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相公

第92章


桑娘的身子轻若无物,烟雾一般的在汴沧月出手的瞬间从原地消失,撞破了房间的木门,扑入无边无际的血雾之中。
  汴沧月紧随其后。屋外血色月轮高悬天边。血雾下的平石镇阴森暗沉,仿若一座死城。汴沧月凝目。桑娘的身影在院子的墙头一掠而过,落入了蜘蛛网一般复杂的街道之中。
  “这是你想要得么?”
  汴沧月停下了脚步,淡然转身。身后听见响动的白大夫出了屋子,抬头眺望了一下桑娘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天:“死魂毕竟是死魂。即使入了自己原本的肉身,已然失去生气的尸体也只会一点一滴被死魂蚕食,最后化作不人不妖,完全没有自己意识的食人怪物。这药物吃的越来越重,还是压制不住她身体里的凶性。发病的次数一次比一次频繁。再这么下去,只怕……”
  汴沧月狠狠捏紧了双手,又缓缓放开,沉了声音:“而今拖得一时是一时。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解决的办法?”白大夫轻轻摇了摇头:“月幽兰。看在你答应用自己本原真身作为交换让我替她医治的份上,我不妨和你直说。天道终不可逆。而今让她如此这般的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汴沧月身子一动,转瞬间便从原地消失。他留下的残影在空中静寂了几秒,悠悠的随着血色浓雾缓缓散开。白大夫负手而立,抬头望天。沉思良久,终是轻叹一声转身回了房。
  夜间的平石镇,而今听不到一声狗吠。家家户户早早的熄了灯睡下。浓雾到了夜间更是凝稠如血丝,缓缓浮动。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起波浪一般悠然婉转的纹路,在空气中慢慢的荡漾开去。
  汴沧月顺着空气中的残纹一路跟踪桑娘而至淮水边上。今年入秋岸边垂柳早早的便褪尽了一身绿叶,空余光秃秃的树枝斜斜垂在河面上。桑娘便在岸边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奔腾的暗色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汴沧月停下了脚步,突然不愿前去打扰这个女子。她素白的身影在红色中格外醒目。这么看过去精致的脸庞仿佛又瘦削了许多,透着一种隐隐的憔悴。汴沧月的脑海里闪过去年热闹的观音会。那时的她顾盼间灵动活泼,浑身透着蓬勃的生气。初时没有太多的想法。有几分好奇有几分示威有几分不怀好意所以他留在了平石镇。借口说地府的追杀与通缉。莫说当日里两生树恢复为树种之后为怕树种得不到死气的滋润而亡匆匆给送回了地府。就算他真的霸住了两生树,地府里的那些个鬼差也不会被他放在心上。他只是好奇。一个平凡的女子如何值得比她强大上千万倍又生性高傲的玄狐如此那般的在乎。他看见她随着黑东生出了玄府便一路尾随而来,那时的他知晓暗处有一只妖怪在不怀好意的紧盯着他们。因为忌惮他的出现才没有轻举妄动。所以他在黑东生离开之后从暗处走出。那时的她也是在这条路上。离开了喧闹的人群,眼里带着一丝让他不解的落寞,向着他信步走来。那时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呢?身体温暖,肌肤柔滑。
  那时的她。那时的她。这样的想法像一把尖刀戳进了汴沧月的心里,让他忍不住紧紧捂住了胸口,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存了别样的心思的?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从来不允许自己与世间的人有过多的接触。他总是保护着自己。淡漠是植物的天性。然而唯一的一次好奇却让他渐渐的从她的身上移不开眼睛。
  “桑娘。”
  汴沧月从暗处走出,轻轻的开了口。前方的桑娘闻言身子一震,仿若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转身,灵活的往旁地里一窜,瞬间又从河道与平石镇相隔的围墙上消失。
  汴沧月脚尖微点追了上去。心里渐渐的发沉。血雾中奔跑的桑娘身形越发的灵活,鬼魅的速度划破了浓雾,在她的身影消失后,那雾才又蠕动着愈合。桑娘在镇里的小巷里穿梭了一番,突然看向夜空中的某一点,已然没有焦距的双眼腾的亮起了红色的血光,速度骤然加快,向着那个方向直扑而去。
  那是一家普通的院落。主人同样早早的便睡下了。突然闯入房间的桑娘惹得女主人连连惊叫。桑娘在屋子里迅速嗅了一番,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尚且懵懂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小男孩儿便又破窗而出。
  汴沧月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桑娘尚未有任何的反应他已经迅速出手,一手握住了桑娘的脖子,另一只手便从她的怀里将那男孩儿抢了下来,扔回给了哭天喊地奔出来的父母。
  不待他们看清二人的身形。汴沧月长袖一卷一带,将桑娘裹进自己的怀里腾身而起。她在他的怀里拼命的挣扎着。狠狠一口咬到了汴沧月的手臂上。汴沧月浑身一抖,感觉到她的势子顿了顿,随即开始大口大口的吸食他的血液。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她的身体表面散发着一层极薄极淡的妖气,混合着黑色的死气,将她团团缠绕。
  汴沧月再架不住从半空中跌落到地面之上。怕伤着她依然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桑娘吸食了几口血液,眼里的血色凶光慢慢的退了下去,面容除了苍白倦怠,又渐渐安静了下来。等到她的身子不再僵硬冰冷重新开始变得温暖,汴沧月才轻轻的松了口气。抬手握住桑娘削瘦的下巴,轻轻抹掉了她唇边残留的几缕血丝。
  这是他想要的吗?可是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将她留在身边。明明知道她是死魂蚕食身体,必不可免的要食人,却又因知她若清醒,心底里必然是对此痛恨至极,只能用药物强压住她身体里的凶性。或者便如这般,用他的血液安抚她……
  汴沧月的手在桑娘唇边的抚摸越来越慢,终是忍不住低下头覆了上去。怀中的身体散发着微温,双唇冰凉弥漫着浓郁的血腥。这样的触感与味觉让他的身体突然之间便仿若着了火。他应该离开她的身体,偏又眷恋不去,他闭了眼将她更深的搂进自己的怀里摩挲着她的双唇,一路吮吻。微眯起眼打量她,她苍白的面颊泛起了一丝异样的嫣红,越发的刺激着他的感官。
  “桑娘。”汴沧月微微离开了桑娘的唇,温热的大手危险的顺着衣摆探了进去:“我应该拿你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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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带着金色的血液尚且隐隐在她的唇边留有痕迹。桑娘沉沉的闭着双眼,她的皮肤开始泛起一种淡淡的紫色。汴沧月微微皱了皱眉头,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原本漂浮着厚厚血雾的天空开始慢慢散开,露出了如墨玉般的夜空和一轮散发着银辉的皎月。汴沧月的眸子里有一丝惊慌一闪而过,迅速握住桑娘的手将她整个身子拥在怀里,往血雾浓重的地方避去,不让那皎洁的月光照射到她的身上。不过此时的桑娘身体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她的身子所到之处,无论多浓厚的血色都会荡漾开来。
  汴沧月的脸色变得格外凝重。浑身的妖气海一般爆发,一路向着桑府疾行。所经之处必有巨大的血色兰草叶挡住天空中越来越清明的月光。怀里的身子仿佛火焰一般燃烧起来,先是轻微的一声呲响,从她的心口腾起一簇小小的火苗,随即以迅猛之势燎原,转眼间桑娘的整个身体便被刺目的青白色火焰所笼罩。汴沧月眸子一沉。生生用血色的妖气逼退了顺着肌肤接触蔓延而上的火焰,握紧了桑娘的手腕,便度了一息妖气过去。桑娘的身子剧烈的一震,火光蓦的变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只是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在桑娘的身体表面。
  血色的浓雾在火苗出现之后已经散的近乎消失,只是在贴近地面的地方还有薄薄的一层在浓郁而缓慢的流动。此时皎洁的月光下看过去,倒真如整个大地都淹没在了一片血海之中。
  月亮在云层间浮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逐渐累计变得乌黑。极远极远的天边有阵阵闷雷隆隆而来。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张力,仿佛轻轻一抬手便能带起一阵嗤嗤的火花。
  桑府已然近在眼前。汴沧月脚下一点,悄无声息的划过夜空,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停住了身子。他的面前,桑府的前院正中,立着一个高大的银发男子。他的眼睛幽深漆黑,隐隐透着冰青色。他的身上腾着与桑娘同色的火焰,只不过要浓烈张扬的多。见着汴沧月他面无表情。视线静静的投在他怀中桑娘的身上,冰冷的外壳一瞬间闪过一丝裂缝,随即消失无踪。
  是玄天青。
  汴沧月的视线冷冷的扫过玄天青,缓步上前。无数血色的兰草叶如影随形,暂时隔绝了月光。
  “她到底是挺不过去了。”
  白大夫出了屋子,迅速接过汴沧月怀里的女子轻轻平放到地面上。她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白大夫一放手,便轻轻的浮在了空中。白大夫看了看桑娘的瞳孔,抬起了头:“死魂已经到了融合肉身的临界点,现而今再也压制不住。你可想好?今夜的天劫过后,她便将永远保持这半人半妖的模样。无法回头了。”
  汴沧月定定的看着安静如沉睡般的桑娘。脑海里闪过了数月来她的点点滴滴,最后定格在她站在淮水边的身影与闯入民居的一瞬间。他入了魔。她成妖也没什么不好。大不了日后封住她的记忆,让她彻彻底底的忘记从前,长伴他的身边。汴沧月的双手垂在身侧,放开握紧又放开。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冒出了自己尚是暗月幽兰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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