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种让你封锁姑苏,拥立二公子为王,其目的,是想借二公子之手,放越王归国,从而力压范蠡,成为最大的功臣,我可有说错?”
“没错。”图匕爽快地承认。
“那如果越王知道文种这般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地抢占功劳,将军以为,越王还会信任他,视他为第一功臣吗?”不等图匕言语,夷光摇头道:“不会,反而会觉得此人心思太深,不宜留在身边,从而疏远甚至是废黜了他。”
“这一点,我清楚,文种也清楚,所以他绝不会让越王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所以,做为唯一知情的人将军你――一定要死!”
图匕被她说得浑身冰凉,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茬地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未必是真;再者,文种只是一个小小商人,如何能杀得了本将军?你别忘了,本将军麾下可还有数万将士呢。”
夷光抬手接住一片从窗外吹进来的银杏叶子,凉声道:“将军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君要臣死,臣焉能不死?”
“什么意思?”图匕惊疑不定地问着。
夷光摩挲着浅绿色的银杏叶,漫声道:“二公子登基之后,就是吴国君王,只需一道旨意,就能轻而易举地要了将军的性命;将军所谓数万将士,都是吴国士兵,他们又岂会为了将军一人,违背君令?”
图匕被她说得越发心慌,慌声道:“不会的,二公子生性善良,绝不会诛杀功臣。”
“二公子心性单纯,文种又一向能言善道,相信我,文种一定有办法说服二公子下那道杀旨。”
图匕踉跄几步,颓然跌坐在椅中,神情是不知所措的茫然,他一直以为拥立公子山为王后,自己就是第一功臣,从此权倾朝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现在夷光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替他人做嫁衣,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早知如此,那会儿就不该听信文种的怂恿,做出这等糊涂事,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得赶紧想出个办法来。
夷光也不催促,坐在椅中徐徐把玩着翠绿的银杏叶子,烛光下,手指莹白如上等的羊脂美玉。
图匕绞尽脑汁,始终想不出法子,只得朝夷光求救,“娘娘聪颖过人,连大王也常夸娘娘,还请娘娘慈悲,为臣指点迷津。”
此刻的图匕有求于人,一改刚才的桀骜,言语之间异常客气。
夷光手指微微一弹,形若小扇的银杏叶应手而起,在空中飞了一会儿后,落在地上,“弃暗投明,是你唯一的生路。”
“弃暗弃明……”图匕喃喃念着这四个字,下一刻已是明白了夷光的意思,面色难看地道:“娘娘要臣重归大王麾下?”
“不错。”
“不行。”图匕连连摇头,慌声道:“大王最恨臣子背叛,他若归来,一定不会放过我,绝对不行!”
“你肯迷途知返,足见对大王尚有忠心,大王会网开一页的。”见图匕有所意动,夷光继续劝道:“我可以在此立誓,只要你弃暗投明,我一定劝大王既往不咎!”
图匕听得十分心动,天平不断往夷光的方向倾斜,正要答应,殿外突然传来尖锐如夜枭的笑声,“二位这是在聊什么呢,如此热闹?”
一听这个声音,图匕立刻露出怒容,一把抽出长刀,恨恨指着大步走进来的文种,“好你个越贼,竟敢算计本将军。”
文种也不避让,扬声道:“将军误会了,在下是真心与将军结盟,绝无半分算计。”
图匕哪里会相信,当即道:“不必在这里花言巧语,王后娘娘都已经告诉本将军了,你这个小人,枉我如此信任于你!”
文种阴冷的目光落在夷光面上,犹如一条正在打量猎物的毒蛇,幽幽道:“将军又岂知花言巧语的那一个不是王后娘娘呢?”
图匕听出他话中有话,疑惑地道:“这话何意?”
“王后应该告诉将军,在下表面结盟,实则是利用将军手中的兵权,一旦事成,就会过河拆桥,对将军不利,并劝将军重归吴王麾下。”
“不错。”
文种咧嘴一笑,“吴王为人,将军是清楚的,您以为,他会留一个叛徒在身边吗?”
图匕脸皮一颤,随即道:“王后许诺,只要我答应,一定劝大王既往不咎。”
“王后娘娘……呵呵。”文种满面讽刺地笑道:“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保将军?若非吴王急于出征,她早已没命站在这里。”
阿诺有些生气地道:“大王对娘娘爱重逾常,又岂会对娘娘不利。”
文种没有理会她,对若有所思的图匕道:“将军不妨想一想伍子胥,他对吴王可谓是剖心剖肺,结果呢?仅仅只是几句挑拨,一场战败,便夺了兵权与爵位,废为庶人,还有二公子;试问一个如此凉薄计较之人,又岂会善心大发的原谅将军;就算勉强保住性命,在下保证,将军的下半生一定会生不如死,就像在下被关在地牢时。”说到这里,他猛地拉开衣襟,露出满布伤痕的胸口。
图匕双手不住发抖,几乎握不住那柄用了十几年的刀,更不敢看文种狰狞可怕的胸口,他不知自己该相信谁的话,仿佛都有道理,又仿佛都在诓骗他。
“文种素来巧舌如簧,擅于颠倒黑白,将军若信了他,将来必会后悔!”夷光眉目灼灼,言语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没人知道夷光蜷缩在广袖中的手掌满是粘腻的冷汗,只要文种再晚来一步,她就能说服图匕倒戈相向,偏偏……如今这个局势,就是她,也没有把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文种扫了夷光一眼,对犹豫不决的图匕道:“将军不信在下没关系,但有一个人,将军一定要信。”说罢,他走到殿门边,拱手施礼,大声道:“恭迎二公子!”
随着文种的话,一道削瘦的人影自夜色中缓缓走来,步入众人的视线之中,正是被流放边陲的公子山。
图匕一怔,随即疾步迎了上来,有些激动地道:“参见二公子。”
“将军免礼。”公子山神色温和地扶起他。
“看到二公子安好,卑职就放心了。”图匕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公子山,边陲苦寒,令后者削瘦了许多,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肉,所幸精神尚好。
“将军有心了。”公子山颔首,随即道:“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文先生也与我说了姑苏的情况,王兄贪功好胜,不顾百姓疾苦,更将吴国置于危险之地,实在有负父王所托;我虽不才,却也不愿意看到列祖列宗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毁在王兄手中,所以我决定负起吴国千千万万的百姓,尽我之能,让他们免受战乱之苦。”
“此路不易,我不敢强求将军追随,但我可以用我的王血起誓,只要将军愿意追随于我,事成之后,必定封将军为一等镇国将军,世袭罔替!”公子山迎着图匕审视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如有违誓,当天人共弃,永坠沉沦!”
公子山这番以退为进的话无疑比文种所言要有份量得多,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图匕胸口,迅速倾斜着他心中的天平。
在短暂的沉默后,图匕有了决定,他突然单膝跪地,朝公子山道:“臣愿尽一切能力,助二公子成就大业!”
夷光银牙微咬,这个图匕还真是墙头草,哪里风大就往哪里倒,全无半点忠义廉耻!
公子山满意地点点头,扶起他道:“多谢将军如此深明大义,山一定不负将军所望。”
如此又说了几句后,图匕突然看向夷光,不怀善意地道:“她要怎么处置?”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阿诺急忙挡在夷光身前,“我家娘娘乃是吴国王后,你们不要胡来!”
公子山眼底掠过一丝杀意,复又平静如常,冷冷道:“暂且留着她,或许有用,但不能再由着她走动了,免得去外头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图匕会意地道:“二公子放心,臣立刻派人封锁长乐殿,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不相干的人出入长乐殿。”
“好。”公子山颔首,随即来到夷光身前,眸中尽是冰冷的凉意,片刻,他身子微倾,在其耳边低声道:“旦儿死后,我每一日都会提醒自己,一定要杀了你和夫差,以报旦儿之仇!”
他对夫差的恨,已经到了连一句“王兄”都不愿称呼的地步。
夷光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文种,道:“二公子以为,是我与大王杀了郑姐姐?”
公子山冷笑道:“怎么,敢做不敢认?”
文种眼珠子一转,上前道:“二公子,越军灭了夫差之后,很可能往这边来,咱们得尽快准备起来,否则被他们攻入城中,那就前功尽弃了。”他虽然有把握控制住公子山,但到底还是心虚,不希望他们多谈郑旦的事情。
公子山不疑有它,点头道:“好,咱们走吧。”
“公子与将军先行一步,在下还有几句话要与王后说。”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她与范蠡关系颇深,若是运用得当,或许能像越王一样,成为二公子手中的一张王牌。”
“好,那就交给文先生了。”说完这话,公子山带着图匕走了出去。
待殿中只剩下他们几人后,文种又露出那种择人而噬的目光,虚笑道:“娘娘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夷光压下心底的愤怒,寒声道:“当日见你在地牢里宁死不肯供出我与范先生,以为你还有一点良知,如今看来,我真是错得离谱。”
“不供出你们,是因为我要活着,夫差可不是个善茬,一旦我对他没有了利用价格,他立刻就能杀了我;至于良知……呵呵,能值几文钱?”文种满面讥诮,没有丝毫愧疚之意。
阿诺气得粉拳发抖,“早知你这般无情无义,娘娘当初就不该救你!”
文种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是啊,不救我,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可惜啊,这世上没有‘早知’二字。”
“无耻之人,你一定会有报应的!”阿诺说不过他,只得愤愤从齿缝吐出这句话。
文种对她的斥责不屑一顾,他最不在意这种口舌之咒,若是说说就会成真,还要做这么多事做什么,幼稚。
夷光痛声道:“你做这么多,无非是想与范先生抢夺功劳,第一功臣的名声,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文种不假思索地回答,寒声道:“在越国时,他范蠡就得尽越王恩宠,我被派来姑苏潜伏,一路摸爬滚打,受尽白眼,他却在越王身边高床软枕,享尽荣华。”在说这话时,他眉眼间充斥着可怕的嫉妒。
“越国出事之后,他来了吴国,先是得伍子胥倚重,之后又被吴王视作肱骨之臣,一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文种面庞因为嫉妒而扭曲变形,咬牙切齿地道:“我自问才能并不输他,凭什么他占尽便宜,而我却处处碰壁?好不容易得到二公子赏识,又被你们害得流放边陲,不得回姑苏!”
文种越说越恨,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良久,他慢慢平静下来,抬起通红的双眼,寒声道:“我不想一辈子都屈居在他之下,所以,我一定要保住姑苏,让二公子登基,然后借他的手,放回越王,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夷光情急之下,脱口道:“你这样会害死吴王的。”
文种仿佛觑见了什么秘密,阴恻恻地笑道:“你果然对吴王动了真情,就像那个郑旦一样,不过你比郑旦能耐多了,今夜我若再晚来一步,图匕就成了你的人,这会儿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可惜啊,老天爷站在我这一边,你的吴王……注定要死!”
夷光用力一咬舌尖,借着剧痛逼迫自己冷静,不要被他的话所影响,“越王不会信任一个背信弃义,唯利是图的狼子!”
文种并不生气,笑意深深地道:“放心,越王不会知道这一切,他只会知道我历经千辛万苦,说服二公子放他归国,并且立下盟约,两国世代交好!”
夷光静静听着,冷声道:“文先生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不愧是这姑苏城的第一商人。”
“好说好说。”文种得意地说着。
“只是不知二公子知道郑旦是死在文先生手里时,会有何反应?”这句话令文种倏然沉下了脸,“你以为二公子会相信吗?”
“不会。”不等文种言语,夷光又道:“但只要信个三四成,文先生接下来就会举步维艰,甚至人头不保!”
文种眸中杀意陡升,不过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心思飞转如轮,很快便有了主意,走到椅边,端起图匕只饮了一口的茶细细打量着,“娘娘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看来,不能让娘娘再说话了,以免横生枝节。”
阿诺一惊,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别忘了,二公子可是说过,不能伤害娘娘的。”
“不能伤她性命而已。”文种不屑的说着,随即唤过一名随他过来的士兵,低低交待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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