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消费者

第40章


刘长乐自始自终的目标就是建立一个二十四小时的中文新闻频道。2000年6月,凤凰卫视开始盈利,刘长乐在说服了默多克的反对后,将凤凰卫视在香港创业板上市,融得资金约一亿美元,他将这笔钱用于他最初的建立二十四小时新闻频道的设想。六个月后,刘长乐实现了他的目标,二十四小时的凤凰资讯台播出了。
  刘长乐在纽约、旧金山、华盛顿特区和莫斯科都派驻了记者。当2001年9月11日恐怖分子撞击世贸大楼时,凤凰台立刻取消了所有的广告,进行了三十五个小时的直播,其中穿插了来自福克斯、CNN和其它电视台的报道并配备了同声翻译,此外还有中国评论员的分析,以及对纽约目击群众的电话采访。相比之下,中央电视台花了数个小时等待批准,然后断断续续的播放了一些CNN来自纽约的报道片段。对于在中央电视台中的很多人来说,9月11日的窘境是他们与中宣部的抗争中的最后一击。随后,在央视的节目中开始出现新闻和谈话类节目,他们都以凤凰卫视的节目为范本,只是比后者更加温和。
  没过多久,调查显示中国有四千二百万户家庭收看凤凰卫视,约占全国电视观众的百分之十三。和所有其它外国电视台一样,按规定凤凰卫视只能在酒店、外国及高层领导的公寓和办公室中才有。但是,由于中国精英阶层对凤凰卫视的需求,几乎在所有的现代化公寓楼和小区中都可以收看这个频道。开发商发现如果小区不提供凤凰卫视,消费者就不太愿意购买房子。此外在中国大学的宿舍和教室中也大多可以收看凤凰卫视,这也证明了中国政府对此并不反感。
  默多克和刘长乐虽然在凤凰卫视中是合作伙伴,但是两人以及各自的公司还是逐渐向着自己更感兴趣的方向发展。在刘长乐全力打造凤凰资讯台时,默多克则在海外忙碌,一方面做着他和文迪所生的两个孩子的父亲,另一方面也忙着收购DIRECTV、扩大他的全球卫星网络在美国的覆盖面,这项工作虽然复杂而漫长,但是很成功。但是默多克依然很关注他在中国的业务,他的公司现在上海一栋刚刚整修完毕的建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洋房中。
  星空卫视包括了华语版的ESPN和国家地理频道,以及星空品牌的音乐、电影和体育频道。新闻集团在中国的骄傲和成功是一档名为“星空”的华语娱乐频道,它的中文含义就是“群星满天”。星空频道在2002年开播,主要集中在体育赛事、综艺、剧集、情景喜剧、卡通和电影等,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美国的福克斯节目。星空卫视还在全国的电视台里面广交朋友,请他们为星空和星空卫视的其它频道录制节目。星空甚至还有一个在北京拍摄的中国版的“朱蒂法官”[1]。默多克答应在美国和欧洲播放中央电视台的国际频道,并以此换得了在毗邻香港的广东省的数家覆盖约二百万家庭的有线电视网中直接播放星空的权力。这为媒体大亨在中国国内电视市场中有了第一个落脚点。
  2003年10月,默多克被邀请前往北京中央党校发表演讲,这意味着他已经成为一名受信任的中国电视产业的导师,中央党校是培养中国现在和未来领导人的地方。默多克面对着一百多名党员干部,其中包括曾庆红和几名部长。他说,中国应该繁荣以市场驱动的传媒行业,因为这将推动公共教育,增强国家团结,并提升国家形象。“把开放市场中的潜力释放出来并不代表任何权力的丧失。”默多克说:“相反,在党从经营国家的传媒行业转变成监督这个行业的增长的过程中,中国的领导人和人民都将从回报中获得巨大的权力。”
  [1]译者注:Judge Judy,福克斯的一档系列剧。讲述的是在美国家庭法庭(Family Court,处理家庭民事纠纷的法庭)上的真实案例,每个案例牵扯的金额最多几千美元,最少只有两,三百美元。也许是大家对于别家事情特别感兴趣,这个节目旷久不衰。Judy Sheindlin法官1972年开始在家庭法庭工作,1982年成为家庭法庭的法官。4年以后,她被任命为曼哈顿家庭法庭的监管法官(Supervising Judge)。从此以后处理了两万多件民事案例。她说话和决断非常坚决,不同质疑更不容辩驳。曾被人们称为纽约最难搞的法官。
  来自图书馆的监督者
  现代中国的新闻监督始于文化大革命时期江苏省的一家破旧图书馆里楼梯下的一间小屋。在这件屋子里住着一位政治流放者,恽逸群。他曾是中国最著名的战地记者,创办并管理过多家新闻学校。他在二十一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时共产党成立只有五年。他是一名在上海收集情报的地下情报人员,当时共产党还在农村活动,国民党统治着大城市。此后二十多年,他一直都是共产党出版物的顶级记者。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他在江苏、山东和上海建立并领导了六家新闻学校。同时,他是新华社华中区的局长,还负责几家全国性出版物,在上海编辑一本进步期刊。
  恽逸群精力旺盛,原则性强,但是他在毛泽东的反“右”活动中遭到了陷害。像恽逸群这样的记者很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因为他们多年从事出版工作,他们所说的话都可以被解释成质疑党的教导的内容。恽逸群被关了十年。
  出狱后,恽逸群被派到江苏省的贫困地区担任一所中学的图书馆管理员。没过几年,他的苦难又来临了,因为当地的红卫兵发现了这个埋藏在他们中间的敌人,便开始在一轮轮的自我批评运动中对恽逸群进行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到70年代早期,虽然恽逸群不再受到折磨,但是他是一名政治犯,独自住在学校破旧的图书馆楼梯下的小屋中。恽逸群有着精确持久的记忆和深邃的智慧,他渴望向别人讲述自己的经历,但是在小镇上他就是一个异类。1973年的某一天,一名穿着军装的十九岁女孩不耐烦地敲响了小屋的门。她的名字叫胡舒立,她想知道她的周围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她的朋友们都叫她舒立。她的父亲是一名工会官员,母亲是工会报纸《工人日报》的编辑。舒立的父母在她心中深深地埋下了正直的种子,以及对知识的无比渴望。还在十几岁的时候,她就紧随党的宗旨,急切地离开了舒适的城市生活,听从毛泽东的指示向人们大众学习。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展开,舒立作为“知识青年”被派到一个贫穷落后的农村。舒立所在的小组有十个学生,他们一起种植麦子、土豆和玉米,但是舒立真正培养的是思想。她惊讶地发现农民们是如此的聪明,但也是如此的贫穷。村子里的人每天就吃早饭和午饭,晚上就饿着肚子上床,这样可以节省宝贵的粮食。他们一年吃两次肉,一次是中秋,一次是春节。他们也不抱任何幻想,舒立和她的同学从他们身上知道当地的党员一点也不值得尊重或敬仰。农民才是舒立尊敬的人。他们和她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出生的不同才使得他们成为了农民。
  1970年舒立回到了北京,带着对中国农民的深深的尊敬和对中国官僚的深深的怀疑。她参了军,被派到苏北阜宁县的一家医院工作。刚开始几年,舒立是清洁工。然后她设法进入了医院广播站,这是一个略有一些影响力的地方。她非常认真地对待自己的职责。每天早上和晚上,她播放音乐让病人起床或上床。她播放广播电台的新闻和医院的通知。这份工作比较清闲,广播站有一个小图书馆,只要是她觉得有意思的书都读过了。当她读完这些书之后,她就在村子里悄悄地打听,寻找是否有知识分子或教师还藏了一些书籍。她能感到中国已经进入到一个可怕的个人残暴和政治胡闹的时代。她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恽逸群打开了门,舒立介绍了自己,然后说她想找些书读。他问为什么。她说她有很多时间,想学习一些中国历史。恽逸群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欢迎了舒立。在后来几年中,他向她介绍书读,回答她中国从哪里来,如何发展到今天。最后他花了好几个小时讲述自己从二十一岁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地下人员后都看到了什么。他解释了这个系统是如何运作的,官员们的动机是什么,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告诉她没有人愿意为大的决定承担责任。他告诉她自己依然相信革命的理想,即人民的智慧将统治中国。
  自豪的传统
  1978年,恽逸群去世了,中国重新打开了大学校门。舒立在北京的人民大学得到了一个名额,她是该校唯一一名来自军队的新闻学学生。新闻系是产生知识分子骚乱的大熔炉。很多教授从为期数年的监禁或农村劳动回来了。毛泽东已经去世两年了,邓小平启动了经济改革,开始了中国如何继续发展的讨论。教授们教导舒立和她的同学成为真正的新闻记者,从毛泽东钳制媒体之前的岁月中汲取经验,那个时候中国的记者们在中国内战期间为领导层收集经济和政治信息。学生和老师坦率地讨论文化大革命是怎样一出悲剧。老师们教导学生他们的职责一是成为共产党的喉舌,但是也要扮演批评者和监督者的角色,保持党的正直。
  1982年舒立完成学业,投入了调查报道工作,为《工人日报》撰写有关腐败的文章,这家报纸努力重振自毛泽东时代以来懒散的新闻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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