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

第9章


  自从他发现他永远无法看清我的脸,索性就再也不面对我了。
  “这就好像,谁也看不见我,谁也没发现我。”我深吸一口气,“我被隔绝了。”
  我仿佛又看见,那个矮小黝黑的小学五年级女生,在走廊上六神无主,想得到同伴的一个眼神,却发现没有人注意她,她被遗忘在那个走廊上,罚站到放学,老师才终于想起她,让她收拾书包回家。
  “我以前看过本书,书里几个孩子玩一个叫‘水果篮子’的游戏。在那个游戏中,每个孩子都有一种水果当代号,有苹果,有橘子,可是有一个孩子,大家都叫她‘饭团’。‘饭团’起初很开心,以为自己有名字了,可以参加游戏。但开始玩游戏后,她才发现,她是‘饭团’,她不是水果,这个游戏里,谁也不会叫她的名字。”她坐在板凳上,傻傻等了很久,一如站在走廊的我。
  “你就是那个‘饭团’?”他揣摩我的意有所指。
  我点头,“嗯,我就是那个‘饭团’。”当时看那本漫画时,我哭了很久。而现在,我还是那个“饭团”,在活人眼中,我格格不入,跟隐形般的同样被隔离了。
  我认真地告诉苏毓,虽然他还小,可能并不懂十二岁的我的悲哀。
  “谢谢你,发现我这个‘饭团’。”
  “不客气,我很荣幸。”
  夜色中,苏毓十二岁的眼眸,此刻流光溢彩。
  化妆晚会
  在地府的鬼官每日都形色匆匆,工作不是很繁重,却一板一眼,缺乏技术含量又没多大乐趣,所以地府定期会举行一些活动,比如棋牌比赛、联谊舞会之类,来调剂“员工”生活。棋牌我是不行了,这种完全靠先天智力的比赛,看我生前的学历就知道我会一败涂地。至于舞会,我也没什么兴趣参加,据鬼头大哥描述,这是一项极其耗费法力的活动。
  地府舞会每月一次,每次都有一个主题,这次我被“舞会迷”白晓筱缠住,随便怎么样也要舍命陪她一次,我这才了解到为什么舞会耗费法力。
  本月主题是假面舞会,各种道具服饰都靠各人法术变换,舞会设在地府的中央广场,届时买票入场,门票上也会摄取一定法力。但最耗费法力的,还是容貌的改变。长期变幻形貌是相当耗费法力的法术,但是在限定时间内变幻,倒也无所谓,尤其是付了代价才能入场的舞会,谁不想漂漂亮亮的。
  鬼官中有回复成生前相貌的,不过更多的,是借鉴见过的美男美女的容貌,白晓筱曾经在同一个舞会上见过八个张曼玉,六个巩俐和十个林青霞,可见二十世纪美女的影响力。古代四大美女的影响力也不凡,可惜我就是看到,也认不出。
  舞会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众鬼官花枝招展,带着面具自由邀舞,下个阶段则是根据门票的数字,找到配对的另一方,摘下面具,对方不一定是异性,舞会的宗旨只是让鬼官互相认识,交个朋友而已。
  白晓筱的法术修行一般,直接限制了她参加舞会的次数,我为此庆幸不已。说到法术修炼,我的法力倒是突飞猛进,这都是借助于每晚在苏毓旁边打坐的功劳,比起同辈的白晓筱、汤琪,应是高了不少。
  从晓筱的时装杂志上,我们各选了一套礼服,她的是红色的露背低领,金色羽毛面具,身材变得前突后翘,我则是黑色的高腰束胸,包裹住一成不变的平板身材,白色天鹅绒面具。
  我们俩戴上面具后进场,我才发觉原来地府有那么多鬼官,且多数身材完美,要高度有高度,要风度有风度。我并不怎么会跳舞,但可能是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总觉得多了层保护。
  白晓筱显然对这种舞会已经游刃有余,没多久就拐得一位一米九零的男士去跳舞。我自得其乐地喝着饮料,欣赏舞池中的男男女女。
  “你好。”低沉的声音入耳,我转头看来人。
  银色面具,白色阿玛尼西装。
  “你好。”白晓筱曾评论,阿玛尼基本是历届舞会男士的首选品牌,廉价而庸俗。
  “第一次来舞会?”他问。
  “嗯,看得出来?”
  “你看来有些紧张,”见我有些尴尬,他继续说,“我也是第一次。”
  我猜想他和我差不多,该是没来地府多久,因为舞会实在流行,没参加过的都是新人。我回答,“我刚做了三年鬼差。”
  “三年也不算短了,你生前一定不是个爱热闹的人。”
  “不是不爱热闹,只是热闹不青睐我罢了。”
  他玩味了一会,发出邀请,“要不和我跳舞,咱们也热闹一下?”
  我失笑,“好啊。”将手交到他手中,进入舞池。
  我俩和周围华丽的舞姿不同,只是简单的慢三步。
  “到这里才发现,原来阿玛尼和民工工作服没多大区别。”他自嘲道。
  我并不这么认为,“民工并不代表廉价或庸俗,他们毕生勤恳。”比起在工作岗位上摸鱼的白领,他们的汗水确实在创造价值。
  “对不起,我失言了。”他声音严肃起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老毛病又来了,“不好意思,是我太敏感了。”
  “你的鬼差工作还顺利吗?”
  “现在已经习惯了,比起以前工作谋生的种种无奈,鬼差的工作简直就和度假一样。”我打趣。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在厂房里贴标签。”我描述,“就是在药罐上缠上一圈标签,要端正整齐。”
  “这工作听上去满技术的。”
  我当他开玩笑,“是啊,寻常人绝对做不来。”
  他低低笑出声,声线的确好听,像大提琴般。
  “你呢,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对他也有些好奇。
  “政客。”他答道。
  我崇敬,就是翻来覆去都有理的政客?“好厉害。”
  “一般一般,混口饭罢了。”
  我也笑了。
  可能是面具让我畅所欲言起来,难怪设计出假面舞会,的确有点意思。
  跳了一会,坐了一会,他突然问我,“你门票号码是多少?”
  我掏出看了下,“八十二。”
  “巧了,”他也掏出他的,“我的也是八十二。”
  这也太巧了,我长那么大,还没和别人那么有缘过,没想到在地府倒是一偿夙愿。
  舞会的音乐关了,大家开始通过法术,寻找另一个同样的号码。
  白晓筱气愤地拖了个小孩过来,没好气地对我抱怨,“这年头,连孩子都来参加舞会。”显然她的有缘人是个孩子。
  周围人开始摘下面具,我看向面前的银色面具,一鼓作气摘下自己的面具。
  他看到我的样貌明显迟疑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面具下的容貌是这样的。
  我暗自对自己做鬼脸,告诉他,“这是我生前的样子,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的脸,用着才踏实。”不管这容貌是不是很平凡,至少它在这世上独一无二,我不用怕一揭面具,发现周围人和我同一张脸。
  我相信,这滋味绝对不会太好。
  “没想到我们想一块去了。”他也摘下了面具,脸上映衬着笑容,剑眉星目,极有男人魅力的一张脸。
  我郁闷,忍不住抱怨,凭什么人家生前就是那么丰神骏朗,这倒显得我不改变容貌是自命清高,对不起观众了。
  好吧,我暗自承认,我的确自命清高。
  白晓筱找了一张她定魂那个年代的明星的脸,清纯得很,此刻正小鸟依人地向我这边蹭来,显然目标是银色面具。
  “帅哥,你的名字是什么啊?”她插嘴。
  我一愣,倒是忘了问他名字。
  他答道,“席德,你们呢?”看向我们。
  “她叫七七,聂七七,我姓白,叫白晓筱,我们都是鬼差来着。”小妮子精神来了,活跃得很,“你呢,席大哥,你做什么鬼官的?”
  “我啊,”他嘴角上扬,突然显得邪肆得很,“我在中央地府工作,职位是地府事务总代理。”
  好长的名号,听起来至少比我的鬼差强。“那是做什么职务?”
  白晓筱却听成了个石头人,“你难道是……”
  他解释,“通俗来说,就是阎王。”
  权力欲望
  若说遇到阎王让我大吃一惊的话,那玄烨的脸更是让我说不出话来。原来和白晓筱配对的小孩就是玄烨,而他的脸,那眉目,那容颜,分明和苏毓一模一样。
  这又是唱哪出?
  等我回过神,四围已经挤满鬼官。
  大部分是对席德好奇的,欲一睹其真面目。
  曾听鬼头大哥说过,在地府的鬼官十之八九没有见过阎王,实在是他任期太久,久到大部分参加他就职典礼的老鬼官都去投胎去了。
  其中也不乏对玄烨那妖魅容貌感兴趣的,确切来说,那应该是十三岁的苏毓。
  “玄烨,你见过苏毓?”虽是这么问,但我想定是见过的。
  “见过,就是那小县城里的读书郎嘛。”玄烨神情有些得意,显然是早料到了会引起骚动。
  “你怎么知道的?”那个东方的小县城,有那么出名吗?
  “那是当然,”他拍掉一旁伸来摸他脸蛋的咸猪手,“我可是在消息四通八达的京城。”
  “京城?”我不太明白苏毓和南京能扯上什么关系,就算是皇上,也不至于无所不知。
  “刚开始我只是在朝堂上听到,”他皱眉从包围中挤出,太受关注让他也开始不能适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