门外零星的行人在丞相府外来回穿梭，接着说道：“各项政令虽在实施，但你看门外行人寥寥，穿着都很素朴，我等见到的是这样，但看不到的民众还不知如何水深火热，可见沿袭孝文帝时的政策显然收效甚微，是到了革故鼎新的时候了，可万千头绪，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不知我西魏的未来走向何方。”
    卢辩顺着宇文泰的视线看着大门外寥寥的行人，听到宇文泰的担忧，于是赶紧安慰道：“主公，臣不知西魏走向何方，但有一点臣确信。”
    宇文泰回神打断卢辩的话说道：“主簿确信什么？”
    卢辩说道：“主公两肩如铁，胸怀宽广，是天下的雄明之主，西魏由您掌舵，未来肯定是国富民殷！”听主簿卢辩说完之后，宇文泰开怀的哈哈大笑，身后的蔡佑也捂住嘴偷笑。
    宇文泰高兴的说道：“你看，连平时不苟言笑的承先（蔡佑字）都偷笑了，主簿恭维人的话真受用！我有何才能，不过是大家群策群力的结果！”
    卢辩也笑着说：“主公谦逊，臣愿你能经常开怀大笑，臣真的不是奉承，臣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主公可静待时机！”
    宇文泰高兴的说道：“好好，听主簿的话，静待时机，你且去忙，我去监牢会会司马子如！”
    卢辩随后双手执礼后说道：“诺，主公！”
    宇文泰于是回头和蔡佑说道：“承先，咱们走。。”
    随后二人出了丞相府大门骑上马扬长而去。
    监牢内，昏暗潮湿，仅有的窗户也被破布遮住，此时的司马子如蔫蔫的靠在墙角睡觉，随着监牢的大锁响动，司马子如微微的睁开双眼，宇文泰走了进去，司马子如立马来了精神，起身迅速跪到宇文泰膝下哀求道：“宇文丞相，求你放了我吧！”宇文泰赶紧边扶起司马子如到监牢榻上坐下边说道：“子如兄，不可行此大礼！”
    只见司马子如坐下后，宇文泰环视监牢内的环境，随后看到案几上的酒肉未动，走到案几旁并把酒肉放在司马子如面前缓缓说道：“子如兄羞愤绝食，大可不必，东西魏首次交战，和子如兄却无关系，况子如兄昔日对我宇文家有恩！”
    宇文泰怒不可及大嗬一声：“典狱长呢？怎能让子如兄住如此环境？混账东西！”
    接着对身边的侍卫蔡佑说：“承先，替我训斥那狗东西。”蔡佑边拱手行礼嘴里边回道：“诺！主公！”随后匆匆出去了。
    宇文泰搀扶起司马子如边说：“子如兄，慢待，慢待，实不该让子如兄受如此之罪，我之过矣！”
    司马子如看着眼前这位西魏权臣毫无架子却如此仁善，不由得拘谨了起来，随后“唉。。。。”了一声，接着说道：“宇文丞相称我为兄，实不敢当，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庸臣，放了我吧！”
    宇文泰看着司马子如说道：“子如兄，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在尔朱荣时代，你便是其身旁亲信，众尔朱被高欢剿灭时，兄台你摇身一变又成了东魏“四贵之一”，又官至尚书左仆射，我自认为你，没有此种能耐，你如此游刃有余的穿梭其间，秘诀是什么？愿闻其详。”
    司马子如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权臣顿感大吃一惊，还是极力的掩饰自己，于是大笑一声，说道：“哈哈。。。宇文丞相慧眼如炬，我祖上为皇室后裔，都想借重我司马家的威望、势力来帮其平稳大势，宇文丞相对此有何疑问？”
    宇文泰看着眼前这位唯唯诺诺的司马子如，突然变得豪气了起来，软硬不吃，于是走到监牢窗边，一把拽下带着尘土的窗帘，只见窗外的阳光照射了进来，随后摇头笑了笑，回身对司马子如侃侃说道：“子如兄，想当初你在尔朱荣帐下为亲信时，我宇文氏刚投效尔朱荣，尔朱荣畏惧我宇文氏威名，杀我兄长，幸而有子如兄，贺拔公美言，泰才有今日，子如兄对我有恩，我不忍杀你，但兄台如若再虚与委蛇，到时你别怪我辣手无情！”
    司马子如怔怔的看着宇文泰道：“当初之事，不提也罢，如今我身处牢狱这般模样，哪有什么秘诀，鲜衣怒马的日子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宇文泰慢慢的走到司马子如的对面缓缓说道：“子如兄，我是真心的想放了你，我以信义立身，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绝不会食言而肥，而你主高欢则善猜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喜欢摆弄权谋，这是我与你主高欢之间的根本区别，难道子如兄是看不起我？还是欺我宇文泰没有识人的本事？”
    司马子如无言以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酒肉。
    宇文泰见情况，赶紧说道：“子如兄看着眼前的酒肉，说明子如兄还是想求生的，你但说无妨，请放心，泰绝对言必果。”
    司马子如虽然脏兮兮的，但还是被震惊到，随后又“唉。。。”
    接着说道：“难怪我主高丞相纵横天下，而如今和西魏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就大败而归，你二人才是棋逢对手，是我断事不明，该有此难！”
    宇文泰静静的听着眼前的司马子如说话。
    随后司马子如说道：“宇文兄弟如此重信义，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宇文泰此时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你我本来就是故交！不必客套。”
    司马子如苦笑的说道：“看来我不得不说，如若我真的道出我的立身之本，宇文兄确如刚才所言？”
    宇文泰侃侃的说道：“子如兄明断，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难怪兄台能在纷乱的世道屹立不倒，泰甚为佩服！”
    司马子如极不情愿，很无奈的说道：“佩服？唉。。。其实我并无才能，之所以能游刃有余，都是门客替我谋划！”
    宇文泰此时来了精神上前凑近司马子如，急切的问道：“哦？这是个怎样的门客？”
    司马子如缓缓道：“我的门客，他叫苏绰，字令绰，关中武功人，祖上曾任魏文帝曹丕的侍中，早年从关中游学至洛阳，因其盘缠用尽，适逢大乱，便到我门下做门客，尔朱时代到现下的高丞相主政，其两次替我谋划，使我进身，辅助我期间，诸多见识令人刮目，其才其能仅所罕见，我得益如此！”
    宇文泰兴奋接着问道：“果真？其才华如何？”
    司马子如无奈道：“这么说吧，其博贯古今，深通百家之道，器具宏阔，堪称不世之才，我官至尚书左仆射高位就是最好的例证，此次潼关之战，其曾预言高丞相必败，我真悔不纳其言，致有今日牢狱之灾！”
    宇文泰听完起身站了起来，难掩的激动的叫喊道：“承先。。。承先。。。”
    蔡佑匆匆跑了进来，宇文泰随即对蔡佑说道：“承先，给子如兄换一间干净的房子，好好伺候，不得怠慢！”
    蔡佑看着激动的宇文泰，犹豫的说道：“诺。。。，主公！”
    司马子如着急的问道：“宇文丞相，你不是要放了我吗？”
    宇文泰激动的说道：“子如兄，你且休息，时机一到，自然会放你，尽可安心！”
    宇文泰高兴的跑出监牢，回到丞相府，兴高采烈的一蹦一跳像个孩子一样走进府门，即刻命令旁边的侍卫道：“叫主簿卢辩来见我，快点！”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