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

第21章


  苏毓写上最后一笔后,递给那病患旁边的乞丐,嘱咐他们,“若真想救他的命,就筹钱买这药,只要药是真的,我苏毓保证两帖便药到病除。”
  “你这是义诊?”许大夫,也是随行的名医之一,好奇地跟了他一段路后问他。
  苏毓回头看了看这四十开外的老中医,“是啊,以前在凤阳习惯了,几天不义诊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我听了,就觉奇了怪了,他不是对病患只有对蝼蚁的怜悯,那又何必在赶路中还要义诊?
  “哦,以前你就义诊?何时开始的?”许大夫那双眼打量着苏毓,估计觉得这毛头小子,年岁没多大,以前的义诊,能在多久以前?
  “约莫四、五年前。”苏毓蹲到旁边哀哀叫疼的乞丐旁,检查他腿上有些溃烂的伤势。
  这伤是外伤,须外敷,他身边也带有一些伤药,于是在伤口上涂了少许,再开了张药方,详细描述了外敷的草药样貌,嘱咐旁人明日天亮后,可上山采药。
  苏毓也只有这时有点耐心,但若要他再复述一次,恐怕他大爷就不肯了。许大夫不知其中缘由,脸上对他的轻蔑之意就更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前辈对后辈的赏识。
  “若普天之下所有大夫都如苏大夫如此有善心医德,那路边又岂会有病死骨?”
  “许大夫谬赞了,在下只是履行一个承诺罢了。”有意无意中,他朝我这块瞥了一眼。
  这几日我对他有些冷战的意味,他还是有些感觉的,或者对苏毓而言,义诊只是举手之劳,若能安抚我的不满,偶尔为之也不算太难。
  毕竟医术摆在那里,已经成为一种技术,遇上疑难杂症的机会反而求之不得。
  我看着那些穷人拿着药方,感激涕零的样子,确实有些欣慰。那药方下还有苏毓本人的盖章,他一直随身带着。
  想起以前跟他提及品牌推销的浅显知识时,曾问他想如何推销“回春堂”,他考虑片刻后,闲闲回答,为何要让别人记住回春堂?只需记住我苏毓二字即可。于是,那印章上从来只有两字“苏毓”。
  不知不觉中,这药方已不止出现在凤阳,而是上京沿路停泊之处都有。
  身旁突然显现了个人影,是小倩。
  她伸入我臂弯勾着我,“七七,有大事情了,我们一起看热闹去。”
  不待我问清楚,便匆忙瞬间移动,苏毓与那许大夫的身影慢慢模糊了。
  ××××
  能看热闹的大事情,应该不会很大,尤其是小倩若说是大事情,那更要打七八个折扣,最多只能算是一件新鲜事。
  不过也亏得小倩动作快,我和她才得以看到了全程。
  事情还得从娴淑说起。
  娴淑在五年前曾转去二十一世纪定魂,想换一个生活环境,再开阔一下眼界,见识一下我们口中的新鲜事物。
  也不知是香港实在太乱,还是娴淑太大惊小怪,偏偏碰上一起碎尸案,娴淑百般忍耐地在一旁隐形着看那杀人狂魔剁了半天,才等到被害者终于断气,魂归九天,可以定魂。但是,她也受够了,加上几个月来的黑帮仇杀、同性恋犯案、吸毒至死,逼得她恨不能立刻回安静祥和的明朝来。
  我和小倩本就是二十一世纪来的,自不能再回去定魂。当时还没成为人家相公的林城只能买通鬼使小蒋,再拜托在皇宫享福的小玄子,暂时与娴淑交换五年,到现代去溜溜。小玄子很有义气地答应了。
  于是乎,就是在娴淑手上,明朝出了件漏掉定魂的纰漏。合该怪娴淑胆子小,对方死前红衣褴褛,七孔流血,全身鞭痕,惨是惨了点,她定魂时一个手软,这厉鬼便趁机窜逃,成了飘荡在世间的死魂。
  这事原也不是大事,我们安慰了娴淑后,便让她打个报告上去,让上面派专职抓死魂的鬼卒去抓就行了。毕竟死魂每日那么多,人家漏掉也不是存心的,娴淑死都死了,还能怎么罚?我发现地府对于鬼差犯事的惩罚很轻,约莫也是怕逼得鬼差跳槽率更高。
  这红衣厉鬼算是耐性好的,鬼卒在害死她的人旁边埋伏了月余,还不见她有动静,反而声东击西,干了不少骚扰惊吓百姓的事。
  时间一长,那鬼卒也没兴致了,于是通知鬼使小蒋,何时在生死簿上看见“被厉鬼害死”的死因时,他再来逮。
  我问小倩,“这样也可以的?”这不是消极怠工吗?
  小倩回答我,“Nothing is impossible.”等我汗过以后她才说,“鬼卒的人数比较少,不能老是守株待兔,只要在那人被害死前抓住厉鬼,生死簿上,那人的名字自然会消失。”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生死簿上的名字是会消失的。
  这天,生死簿上便出现了“被厉鬼害死”的死因,而小蒋则在娴淑的扇面上显示了时间地点姓名,小倩是特地来拉我去看鬼卒抓厉鬼的。
  “这女鬼就是被这人害死的。”小倩指着在官道上赶路的年轻人。
  脸长得倒是白净,看不出会害人。
  娴淑也来了,她一直对这件事于心不安,“那女子生前是妓女,好不容易攒得银两,想赎身后与心上人双宿双栖,不想那负心汉是贪图她银两。”
  “接着便是下毒虐杀的老戏码。”这在古代很常见。
  年轻人身后浮现隐约红衣,之后整个身体都出现了,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显然换了张美貌绝伦的脸皮,让那年轻人一回头看得双眼发愣。“公子,一人赶路吗?”
  “是啊,姑娘你也是同路?”
  我们隐形着的三鬼差都摇头,这官道前无人后无车,突然来个美女,这年轻人怎地都不警觉?真是色欲薰心。
  “嗯,奴家的爹爹病了,相公让我带些银两回娘家。”三句直奔主题,这饵也下得太明显了。
  “原来如此。”又有美女,又有银两,加上官道没其他人,年轻人蠢蠢欲动。
  嗜过血,得过便宜的狼比没嗜过血的更经不起诱惑,狼爪挠得心里直痒痒,饥渴地看着女子的侧面。
  可惜接下来就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了,女子阴森森一回头,天仙美貌化为布满鞭痕的死状,“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吓的除了尖起嗓子惨叫,剩下的还是惨叫。
  一旁飞出的鬼卒则充当护花使者的角色,与红衣厉鬼斗法,一时场面白热化。
  “她也会法术?”我以为厉鬼就只会用脸孔吓吓人罢了。
  “当然了,她也是死魂,只是没有地府的官阶,但法术照样可以修炼。”小倩算了算,“一般鬼卒起码要具备二十年以上的法术,也就是说,若是这女鬼耐性好,再修炼个三十年四十年,就不用怕鬼卒了。”
  话音未落,厉鬼已经被收服,鬼卒押着她去复命,我们三个女鬼差准备找个酒楼喝两杯。
  留下那个年轻人,傻愣愣一屁股坐在官道上,神志恍惚。
  七七告白
  两个月的颠簸后,两队车马终于来到紫禁城。太医馆还未有专门地点安置,于是初到的院判加入留守京师的院判所住的四合院,三人一房,等待进一步安排。
  北方这时已基本入秋,初到北方的几位南方名医虽然已是添被加衣,却还是抵不住寒风料峭,其中两人不慎得了伤风,于是便扯出六堂会审,即六个名医研究治法的奇景。
  “两人发热、恶风、自汗、腰脊痛、脉浮,应是太阳伤风,宜喝桂枝汤。”张大夫摇头晃脑,把了半天的脉,得出结论。
  “非也非也,胡大夫或许是太阳伤风,但周大夫定是阳明伤风,你看他腹满、烦渴、嗜卧、身重、小便难、脉浮弦长而数,应准备杏子汤才是。”王大夫抓着周大夫的手,想递给张大夫,让他重新把脉。
  “我以为,虽然周大夫烦渴,但也有可能是咽干导致,况且脉弦大而缓,明显是太阴伤风,药童,准备桂枝芍药汤。”另一位王大夫接过周大夫的手,把了半天脉,又出了个结论。
  另一头的杨大夫则在把胡大夫的脉,“依我看,胡大夫脉象浮弦,他也曾说他口苦而渴,应是少阳伤风,还是准备柴胡加桂汤吧。”
  “我来看看,”刚接过胡大夫的手,李大夫就连连摇头,“脉象明显沉弦,是少阴伤风,桂枝汤对他最好。”
  “都别争了,”许大夫阻止他们继续争论,“再如此下去,治疗厥阳伤风的八物汤也要准备了。”
  我站在呆了的小药童身后,觉得真是有趣。原来会诊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那两位大夫病死时,他们得出结论了没有。
  苏毓启门而入,一手一碗药,搁在桌子上后,便旁若无人地一一扶起两位大夫,就着他们的口,把药给灌了下去。几位大夫追问是什么药时,他只撂下句,“明早起床便会好转。”就走出了门,当然,拉上了躲在药童身后的我。
  “原来这就是名医。”连个小小的伤寒,都能说出那么多治法和学问,标准的把简单复杂化。
  回到了房间,苏毓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小酒壶,给我倒了一小杯。
  “有酒!”我忙凑过去,不知他怎么做到的,总能买到酒味醇厚的美酒,这在地府都喝不到。
  “就那么喜欢酒?”苏毓自己也倒了一杯,他并不好此物,可能本身是大夫的缘故,自然明白喝酒伤身,对于不良嗜好有自制。
  “嗯,虽然我闻不出酒香。”但带给舌尖的刺激,却每每让我上瘾。
  苏毓喝了一小口,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觉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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