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剑心魔

洛安旭扶着岛津正美，众人向栖霞峰迤逦而行。走到镇口，岛津正美目光投向一户庭院，门口蹲着一个小孩，旁边摊开一本破书，小孩拿一根树枝正看着书页一笔一划在地上写字。
    岛津正美向小孩走过去，停在他前面，小孩写得专心致志，没有瞧见。岛津正美含笑说道：“裴裴。”小孩抬起头来看她，忽然笑道：“美子姑姑，是你啊？”岛津正美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向着他微笑点头。小裴裴向着她笑道：“美子姑姑，你的病好了吗？”岛津正美点一点头，问道：“你在写什么？”小孩指着地上一个“善”字，写得缺笔少划。原来破书上的字有的模糊不清，小孩看不清楚，便跟着写错。
    岛津正美接过树枝，写了一个大大的“善”字。小孩跟着写了几遍，终于写熟练，问道：“这个字读什么？”岛津正美奇道：“你不认识？”小孩摇摇头，沮丧说道：“爹娘不识字，没人教我！”岛津正美读了一遍，小孩跟着学一遍，岛津正美将字的意思讲给他听，小孩大为欢喜。
    洛安旭伸指搭小裴裴脉息，见并无异样，稍稍放心，问道：“你爹娘呢？”裴裴道：“爹娘出去了。”指着街上行人问道：“他们去哪里？”岛津正美道：“他们患病了，要去栖霞峰上治病。裴裴，你也跟着去栖霞峰吧。”小孩挠一挠头，说道：“爹娘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岛津正美见他左侧额头发根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正是上次从水怪手中救小女孩褚媛时撞伤的，伸手抚摸他疤痕。洛安旭道：“那好，等你爹娘回来，让他们带着你去栖霞峰，记住了么？”小孩应道：“记住了。”岛津正美看着小孩笑脸，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
    裴家镇距离栖霞峰约莫十余里路，远眺山峰，如一幅翠幛矗立天地之间，巍峨大气。众人慢吞吞走了一个多时辰，方到栖霞峰脚下。山间小桥流水，乡陬田园，尽入眼帘。山道石阶陡峭，宛似天梯耸入云霄，随着山道向上，景色清奇，四周翠荫合抱，郁郁葱葱，千年苍古松柏挺拔高翘，幽篁修竹青翠欲滴。道旁山涧渊壑，流泉玉漱，飞瀑龙舞；脚下奇花异草，姹紫嫣红，耳畔莺啼鸟啾，欢歌燕燕。登至山腰，远山含黛，近景悠然，层峦叠嶂，千峰争秀。
    再行半个时辰，日薄西山，众人渐至峰顶，其时落日余晖绚丽昭然，天边数片矞云金光通明，与灼灼晚霞相交辉映，峰顶霞光笼罩，仿佛一件金黄霞帔栖落，熠熠生辉，果然不负栖霞峰美称。岛津正美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不禁看得出神。
    登上峰顶，进入山门，一条宽大平整的青石板路直通一座宏伟大殿，殿前一个巨大三足焚香鼎中白烟袅袅，馨香钻入心肺，神清气爽。正中紫微殿中迎出一人，三十七八岁年纪，白袍飘逸，眉飞入鬓，炯炯英目之中，隐隐透着紫气，仪表儒雅潇洒，却又不失沉稳刚毅，如若出尘之仙。
    岛津正美心想：“邓九川、褚呈凤对轩辕先生称赞有加，想不到竟如此年轻。”那人见到洛安旭，脸露喜色，快步迎过来说道：“师叔，你回来了？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岛津正美瞪眼看向洛安旭，没想到这人不是轩辕先生，而是轩辕先生的弟子、洛安旭的师侄。洛安旭点一点头，说道：“他们是山下裴家镇的百姓，不知患了什么怪病，带上来让师兄瞧瞧。呈枫，师兄呢？”那人袁呈枫说道：“师父在紫微殿，这几日山下许多村镇都忽发怪病，山上已经连续来了一千多病者，师父一直照应着他们。”令弟子安排患病百姓住进太极殿，带着二人到紫微殿来见轩辕先生。
    山下百姓陆续上山，紫微殿中客房早已住满病者，连大厅中也坐的满满当当。众人之中，一名鹤氅玄衣的老者正为人搭脉诊断，询问身体有何不适。众多青壮男子女子都说除了头晕无力，其他并没什么不适，有一人说道：“就是因为这样，身体没感觉什么疼痛，却又一声不响地突然倒地死了，才令人害怕。”老者点一点头。
    袁呈枫走到老者身后，说道：“师父，洛师叔回来了。”老者“嗯”的一声转过身来，岛津正美见他五十来岁年纪，面容清矍，眉目蕴慈，颌下长须似墨，飘洒胸前，气度稳练，虽非仙风道骨，却有一股清雅脱俗的风采，不由得心间一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正是栖霞峰首座轩辕轶。
    轩辕轶向洛安旭道：“你回来就好，正好来帮我。”洛安旭问道：“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怪病，什么时候发生的？”轩辕轶道：“上次你用青鸾虫给我传讯，我曾跟你提过山下忽发奇异怪病，就是那几日才开始的。”洛安旭道：“查出病因了么？”轩辕轶道：“还没查出来，这种怪病无痛无觉，也看不出病症，发病却又极快，感染之后，数日之内便可致人死命。”转眼瞧见岛津正美，说道：“这位姑娘脸色浮颊苍白，失血过多，还受了内伤，嗯，是魔族高手所伤。你们和魔族中人交手了？”岛津正美又惊又佩，想不到这轩辕先生只瞧一眼，便看出来两人被魔族高手所伤。洛安旭道：“这位岛津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们和魔尊交过手，伤势无碍。”轩辕轶皱眉道：“魔尊来明月皇朝了？”洛安旭道：“还有魔帝。”轩辕轶道：“传闻魔灵出世，降生在明月皇朝，魔帝和魔尊亲来，必是因为魔灵。”看到岛津正美手中襁褓，说道：“还有孩子么，孩子受伤没有？”岛津正美怕轩辕轶看到魔灵，忙道：“多谢轩辕先生关怀，孩子无恙。”洛安旭道：“我带岛津姑娘去歇息。”
    两人刚出殿门，轩辕轶二弟子郑齐贤迎面快步奔来，瞧见洛安旭，喜道：“师叔回来了？”来不及多说话，匆匆挤身进入大殿，向轩辕轶说道：“师父，栖霞峰方圆几十里的村镇都感染了怪病，患病百姓正陆续上山来，太极殿和寿元殿都已住满，院中也聚集了不少人。”他刚说到这里，第五弟子陆远志从人群中挤进来，说道：“师父，外面下雨了，山上住不下这么多人，很多患病百姓开始在山道上聚集。”
    轩辕轶正给一名十来岁的孩童搭脉，闻言也不回头，问道：“太虚殿呢？”郑齐贤道：“太虚殿中也有病人住入，但是病者太多，还是难以容纳。”太虚殿是栖霞峰众弟子居住之所，也被腾出来，安排患病百姓住进。轩辕轶微微皱一皱眉，说道：“把玄天大殿打开，让百姓进去避雨。”郑齐贤犹豫道：“师父，玄天大殿中安放历代祖师牌位，患病百姓人数众多，涌进大殿，只怕损坏祖师牌位。”轩辕轶道：“山下百姓本就患病，若再淋雨浸水，势必恶化。祖师牌位先移往别处安置，玄天大殿内能多安置一人，便多安置一人，保住他们性命要紧。”郑齐贤、陆远志对看一眼，出去安排。
    玄天大殿打开，郑齐贤和陆远志疏导百姓进入殿中各处，刚好容纳余下病者。太极殿、寿元殿、紫微殿、太虚殿、玄天大殿五殿安置完毕，总计患病百姓两千余人。
    轩辕轶和袁呈枫到玄天大殿来看众人，殿外风雨凄凄，众人被雨水淋湿，冻得瑟瑟发抖。轩辕轶双掌潜运浩然真气，衣袖鼓荡，暖流沛然而生，四下推送，游走大殿，众人如沐春风，周身大感暖和。大殿内人声慢慢安静下来，只有婴儿仍啼哭不止。
    忽听一个小女孩声音说道：“娘，我疼！”她母亲将她搂紧，安抚道：“乖宝，过一会就不疼了。”小女孩把头埋在母亲怀里，过了一会，又探头说道：“娘，我难受！”她母亲又安慰几句，说道：“宝宝乖，睡一会就没事了。”
    轩辕轶走到那对母女身前，说道：“这位大嫂，我看一看孩子。”小女孩露出头来，四五岁年纪，向他笑一笑，满口新牙齐如编贝。轩辕轶微微一笑，说道：“告诉公公，你哪里疼？”小女孩说：“肚子有一点点疼，头也有点晕，全身没力气。”轩辕轶掀起小女孩衣服，见她腹部微微肿起，肌肤上几点黑斑似有似无，若不细看，便难以瞧出来。他又察看几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症状都是一样，微觉奇怪，再去看几个啼哭的婴儿，也是全身泛黑，脖颈、腹部、腋下，多处浮肿，长有大片黑斑。他心下一寒，脸上变色。郑齐贤问道：“师父，怎么啦？”轩辕轶脸色惨然，说道：“是瘟疫，而且可能是……黑死病！”
    他此言一出，郑齐贤脸色大变，问道：“黑死病？”他们师兄弟向日跟随师父学医时，曾听师父讲过，诸多病疫中，以黑死病最为严重，其传播地域之广，感染人数之众，死亡人数之多，可谓空前绝后，比之鼠疫等瘟病，不知狠厉了多少倍。
    他们虽然都未见过黑死病，但是鼠疫却在幼年时经历过，十室九空，村灭镇绝，遍地尽是死尸的景象仍历历在目。他和三师弟荀照天、四师弟傅默翰、五师弟陆远志，都是在那次鼠疫中成为孤儿，被轩辕轶收养，那时陆远志才只有三岁。但鼠疫和这黑死病比起来，却又远远不及。
    轩辕轶缓缓道：“黑死病患者身上生有黑斑，病发快，死亡也快。这几****一直找不出病因，但也希望众人只是普通瘟疫。直到刚才，几个小孩子哭叫，才发现他们病症与成人不同。成人除了头昏无力，便无任何感觉，而小孩和婴儿却能感觉到疼痛，是因为成人和孩子身体对病痛抵御不同。成人感觉不到的病痛，小孩却能感觉得到，尤其婴儿，毫无抵御之能，瘟疫所有的病症，都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而且瘟疫传染，和人体质有关，体质强壮的，感染之后能熬数日，体质羸弱的，说不定一日就可丧命。不过，有一点很是奇怪，为什么成人得了黑死病，却无痛无觉？这大违常理。”
    郑齐贤道：“师父，瘟疫爆发，必有源头，从源头着手，或有收益。我听他们之中有人说，刚开始有不少年轻女子离奇死亡，后来便开始出现这种怪病，而且传染极快，一日之内，整座小镇都传染得病。”轩辕轶道：“那几名女子尸首还在么？我们去看看。”郑齐贤道：“我刚才还听他们谈论，让他们带我们去看看。”轩辕轶向袁呈枫道：“呈枫，我和齐贤下山一趟，你带着几个师弟和妻眷好生照料着山上。栖霞峰本来人手单薄，你四弟、七弟和八弟又送你师姑未回，山上只有你们师兄弟五个，得多操劳些，照顾这两千多人。”袁呈枫道：“师父放心，弟子知道。”
    轩辕轶蹙眉细思一会，向陆远志问道：“你们之前救回来的那几名东夷人，伤势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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