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

第29章


  门神?从没见过把名医当门神的。
  “哪个名医?”李时珍吗?
  “他姓苏名毓,到处都贴着他的处方,而且百年以前的了,又破又烂。”
  啪……我的扇子落在地上。“你说谁?”
  “苏毓。”阿八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刚没听清?”
  不,我听清了。
  满城印章
  原以为我只是和苏毓身处一个空间中,没想到时空是并行的,他既然在明朝存在过,在清朝,必然也有他存在过的痕迹,何况这痕迹居然无处不在。
  阿八带我走上街头,将家家户户门上的药方指给我看,药方有些像是苏毓的字迹,有些则明显不是,新的旧的也参差不齐,印章倒是都差不多,看不出真假。
  “这贴在门口干什么?”
  “问问不就知晓了。”阿八拉我走向路边坐着的老太太。那老人耳背得很,但阿八的嗓门吠得也不轻,居然真听明白了。
  “你们……是问苏医仙?”她眯缝着眼睛断断续续道,“他是两百多年前的大夫,医术奇高,不止妙手回春还能起死回生。传说他是神仙转世,所以上一辈的老人就将药方贴在门上,保佑家宅平安,老少康泰。”
  “再来他一生义诊无数,两百年前的穷苦人家手里都珍藏着他的药方,遇到有富贵官宦来收购真迹,就卖予他们。我家祖上这宅子,就是靠卖药方换得的钱买的。太老爷感念他的恩德,特地再仿了张药方贴在门上。这街上其他人家,莫不是想求他保佑,就是想谢他的恩情,破了坏了,过年的时候再换新的,也就延续至今了。”
  我的手抚上那木门上破败了的旧纸,想起他那时的蝼蚁之说,而今觉得感慨,滴水之恩,当作涌泉相报。即便如此愚昧无知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一群人,也懂得感恩戴德。
  阿八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有些刺耳。“这老太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莫非圣人下凡,普渡众生。”他的手伸过来,将那纸条扯起一个角,手一撕,纸条从中间被拉了条缝隙,那印章也破损了。
  老人老眼昏花,没察觉他的动作。
  “你干什么?”我回头怒瞪他。
  “想看看这若是被撕坏了,还真有恶果不成?”他装模作样的左右看看,“什么都没发生,这苏毓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他当然是凡人。”没有旁人比我更知道他的嬉笑怒嗔。
  阿八见我生气了,便赖皮地笑着,“你说是凡人,就是凡人,别气啊。”
  老人突然悠悠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人,却没有善报,真是老天无眼。想我也是一生为人织布作衣,老来却只能守着这空荡荡的老宅,儿孙都死在……鞑子手上了。”说着说着,居然说到自个身上来了。
  “王阿婆!”对面的女子尖声喝斥她,“你活够啦?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自己想死,别拖累旁人。”
  没有善报?
  “老人家!苏毓他……”我想问个清楚,却见她老皱的脸上满是凄苦,龟缩回了屋内。
  ××××
  找了间茶馆,我和阿八坐下歇息。
  “你手上的白玉环怎么变红了?”他指着我的手腕问。
  我抬手看了看,刚刚没忍住,才叫了那老人一声而已,尽管叫的有点凄厉。
  “只是……地府中有人找我罢了。”我随口扯了个慌,并不想多做解释,也不想牵扯出苏毓。
  没想到老天照顾我这难得扯谎的人,我和小倩用作联络的手机居然真的响了。
  我拿出手机来接听,“小倩?”
  “可不就是我。”
  她那里很吵,像是在舞厅,二十四世纪的舞厅?“你在哪里?”
  “我在市长千金的PARTY上,她今晚嗑药而死……”
  我对此不准备发表什么意见,“有什么事?”
  “只是想约你改天去鹤归来酒楼吃菜喝酒,”几乎可见到她垂涎三尺的样子,“讨厌的老吴老是在我面前吹嘘,我气坏了,七七,你一定要陪我去。”我只能满口答应。
  挂上后,我却见阿八盯着我的手机直看。
  “这是什么?”
  “手机,你没在地府中见别人用过?”
  “当然见过,”他瑟缩着双肩小声说,“但我怕人家笑我土,没敢问他们。”
  这个人家真的很像鬼头大哥?但我还是越来越怀疑他的身份。
  “你认识那苏毓?”
  他冷不丁问我这么一句,我差点不知如何回答。“认识,我在明朝永乐年间待过。”
  “他真的是个大善人吗?”
  我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
  阿八迷惘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心上想的不是,行动上是。”
  “那倒比一些人心上口上都是善,却无行动来的好。”
  我点头,喝了口茶就搁下了。
  “这是茶馆,没有酒。这地方偏僻,酒楼并不多。”他很自然地拿过我的茶杯,还给了店小二。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好喝酒?”
  他又是一副羞涩无措的样子,变脸真快,“小生那日相遇前曾跟着你半天,见过你到酒楼喝酒,喝了不少。”
  我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阿八,我知道你不娇羞,脸皮也够厚。跟踪过我就跟踪过我,你不用扮成这样子来恶心我。”
  他立马整了整容颜,“我这不是活跃下气氛嘛。”
  他这性格都是打哪学的?“为什么要这样?”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独自呆着,没有知己亲人陪伴,就学会了自娱自乐。”他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我知道这种情况,它只有一种词形容:寂寞。
  “满腹心事,无人可诉。”他耸耸肩,“每当转头时,却没找到那个想倾诉的人。”
  我想起了被留在明朝的苏毓,他习不习惯没有我在身旁的日子?还是他已位及人臣,兴风作浪?
  没有善报……
  每当想起这个,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现在的我,等于在看苏毓的结局,而这结局,是不是也是我的结局?
  当初选择清朝,我该是在潜意识中考虑到了这点。但……我看着手上的环,红色的印子在慢慢消褪。若苏毓真是因权力斗争而死的,而明朝的刑罚又如此恐怖,到了那时,我会不会不顾一切早一步结束他的生命?
  我命令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
  “你说苏毓是怎么死的?”
  心中所想突然被阿八问出,我吓了一跳,惊惶地看着他,直觉反应,“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他被我的反应弄得倒是僵住了,隔了一会才道,“你怕什么,无论他是怎么死的,他都已经死了,已经作古了。”
  我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选清朝的。
  相比于我的落寞,阿八却悠悠喝着茶,“瞧这满县满城门上的药方印章,倒只像是提醒别人他的存在,提醒那些永生不死的人。”
  热茶的蒸汽升腾,模糊了面前的阿八,五年后我回去的明朝,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颜祸水
  我并不是防人之心很重的人,若有人有心设局骗我,我多半是看不出来的。但身为女人,总有那一点半点的直觉。阿八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听过鬼官名字怪的,可没听过那么怪的;见识过鬼官被人欺压,但没见过这么多地府规条都不懂的。
  “七七,你生前是什么朝代?”
  “没什么朝代,”中华人民共和国算哪朝哪代?“是距现在四百年后。”
  “那么远?”他很惊讶,“是什么样的?”
  “科技很先进,人类很蛮荒的世界。”粗暴地砍伐大地,极尽所能地摧残自然。
  “听不明白,再说些?”他饶有兴致。
  “人的数量很多,森林很少,飞禽走兽大多灭亡。”
  不用看也能想像他此时的咋舌,“也有好的一面,男子女子平等入学应试。”
  “是考取功名?”
  “不是,只是为了将来谋生。若有才学,即便穷人出身也能晋升名流。”
  一番口舌才解释清,见他一脸艳羡,我随口说,“鬼差每五年换一次时空,上下几千年中可随意选择,你若是不中意这清朝,下次换至明朝或是四百年后也没甚要紧。”
  这句话却难得将他惊的连诧异都忘记掩饰了,“几百年都可以随意跳过?”
  “当然……”但凡去过地府的,哪个不晓得空间可随意游走的。
  除非,他根本就没到过地府。
  这念头让我心惊,忙悄悄唤来同朝代的宫离,那个手上和我同样戴有警示环的鬼差。她年数比我长,自然见识得也多。
  半晌后,宫离来了。
  她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阿八,便道,“哪里来的死魂?”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怎地看着他就和其他鬼官一样?
  阿八比我镇定坦然,“你如何看出来的?”
  “就是,哪里看得出来?”我也问。
  宫离指着阿八,“脸。他的脸我在定魂时见过,尽管那人已经五十余岁,但仍见得年轻时的风貌。那种不是很俊朗,却总能引得女子信任倾心,你应该是见过他,才会借他的容貌一用吧。”
  “不错,我一直想不通,凭他这种人面兽心的男人,居然能唆使多位青楼花魁傻傻的倾囊相助,”他手指划上自己的脸颊,“后来想着,约莫是那付嘴脸的关系。”眼神柔弱,眉角干净,瞧着很是温柔专一,总能打动命运凄苦又富母爱的女人心。
  “找个地方谈吧,这站着也不是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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