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

第36章


  苏毓也不恼,悠悠瞥了我一眼后,继续在街上抓人,这次是个由家中嬷嬷陪同出门的小姐。
  算他也是有自知之明,早早将外貌变成留着白须、精神矍铄的半仙打扮,否则都不用为人算姻缘,直接拉去入赘得了。
  “八仙神算,你看我家小姐这门亲事如何?”
  他装模作样屈指算了半响,才道,“此乃天作之合,必可白头到老。”
  “此话当真?”那小姐犹抱琵琶半遮面佯装羞涩,嬷嬷倒是着急得紧。
  “当然,小姐只须听在下一句。”
  “请说。”
  “凡事须得三思而行,退一步即得海阔天空。”
  “多谢神算。”嬷嬷付了两个铜板,扶着小姐离开了。
  苏毓把玩了会铜板,生意却又上门了,一位老人家坐过来。
  “八仙神算,老朽今年流年不利,身子骨一直不见好,只留有祖房一处,您给算算,是给老大好,还是给老二好?”
  “好。”苏毓将铜板掷在竹桌上,“在下算来,应是给二儿子为好。”
  “是吗?”老人家脸上不怎么信服,也不提银两的事,径自走开。
  接着便是一阵子的冷清,我走至他身边,“刚刚你掷铜板决定的吧。”那个祖产给老大还是老二的决定。
  他点头,“那老人家本来已属意大儿子,答案并不重要,他只是想讨得个心安理得。”
  我拉过竹椅坐在他面前,“八仙大人,为小女子算算吧。”
  “你?”他百无聊赖的眼底终于起了波澜,来了兴致,“算什么?”
  “就随便说说吧。”
  “姑娘你是个安逸平和之人,生平无甚大志,不建功业,默默无闻,因而无功名利禄之累。”
  我点头,“很准。”曾以为很多事都只会一如既往的单一重复,平凡无聊的工作,平淡无趣的生活,两点一线之间往返,自我安慰着,若能如此终老也算是凡人的幸运。
  直到命运被迫脱轨……
  “姑娘的姻缘,”他眼波闪动,“姑娘生前可有良人否?”
  这闪动的可不是什么善意,我忙撇清,“从无。”暗恋的应不算吧。
  “那……意中人呢?”他虽是一脸苍老,但狡诈犹在,半点不慈祥。
  我气堵,“有。”若连个暗恋的都没有,才是心理不正常。
  “此人是何模样?”
  这不是算命吧?简直成了审问,我叹一口气,谁叫自己送上门的,“长相端正,学业成绩拔尖。”这是唯一的印象。踏上社会后,我没去参加过同学会,后来情形如何,并不知晓。
  回过神后,我只见着张黑脸,他似乎气到了。“我的生辰死忌呢?算着了吗?”
  我想转移话题,不想又踩到地雷,他执起我的手,阴森森地道,“姑娘你从未对在下提起过,在下如—何—得—知?”
  没提过吗?
  街上人来人往,视线不断投来,白发老人紧抓着小姑娘的手,是有些古怪。
  我尽量忽略周围的甲乙丙丁,“我不记得我的死忌了。”见他要发飙,我解释,“是真的,真的不记得了。”
  那日不过是众多工作日中的一个,只是那日,我被辞退了。辞退的理由我也忘了,约莫是裁员之类的。
  “我浑浑噩噩,不知坐上了哪辆车。车上人不多,我坐在座位上发呆。”当时只在意回家该如何对我妈交代。“现在回想起来,我是故意乘错车的,指望它能带我越远越好,若能离城更好。”
  “车,就是铁皮包着,用油的那种?”他轻声问我。
  “嗯,”巧合都集中在那日了,“之后发生了车祸,它撞上了另一辆卡车,没多久就爆炸了。”它的确带我离开,到了个天人永隔之处。
  “爆炸?很痛吗?”他问我。
  我看着苏毓的眼睛,原来无论如何变外貌,眼神还是依旧的疼惜。
  “爆炸之前,车撞得扭曲,我被卡在座位之间,逃脱不了,周围的人自顾自从窗口脱逃。”之后便是爆炸,灼热的火焰吞没一切。
  从没问鬼头大哥那起事故,只是我不敢面对,面对那个在火中独自被困住的自己。
  “原来真的只有我一人死在那事故中。”
  转眼间他已带我回到瀑布中的洞穴,抱着我的手拍抚我的背脊。“七七,若我在那里,我定会救你!救不了你,便陪你。”
  我在心中摇头,不会的。
  若我没有死,不会遇到你,若我没在那种情况下遇到你,以我们的迥然个性,只会错过。
  你是路人甲,我是路人乙,如此而已。
  直面天官
  “七七,为何你总看着对街那神算老头?” 朱佳琪甚是纳闷。
  我还不待回答,宫离便接过话头,“那老头就是你日日念着的美男帅哥。”
  “不会吧。”她双眼瞪得圆溜溜的。
  “教你件事,生前人不可貌相,死后更为如此,”宫离说话间便变了张脸,“容貌是最不靠谱的。”
  “这是什么法术?我要学。”她倒越发来了兴致。
  我便问她,“你想变谁的容貌?”
  她报了几个我不知道的名字,约莫是我死后才冒出头的女星。
  “以你的法力,变幻容貌只能维持十几日。”变回原样的宫离瞬间扑灭她的热情。
  “那也就是说,阿八大哥的法力很高强?”
  阿八大哥,我回回听见这称呼就好笑,“嗯,应是不弱。”因而至今我也没见过他本来面目。
  谈话间,苏毓收摊过来一同坐下。
  夏日午后的行人很稀少,生意清淡。
  “那天宫呢?天官长得也和我们一般吗?”朱佳琪对几日之后的天府地府联谊很感兴趣,几乎每个话题都往那上扯。
  我对此也只能摇头,“我从未没见过。”
  宫离却指了指换回苏毓容貌的某人道,“与他容貌相当,天官都是天姿绝色。”
  “哦?”苏毓听闻后转向我,“原来你几日后要见的,就是这么一群天官。”
  我装傻,可以预见他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让我见他死魂的原貌了。
  “天呐,俊男美女!”吞咽口水的声音很明显。
  “墨镜用得如何?”我问陷入臆想状态的朱佳琪。
  为解决她的怕血,我想出的主意就是戴墨镜。
  “很酷,很死神。”
  “那就好。”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苏毓递过来杯酒,是他施法得来的,酒味的确非常醇厚。
  “那联谊,鬼官能不去吗?”他不问我,倒去问宫离,笑的不经意又无邪。
  宫离带着笑意地瞥我一眼,却板起脸回答他,“地府规定鬼官必须出席。”
  有这规定吗?原来外表实诚的撒起慌来才可信,苏毓不疑有他,我暗自偷笑。
  “七七,”宫离提醒我,“定魂时辰到了。”今日她跟我定魂时辰、地点都相同,看来是场血案。
  “嗯,我走了。”我起身对苏毓说,却见他略带郁闷的模样,冲动之下,忍不住飞快俯首吻过他的唇。
  他是古人,对这种大庭广众的亲热自不敢为之,我则是害羞,不愿将亲密外道。何况他历经百年,仍能将喜怒哀乐对我真实流露,此刻不做作、不掩饰的孩子气,让我倍感可爱。情到浓时,总会做些平日不做的傻事。
  ××××
  宫离取笑我,“怎么,这时才觉得脸红?”
  我们俩人隐去声音、身形坐在定魂地点旁,我摇头笑道,“不是,只觉快活。”
  “快乐是一种会上瘾的感觉,上了瘾便戒不掉,不择手段也要再得。”她轻叹一口气,“你看这些人,都在执着什么?他们这样也快活吗?”
  “不晓得。”我并不了解这种民族仇恨,“天地会”这名词也只在金庸书中见过,从未如此接近。“等等就有官兵来围剿?”
  “应该是。”她有些唏嘘,“都很年轻啊。”
  他们压低声量叫嚣着口号,带头的是几个文弱书生,一共也就十二个人,却都表情严肃,仿佛从事着最光荣神圣的事业,尽管这事业很理想。
  我为他们的结局惋惜,我扇面上有四个人,宫离扇面有三个人,剩下的呢?即便是被抓,也不会有更好下场,古代刑罚出了名的惨无人道,没准到头来还落在我手上定魂。
  “人总是要有个向往的,”她看着官兵蛮横地冲入这屋子,手起刀落,七条人命便没了。被捕的也都鲜血淋漓,仅差一口气罢了。
  我俩各自定完魂后,屋内早已满目疮痍。
  “七七,你想过和阿八以后该如何过吗?”她突然出声问我。
  我一愣,目光落在她一双白布鞋上,踏在黏稠血液上仍白得惹眼。
  “我不清楚他与你的警示环是否有关,可你会离开他吗?”
  “不会离开,”这是对苏毓的承诺,“四年后,我会继续留下,直到不能相守时,再一同去投胎。”
  她手指抚摸着屋内的烛火,使得烛火忽闪忽暗,“每五年都胆战心惊,只怕被分开,这种日子我曾经历过,很无望。”
  “而投胎呢?”她笑的飘忽,“天下如此多生灵,又有不同时间隔断,能凑在一起,何其困难,与生生分离又有何区别?”
  “七七,我曾怜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守护他长大、娶妻、生子,足足过了四十一年,其中八次申请,即便赶早交上申请,我也有两次被迫离开。地府中从无规律可言。”
  原来她就是鬼头大哥曾跟我提过的,母性很强的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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