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画鸳鸯

第045章 佳人在画菊,君在画佳人


    寒风萧萧,乌云不断涌动,老天爷脸色忽变似要下雨,街道行人形色匆匆地往家赶。
    一会儿的功夫,豆大的雨点便啪啪落下,入春第一场雨来势汹汹。
    靳家也陷入了喧闹的雨声中。
    有人相携站在屋檐下赏雨,靳老太拨弄着手中檀香木制造而成的佛珠,面色和悦地和一身洋装的白茹钰交谈。
    自上次家宴不欢而散,白茹钰在姜棠吃了瘪,只能继续在靳老太这里找契机。
    其实她看得出,靳怀琛和靳老太关系并不好,但她巴结的不止是靳老太,而是靳老太背后的人。
    靳怀琛是不惧靳老太,但对那个亲爹,还是要掂量三分的。
    她拐着弯叹了口气。抒情道:"这一下雨,我就想起些事情。靳伯父当年离开时好像也是雨季,伯母,您记得伯父走了多少年吗?"
    靳老太手心微紧,目光怪异地看向白茹钰。面色泛起不自然。
    白茹钰戳到了她的痛楚,靳家大多数人皆知,靳老爷和她没有感情,不然老爷子也不会因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抛妻弃子斩断红尘出了家。
    "他断了尘缘,你还管他走了多少年做甚,左右是不会回来了。"靳老太声音轻淡,显然不想谈论这话题。
    白茹钰心中自有计划。
    这几日她也没闲着,将十年前的事情调查了遍,靳姜两家本是长安城内鼎盛家族。两家世代交好却突然反目成仇,这其中果然夹杂了太多难以解释的事。
    只道当年那场祸事,山匪们掳走了靳姜两家的夫人,连同随行的丫鬟也掳了去。
    靳老爷和姜老爷收到消息,带着山匪要的银钱去赎人。本应两人去五人回,熬过一夜后却只回了四人,分别是靳姜夫妇。
    那场祸事,唯有丫鬟丧在了山匪窝里,再也没能回来。
    自那靳家向姜家开战,不久姜家便被逼出长安城,靳老爷子大胜却卸下权利,将靳家彻底交给外界不为人知的三儿子后,剪断三千烦恼丝,一走了之出了家。
    这桩事仍有许多谜点无法解释,她还在查,但这些已足够她用。
    因为,死在那场祸事中的丫鬟,是靳怀琛的生母。
    靳母的死也绝对和姜家有关。
    白茹钰笑,故作轻松跟靳老太拉家常般,道:"话不能这么说,伯父应该也有想家的时候,他那么器重三爷,定不会看着三爷犯错,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这句话猛地敲进靳老太心底。她看向白茹钰,"你这话怎讲?"
    白茹钰闻言,掩饰性地低下脑袋,含糊"唔"了声,"其实也没什么??"
    "你放心说。"靳老太肃了神色。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
    白茹钰这才抬起脑袋望着靳老太,鼻尖一抽,刹那眼眶红红,泫然欲泣道:"我前几天去大牢见过姜棠了,她说、她说她跟三爷之间有事儿??"
    "什么?"靳老太大吃一惊。
    白茹钰委屈地直点头,目光泛泪,委屈地从喉咙里哽出一声抽噎。
    靳老太面色逐渐凝重。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管家安叔冒雨带人奔进了院子。
    棉鞋不断溅起地面水渍,他急急钻进屋檐下。见到白茹钰后错愕了两秒,随即又匆匆走向靳老太。
    他凑到靳老太耳边私语。
    靳老太的脸色愈发难看,她双手颤抖,手中佛珠串铮一声被她扯断了线,木珠子嗒嗒嗒掉落在地,蹦进了地面雨水中。
    白茹钰见靳老太神色越发阴沉,眼底闪过疑惑,看向安叔。
    安叔正专心跟靳老太说话。
    他刻意避着白茹钰,小声道:"底下人看得真真切切,大少奶奶这段时日着实不像在牢里待的模样,更何况三爷那两个兵全程都听她的??"
    家丑不可多说,他点到而止。
    靳老太只觉怒火冲顶,直冲得她头晕目眩,恨不得一头栽过去。
    她也顾不得白茹钰还在这了,哆嗦着嘴唇。咬牙一字一顿地问安叔带来的人,"你、你可真瞧清楚了?"
    那厮低下脑袋,态度恭敬:"瞧得清清楚楚,大少奶奶还是坐黄包车过去的。"
    "黄包车?"靳老太的呼吸刹那又急促几分,脸色铁青。
    这本是她安插到姜家附近监视姜万清的人,却不想撞见了本应在大牢中受罪的姜棠,前脚白茹钰刚给了她一刀,后脚这人就带给了她晴天霹雳。
    白茹钰此刻也傻了。
    她站在原地,目光呆呆地看着靳老太,自个都不知是听懂了现下情况。还是没听懂。
    安叔肃着脸,接茬道:"老太太,我看这事八九不离十。大少奶奶若这段时日真在牢里待着,哪有钱坐黄包车?那俩军爷全帮着大少奶奶,说没有三爷的授意谁信啊?都说大少奶奶得罪了三爷。这看起来可完全不像那回事儿。"
    他是拎得清不假,但也最忌讳家丑,更何况事件本质极其恶劣。
    真相是怎样的,靳老太若再想不出,就白活大半辈子了。
    一个说要上山出家为她金孙祈福。一个借着家宴将人带出了靳家,合着这么久,他们是计划好的要出去快活,一个两个将她耍得团团转,他们真是好手段啊。
    靳老太紧攥手中仅剩的一颗佛珠。硌得手心直发白,吐出气息也越发不稳。
    白茹钰仍愣愣地站在原地。
    大雨哗哗下,靳老太的神情在雨线中愈发阴沉,衬着她枯如树皮的脸甚是骇人。
    "去,派人去姜家,无论如何都要把姜棠给我押来!"她狠狠将手中佛珠丢出去,一番话用尽了胸腔中所有气息。
    刚说完,她一头栽了下去。
    安叔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吩咐手下快去喊大夫。
    此时的姜家亦是一片朦胧。
    姜棠一身浅色袄裙安静地站在走廊下,面前摆放着到她肩膀处的画板,她一手端着颜料盘,一手执画笔,悄悄将院子里在雨中盛开的春菊挪到画板来。
    她神色淡泊,周身散发着宁静,仅站在那便是岁月静好。
    靳怀琛见着人时,姜棠正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神色,只看到她挪画笔蘸颜料时微微晃动的身形,她动作如她这个人般,皆是轻轻柔柔的,此情此景竟让他舒适得不愿挪开视线。
    忽然,靳怀琛看着姜棠的目光微变,细细打量起她的身材。
    嗯??她好像吃胖了些。
    靳怀琛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愉悦了,突然觉得陈伯的厨艺还不错。
    跟他来姜家的是郭诚。
    郭诚总算是知道他们家老大要做什么的了。心中默默鄙夷,说什么就让人家在娘家待着,这还不是巴巴地过来叫人了?
    你看,光背影就看得挺开心。
    "三爷,您不喊一声?"他斗起胆量问,眼瞅着靳怀琛。
    靳怀琛唇边不知不觉勾起的弧度微顿,猛然收起,冷着脸问:"喊什么?谁说我是来叫人的?"
    郭诚刹那瞠目结舌。
    靳怀琛神色不自然地扫了他眼,再次看向仍未察觉到他来安静作画的姜棠,忽然转身便朝原路返回。
    郭诚更不解了。
    "不是。三爷??"
    "闭嘴。"靳怀琛没好气地斥了他句,身形闪进另一边走廊。
    郭诚无奈摇头,不懂自家老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跟着闪进走廊,反正跟着老大走就是了。
    刚进去。他就见靳怀琛靠着柱子,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笔和一个牛皮纸小册子。
    靳怀琛神色认真地打开册子,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姜棠,谨慎地在空白的册子中间落下一点,笔尖缓缓向四周勾勒开。
    女人作画的身影逐渐浮于纸面。
    郭诚往那册子上瞄了眼,刹那看懂靳怀琛的行为,心中一酸再酸。
    佳人在画菊,君在画佳人。
    还真是??让人嫉妒。
    靳怀琛画的是简笔画,只讲究一个随性,比姜棠一点点绘菊要快得多。他不多时便画好了人,索性连画板也收纳在内,倒有几分好看的味道。
    他将册子拿在跟前瞧着,甚是满意,伸手弹了两下纸面。
    郭诚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掩嘴,朝着姜棠的方向故意发出重重的声音:"咳!"
    大雨漕漕,姜棠只听有道陌生声响从背后传来,她心中微讶,转过身去看。
    闯入眼帘的,是一身墨蓝色军装和一身黑色装束的两个人。
    那身穿军装的男人身型高大挺拔,手中高举一本小册子,钢笔戏剧性地横卡在他口鼻中间,他模样滑稽,和平时稳重严肃的形象大相庭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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