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

第152章


经此一番喧闹,帐外已打五更。年羹尧将岳钟琪送出营帐,忽然问道:“曾静还在你帐中吗?”岳钟琪道:“是,大帅。”年羹尧笑道:“你这番干得很好,皇上定然赏识你了。”岳钟琪毛骨悚然,急忙说道:“全仗大帅提携。”年羹尧道:“明日你将他送到我这里来。”岳钟琪道:“是,大帅。”年羹尧将岳钟琪迭出,回帐再睡。甘凤池见天色将亮,急急离开。
这一晚甘凤池虽没有探出什么,却知道了曾静下落。但军中防范极严,日间实是无法再探,军行一日,晚上已到北京城外的芦沟桥,第二日便可入京了。大军便在芦沟桥附近驻扎。甘凤池到了晚上,仍和唐晓澜冒充外营更夫,又偷偷飞上了年羹尧的营帐。
这一晚与前一晚又是不同,只有陆虎臣在营外吹角守夜,帐外连十名卫士都没有。只在外帐与“虎帐”相接之间,有卫士巡逻。帐中亮起灯火,甘凤池伏在帐上,可以看到年羹尧的影子在下面走来走去,帐中只他一人,佳特格格也不在内。
过了一会,亲兵带进一人,正是曾静。年羹尧道:“你出去吩附,不准闲人走近虎帐。”亲兵应了一声,急急走出。
年羹尧坐在虎皮椅上,冷笑一声,说道:“曾老头儿,你可知道严洪逵与沈在宽已被斩决,悬首九门了么?”曾静瑟缩一隅,答不出话。甘凤池暗暗骂道:“真是脓包,比沈在宽差得太远了!吕留良地下有知,一定骂他谬托门墙,自称弟子!”
年羹尧双眼一扫,冷笑道:“按说你所犯的罪名也该抄斩九族!”曾静嗫嗫说道:“全仗大帅开恩。”年羹尧道:“这就全要看你自己了!”曾静道:“请大帅指示。”年羹尧面孔一板,道:“皇上要你将功赎罪!”曾静道:“我不是已将严洪逵和沈在宽供出来了吗?”年羹尧道:“这两人是吕留良的得意传人,天下皆知,何须你说?”曾静辩道:“但那沈在宽隐居仙霞山顶,却是无人知道。”甘凤池听了,又惊又怒,暗骂“该死!”惊的是,如此说来,那沈在宽的头颅当不是假的了。怒的是:曾静这老儿欺世盗名,竟然临难屈服,毫无气骨。
年羹尧笑了一笑,道:“这算你一桩功劳,但只这点功劳,还不能赎你的罪。皇上要你将其他的人也说出来。”曾静道:“信奉吕留良之说的人不可胜计,我也不尽知道。”年羹尧道:“只要你将各地首要说出来便行。”曾静道:“杭州车鼎丰,温州孙克用,青州周敬舆,襄城黄补庵等都是。”年羹尧道:“还有吗?”曾静又说了几个名字,年羹尧过目成诵,不须纸笔,将几个名字紧记心中。
曾静供了之后,年羹尧哈哈大笑,道:“曾老头儿,你想做什么官?”曾静面色灰白,叩头说道:“求大帅开恩,千万不可逼我做官!”年羹尧诧道:“这是为何?”曾静道:“我一做官,天下之人,定知我卖友求荣。可怜小老儿数十年来所积的声名,便要一旦付之流水了?”甘凤池气愤之极,又暗骂了几声该死。
年羹尧道:“好,我将你的心意告知皇上,你不做官更好!”后来雍正皇帝果然对曾静张熙毫不处罚。吕留良一案,在清代是有名的大案,株连甚众,连刊刻吕氏书籍的人都被下狱或处死,反而是发动谋乱的曾静张熙二人,却安然无事,后世读清史之人无不奇怪,却不知其中别有原故。
曾静说完之后,小心看年羹尧的面色。年羹尧忽然哈哈一笑,道:“曾老先生真是非同凡俗,请受我年某一拜!”曾静大吃一惊,避开说道:“这岂不折杀老儿。”年羹尧把他强按椅上,拜了三拜,道:“曾老先生,我这一拜乃是替小儿行拜师之礼。皇上必然恕你之罪,你可以终老林泉,但我求你将小儿带走。”曾静湘油欲言,年羹尧道:“大丈夫一言为定,我可代皇上先作主张,明日我就遣人携同小儿,随你同走。可是你得记着,绝不可以向人说是我的儿子,否则就算我不追究,也自有人取你的首级!”曾静吓得冷汗直流,连道:“承大帅深恩,我岂敢泄漏。”
原来年羹尧深谋远虑,他岂不知雍正机心极重,虽然自己掌握重兵,谅皇帝不敢加害。但也不能不预防万一。自从有了儿子,就千方百计,要为儿子安排一条后路,但却始终想不出可以托妻寄子的人选。今晚见了曾静的行事,心中暗喜,想道:把儿子托他,那真是最好不过。皇上既不会疑心我把儿子托给他,江湖上与我对头的反清之士又都以为曾静是他们一路的人,更不会想到他会收留我的儿子。他又怕死,我派心腹跟他,他更绝不敢对我的儿子不利。这真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甘凤池却猜不透年羹尧的用意,甚为诧异。正在思疑,忽见外营的帐幕上人影一闪,定睛一看,却是董巨川。董巨川奉雍正之命随年羹尧出征,暗中又奉命将年羹尧监视。他得知年羹尧提讯曾静,也起了疑心,可是又不敢像甘凤池一样到年羹尧的营帐之上揉听,只敢远远的在外营帐幕探望,不料在淡淡的月光下,却发现年羹尧的虎帐上伏有一人,董巨川武功甚高,人又老奸巨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想道:“不管他是否刺客,我且藉捉刺客为名,过去一看。”当下立刻施展轻功出没声的飞掠过去。
岂知甘凤池也是机灵到极,伏在帐角,动也不动,假装没有发现。待董巨川到了帐顶,陡然将帐幕一掀,叫:“有刺客!”倏然飞出,横掌一扫,董巨川骤然受惊,被帐幕一卷,又被掌风一逼,立足不稳,跌落地下。外面的卫士纷纷呼喊赶入,年羹尧闻声出来,甘凤池已掠出两重帐幕之外,和唐晓澜悄悄溜回伙食房去了。
年羹尧一见是董巨川,立刻变了颜色。董巨川道:“小人来拿刺客。”年羹尧道:“刺客呢?”董巨川道:“已经走了。”年羹尧道:“何以你不叫喊?”董巨川道:“是刺客先叫!”年羹尧冷冷一笑,道:“军中尽是我的心腹,何来刺客?天下也没有如此大胆的刺客,敢先叫喊的道理。这分明是我的卫土发现了你,疑是刺客?他们对我忠心,所以叫喊。”有些争功的卫士,纷纷说道:“是呀,我们没料到是董大爷。”董巨川面青唇白,急急分辩,年羹尧冷笑道:“我又没有叫你守夜,何以你会半夜出来巡谭。瞧你衣履齐整,断断不是知有刺客,才突然从床上跳起的,准道是你早就料定有刺客么?”董巨川适才一时心急,欲藉口侦查,没想到这一点,无从分辩,只叫冤枉。年羹尧冷笑道:“即算你不是刺客,私到我的营帐,也是心怀不轨。刀斧手,将他砍了!”董巨川无从分辩,也无法抵抗,任他猾似狐狸,也终于死在年羹尧刀下。
甘凤池知道董巨川丧命,与唐晓澜抚掌而笑。唐晓澜道:“当年董巨川偷下毒手,令沈在宽残废,如今受了此报。叫吕姐姐知道,一定称快。”
经此一闹,又是一夜。甘凤池无法走出军营,只好随大军进城。到了北京城外,忽听得轰隆隆三声炮响,军中有人报道“皇上御驾亲自出城来了。”
正是:
将军战罢班师日,正是君王起忌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三回 毅力虔心 十年待知己 盗名欺世 一旦现原形
这时正是三伏天时,赤日炎炎,犹如在天上张着一把大火伞。雍正皇帝摆动銮驾,迎出城来,在銮舆里热得一把一把汗淌个不停,出了城门,皇帝又弃轿乘马,火毒的日头直晒下来,热得越发厉害。雍正是练过武功的人,体质强壮,在毒日薰蒸之下,虽是难受,也还不觉怎么,有些随行的小太监,几乎在赤日之下晕倒。
幸好在北京城外,有一片大树林,雍正回顾陪同来迎接年羹尧的文武百官,哈哈笑道:“赤日炎炎,你们也辛苦了,就在这里设帐,等候年大将军吧!”大臣张廷玉道:“皇上龙马精神,真非微臣等所能及。”国舅隆科多接口道:“皇上不辞炎热,御驾劳军,这真是旷古未有的殊恩,将士们为皇上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的了。”雍正微微一笑,他御驾劳军,用意就正在笼络军心,隆科多趁机奉承,正合他的心意。
片刻之间,林子里已搭起黄缎子的行帐,中央设着皇帝的宝座,雍正下马就坐,太监们在周围服侍,有的打扇,有的递手巾,有的献凉茶,过了一些时候,听得远远的军号响声,接着是轰隆隆三声炮响,前站迎接的大员飞马回来报道:“年大将军班师回朝!”
雍正整了整龙冠凤带,踱出行帐,只见前面旌旗对对,剑戟森森,二十万大军,四人一排,迤逦十余里,望不尽头!那前锋部队,在热日下一队一队的走着,除了整齐之极的脚步声外,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那些兵士们脸上的汗珠,一颗颗像水珠一样滴下来,却无一人敢用手抹。雍正见了,又是喜欢,又是心谎。年羹尧治军之严,果然名不虚传!
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前锋部队走到皇帝跟前,行过军礼,左右分开。军中又是轰隆隆三声炮响,中间现出一面大旗,旗上绣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年”字,只见年羹尧顶盔贷甲,乘着纯白色的骏马,立在门旗之下,岳钟琪则勒马立在年羹尧右手偏旁,两人都是神采飞扬,丝毫没有疲倦的风尘之色。
皇帝御驾出迎,非同小可,两旁文武百官,文自尚书侍郎以下,武自九门提督以下,都按品级穿着蟒袍箭衣,虽然个个都热得汗透重衣,却动也不敢一动。皇帝背后还跟着一班王公贝勒和殿阁大学士(按:清代不设宰相,几个“大学士”分掌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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