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

第二百七十九章:入居圣殿不可返


    既然避无可避,苏漓若只能硬着头皮承应下来,她往前几步。因着地势陡坡,她身处居高,又这么独自伫立,使她整个人颇有神采。
    众人举目,看她;一袭白衣,纯洁无瑕,襟摆随风,飞扬舞动。再看她;倾世盛容,眉间诗意,眼底柔美,嘴角清冷,眸光如舜。丝发微挽,前髻盘冠,后散垂直,如瀑而倾,无一饰钗。她那般;空灵绝美,如幽谷之兰,如清雅之竹,如隽永风景,如九重飞仙。
    昨日祭礼遥望,看不清她的面容,依稀只是白衣洁柔,秀丽如画。这一刻,暖阳灿烂,耀她如熠生辉,惊艳所有人的眼目。众人皆屏住呼吸,视线不移,充满敬意仰望,等待事情落定。
    寒措氲望着她逆光而立,将自己完全呈现,他没有阻拦,目光静凝她的背影,似乎深深印烙这一瞬的永恒,从此入心。
    沐芷侧面注视她,既震惊她的举动,又佩服她的勇气。对于苏漓若,她并不完全知晓,许多细致也一无所知。她只知道,绝迹的七彩霞重现,而苏漓若恰恰坠落。她对寒措氲,深信不疑,她愿意成就他的一切所有。包括苏漓若的事,即便施予五成灵力,她也坦然承受,不出半句怨言。
    其实,照顾苏漓若那段时日,沐芷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漓若殊出之处,她的天人容貌,脱颖之处,她原有深厚功力,后有五成灵力。尽管如此,她仍然只是芸芸众生之中的平凡女子,又怎会是降凡天女?
    她不能置疑,更不敢深究,所有利害的矛头都对向寒措氲。
    沐芷不清楚一夜之间发生什么,但苏漓若突然转变的态度,还有寒措氲微妙的眼神,这些端凝压抑了她几乎喘不过气。
    苏漓若浑身逆光耀目,族老们俯身一拜,低首不敢直视。既怕玷污了圣洁,又恐触怒天瑞之兆,再降灾祸。一如三十年前,天女凭空消失,守殿之士也无踪,还将族里的神医也带走。至此之后,族里灾祸不断,再无太平之日。
    “恭迎天女回归,镇守圣殿!”族老们恳切的语气,虔诚而凝重。
    “恭迎天女回归,镇守圣殿!”身后众人声鼎音沸,震彻山谷,引起飞鸟惊鸣,划过贯耳的尖锐。
    苏漓若局促不安,这样的场面是她始料未及,她蹙起眉尖,微微侧身。
    身后的寒措氲似乎知道她的举动,一个眼神,示意阿元上前。
    阿元疾步过去苏漓若的身边,轻声道:“姐姐,族老们是让你返回圣殿…”
    “阿元!”苏漓若端正微斜身子,低声道:“你让寒措氲过来!”
    “好。”阿元赶紧挪后几步,回到寒措氲身旁,将她的话传给他:“族长,姐姐让你过去。”
    寒措氲微怔,暗叹:她总是这般让人不省心,众目睽睽,都不懂得要避嫌么?虽然心里顾虑,他还是大步而去。
    族老们惊讶看着寒措氲上前,目光怔忡而严峻。
    “寒措氲,我害怕!”未等他开口,苏漓若侧颜小声说道:“他们究竟要我怎样?”
    一句话彻底将寒措氲平复静止的心又打乱了,他抬眸,触上她惊慌的目光,刹那震击心房。
    “漓若!”一声轻呼,打断寒措氲的欲言,生生止住。也将苏漓若情不自禁抬手想抓住他掌心的动作顿住,猛地弹了回去,慌忙垂下手臂。
    沐芷缓步上前,站在苏漓若另一旁,面带微笑,温声道:“你赶紧允了族老前辈,众多族人们吧!”
    “我…”苏漓若别目看着沐芷,暗暗舒缓一口气,问道:“我该如何应允呢?”
    一道沉郁而微锐目光投过来,沐芷愣了愣,轻叹道:“族老们让你即刻入居圣殿,此番怕是周左不了…”说着,她避开深邃的眼神,继续道:“我送你吧!”
    即刻?苏漓若恍惚,她以为先承了天女身份,待事情缓一缓,再想办法解决。没料到,事情竟迫在眉睫,族老们以及众人,似乎一刻也不容缓。
    苏漓若转身,急切问道:“寒措氲,我若入居圣殿,是否再也出不来?”
    寒措氲瞥着她焦虑失措的脸,心底扯开一道刺痛,此时,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薄弱而微不足道。
    “是的,天女一入圣殿,此生不得返回族里,否则,视为祸端,按族规处置。”沐芷温和轻柔的声音响起。
    落入苏漓若的耳朵,却是厉声刺耳,令她格外难受,脸色大变。
    “但是…”沐芷的声音愈发轻柔,如习习微风拂过。“你若抗拒,引起族人愤怒,便会连累阿氲…”
    苏漓若心头一震,怔怔看着寒措氲,半晌,以低不可闻的微声道:“好,即刻入居圣殿!”
    “漓若!”沐芷歉意轻唤,其实,她也不愿意以这般手段迫使她诚服。但,其中的利害,她很清楚。所以,她不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任寒措氲对她心软,而将自己毁于一旦!
    始终沉声不言的寒措氲,眸光折射冷厉的寒气,不知面具遮挡之下的脸色,该是怎样阴鸷深沉?却无人知晓。
    沐芷知道,她触了他的逆鳞,自他出观,将近两年的相处,她对他的心思和脾气,虽摸索不透,却还是了解一二。他越是沉稳不言,他的怒火越盛,即便愤怒,他也不会轻易出声斥责。但他浑身散发的阴森凉薄的气息,浓烈的使人胆战心惊,颤栗失措。
    沐芷清楚感受到她与他之间的缝隙终于裂开,这个缝隙原本不大,却一直存在。至于这个缝隙的来源,旁人不晓。以为历代族长的姻缘,皆按族规定律,寒措氲必须娶族里首雅之魁。沐芷却心知肚明,寒措氲之所答应与她亲事,决非因着族规束缚,更不是她首雅之魁的身份。而是老族长…她的叔叔原故,他,不得不应允,这就是他与她之间的缝隙。
    她一直明白,比任何人都清醒,寒措氲对她毫无男女情意,只是把她视作帮衬的助手。毕竟,自幼闭观,对族里的事情一无所知,而沐芷的能力可以独当一面,帮他将所有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善始善终。
    她跟他之间,至今说不清究竟属于那一种情感?相对比阿元更深厚一些,较过对阿辛的欣赏,超越族老们的敬重。惟独没有温柔的深情!
    后来她终于悟出,他对她是什么情感,可以并肩同行的伙伴,携手共进的朋友。当然,确要定一个身份,她更像是他能推心置腹,后顾无忧的总管,却非未过门的娘子。
    一直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沐芷改善不了往前一步,但任何人也无法撼动她的身份和地位。
    沐芷想着这样也好,至少这辈子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即便没有她所渴望的深情宠爱,但他身边的位置永远都是她的。
    现在,她把将近两年的努力击碎,付之东流。她把原来的缝隙,彻底裂开,只怕往后的日子,如何努力再无修补。
    沐芷心头堵的厉害,她拼命忍着难受,满心委屈。但她却不后悔,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还会对苏漓若说:我送你吧!你若不入圣殿…就会连累阿氲!
    她与他息息相连,她的余生都是他,也只有他。
    沐芷暗暗道:所以…阿氲,你既开了谎言源头,过程虽被族老前辈所迫,那最后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吧!我会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将这件事终了。
    苏漓若嘴角扬起一抹淡笑,迎着沐芷的歉意,似乎想化解她的窘态,便温声说道:“那就请沐芷…你送我去吧!”
    沐芷颔首,眼里流动着深意感触,苏漓若懂得适时进退,判断形势利弊,她对她深感敬佩。这个看似柔软娇弱的女子,实则刚强坚毅,是一般男子比较不了的。
    “走吧!”沐芷作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果断决然。
    苏漓若对着众人,微俯身子施礼,遂迈出沉重的步履,晃过寒措氲面前,擦肩而过。倏地,一丝温暖传入她的手掌,扬起她心头驿动,垂眸一瞥,原来是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指腹,掠了他的余温。
    寒措氲沉稳的面具,依然淡定从容,毫无半点波澜,甚至有些冷漠。
    “姐姐!”阿元伤感地低唤一声。
    苏漓若瞥目,看着他满脸的不舍,乌亮的大眼湿漉漉。她柔和笑了笑,眼眶微润,这个悉心照顾她,予她亲人般温朗的少年,她也很是不舍。
    须臾,苏漓若收回目光,迎风踏步,朝着圣殿掠影而去。
    沐芷静默不言,紧随其后。
    众人目送,一前一后,两道纤柔而娇俏的背影,绚丽了无数双目光,将满山峰峦的风景都逊色。
    “族长…”阿元扯着寒措氲微扬的袖口,语气几分乞求,却不敢往下说。
    寒措氲玄黑风氅下紧绷的双肩终于颤了颤,漠然的深眸一点点释放惆怅若失,黯然神伤。
    阿辛悄然地将阿元拉到一旁,这个敏锐聪颖的少年,揣摩着族长的心事,也看出族长的失落。
    “族长!”族老们看着苏漓若和沐芷的身影消失圣殿门口,他们相继来到寒措氲跟前。
    寒措氲敛隐情绪,沉声道:“让族人都散了吧!”
    “是。”一个族老应声,转身吩咐巫师,遣散众人下山。
    “族长…”另一个族老说道:“天女重返,镇守圣殿,乃属众望所归。但有一事须得族长定夺…”
    “何事?”寒措氲眉头蹙紧,冷声问道:“她既已入居圣殿,族老前辈们还有什么问题呢?”
    “天女入居圣殿,为我族人祈福,重振昔日繁荣,功不可没。”居后一位族老漫声道:“天女身负重任,切不可出半点差池,照惯例,应选派一位守殿之士,护天女周全。”
    寒措氲听罢,沉吟思索,不禁举目悠扬,瞥向阳光普照之下的雄伟壮观的圣殿,心间一动,点点头,道:“族老说的是,此事刻不容缓,应尽快挑选守殿之士。”
    圣殿门口。
    苏漓若抬首仰望,楼顶斑驳掉颜,如衰竭的耆耆暮年,渲染离别悲凄。雕梁绕栋而栖,经百年风霜,历沧桑孤独,犟着枯屹不倒的冷清,眺世间年轮的辗转,它仍盘踞磅礴的气势。
    苏漓若看着古老圣殿,承载百年磨难,殆尽多少时光,消弥漫长岁月。她顿时心生敬畏,踏上门前台阶,步步轻移,阶阶而去。
    当她伸出双手推开斑斑厚硕的大门,坠沉异重百斤的门扇,耗尽她浑身力道。
    沐芷注视她迈进大门,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促步离去。待她回到碧泉晏处,众人都已遣散回去,连族老和巫神们也离开,只剩寒措氲他们三人伫立原地。
    沐芷静立片刻,正耍开口,却闻寒措氲出声道:“你先回去!”
    “那你呢?”沐芷见他平静如常,心头压着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忙碌了一天一夜,你也累了,一起回去吧!”
    寒措氲一直侧身,背对着沐芷,看他抬头,也不知瞥向何处?却没有回应沐芷。
    他身边站着俩个少年低首垂目,阿辛揽着阿元肩膀,似乎安慰他。而阿元情绪异常低落,往日那般爽朗的他,也不跟沐芷亲近,甚至连一眼都没瞧,更不可能与她搭话。
    沐芷心里泛起错觉:他们都在责怪她?
    可事情并非她挑起!她尽心帮他们善后,他们却要她这个无辜的人承受委屈!
    这一刻,沐芷意难息,心难平,咬了咬唇,怔怔迕着不动。
    “阿芷,族里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处理,回吧!”冬日暖风吹拂寒措氲淡然的声音,传到沐芷耳畔:“我今天歇在蔻虚观,明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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