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夷列传

104 飞雪连天引天魔 上


阿萱满腹疑虑,但实在不懂他说话的意思,含糊道:“既如此,是小女子冒失了。”
    正待讪讪退下,那老和尚却伸手出来,一把拿过雪貂裘,毫不在意地披在身上,笑道:“和尚遍游天下,唯见众生之苦,哪晓得今日也被人看成是苦。难得!难得!”
    阿萱越是莫名其妙,却听江暮云沉声道:“阿萱!我们有事,快走!”
    但觉臂上一紧,却是江暮云握住她手臂,脚下一顿,飞身而起!
    却听那老和尚笑道:“公子稍安勿躁,我和尚与这小施主还有话未讲哩。”
    江暮云清叱一声,挥臂出剑!阿萱从未见过,江暮云的周身,竟会爆发出那样强大的气劲!刷!系髻发带受力道所激,竟然应声而断,江暮云满头乌黑长发顿时在无形气场中迎空飞起,恍若天神!
    “呛”!承影淡青光华,挟带着强劲剑气,如白虹贯空,刹那间充斥整个空间,直向老和尚席地扑面而去!
    阿萱心中隐觉不妙,她一直对江暮云信赖颇深,此时竟顾不上担心那老和尚,才叫得一声:“江公子!”
    周围气流突然收缩,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悍然把握了这整个乾坤!无数暗力奔涌,如蚕啮叶,竟将江暮云强大的真气丝丝抽走逼干!
    老和尚长袖一挥,但闻轰轰两声!地面沙土突然拱起,状若黄龙,快速向脚下袭来!二人身形一滞,阿萱哎哟一声,差点跌倒在地,幸得江暮云一把将她拉起,紧紧抱住。她靠在江暮云胸膛之上,只觉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涩。
    江暮云长剑当空,刷刷又是数剑,剑气正贯入沙土之中!但见那轰轰而来的土龙蓦地一滞,仰面直上,竟当真如活龙一般,迎头扑面,直要择人而啮!
    剑花乍现,砰地一声,那土龙刹那间瓦解无形,沙土四面飞溅开去!
    啪啪啪!三声清脆掌击,却是那先前垂钓的老者悠然站在一旁,冷冷道:“不错,不错。这一剑之威,竟破得老和尚的‘地龙涌’,果然当得起玉剑公子四个字,也不曾辱没了凌飞艳的名声。”
    阿萱疑云大起:“他怎认出江公子,还知道他的剑法是凌飞艳所授?”
    偷眼向江暮云望去,却见他脸色发白,手腕都在微微发抖,竟是生平未见的怯怕之象,但仍咬紧牙关,没有答言。
    再看前方时,却见老和尚笑吟吟地站在那里,身上披着她赠给的雪貂裘,映在飞雪之中,越发衬得光辉莹洁,一扫先前苍老之像,竟当真法相庄严。
    他突然张开手掌,掌心无数白气涌起!
    白气在空中旋转凝聚,渐成柱形,约有手腕粗细,长却直贯云霄。仿佛受无形之力牵引,天地之间,但见无数大小雪片,居然从四面八方竞相奔去,汇入白气柱形之中,湮没无迹!
    阿萱被这神奇的景象惊得张大嘴巴,失声道:“这、这……”
    老和尚手掌一晃,白气瞬时消失,但见一根长约三尺的晶莹冰柱,正亮晃晃地立于他掌心之中,晶光璀璨,通亮剔透!
    阿萱呆若木鸡,他笑吟吟的,回头向那老者道:“那这根天龙涌呢?你说玉剑公子接不接得住?”
    那老者啐了一口,道:“龙形三涌,能驱土水火,是你的绝技秘珍。只怕凌飞艳才堪匹敌,他再有名,一个后生小子,哪里敌得住这些?”
    阿萱心中一凉,但见那老和尚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但看神情却既不猥琐,亦不狰恶,倒是如顽童见着一样好物事一般,好奇稀罕无比。
    江暮云退后一步,却依然将阿萱护在身后,沉声道:“前辈贵为一派宗师,天下三大高手之一,何苦来为难一个小小的女子?”
    阿萱一头雾水,叫道:“江公子,你说什么?”
    江暮云长吸一口气,握紧手中剑柄,蓄势待发,口中却淡淡道:“阿萱,咱们今日何其有幸,竟然得见天魔门师宗师延陀的真身!”
    阿萱失声叫道:“师延陀!”
    师延陀!
    天魔门师宗师延陀!那名震天下的辽国国师,阿保疆的师父!从者如云,地位尊崇,理应如佛菩萨般堂皇显赫,难道竟会是眼前这个寒风中看人钓鱼、衣着褴褛的老和尚?
    为难一个小小女子?阿萱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到了宵练之上。
    难道说,在此遇上师延陀,难道不是偶遇,而是……
    江暮云长叱一声,几乎与此同时,阿萱掌中宵练同时递出,与承影冷辉相映!淡青雪白两道剑光如花绽放,刹那间映亮了四周雪野。
    师延陀呵呵大笑,掌上冰柱破空而来,竟在空中复又化为透亮水流,旋作柱状,以铺天盖地之势,直向二人头顶拍下!
    那是亿万滴的水珠,凝聚相汇成的透亮水流,然而此时又不完全是单纯的水流。阿萱甚至看得清那滴滴的水珠尖上,有参差折射出的狰狞晶光,长短不致,绚丽无伦,而又极其剌人眼目。但不知为何,这样美丽的水晶水珠,却让人心中油然而生寒意。
    铮!
    承影淡青光华,宛若匹练横空插过,竟将那水流拦腰截为两段!无数水珠失了凭力,四下溅开!
    师延陀双目一睁,长笑道:“好!好个玉剑郎!”
    几乎与其同时,阿萱带剑和身飞起,穿越四处飞溅的水珠雪片,一点冷光,直剌向师延陀胸膛!
    那一剑,倾心全力而出,浑身热血,仿佛刹那间全部倒流奔涌,随着那一剑之威泻去!
    剑风之中,只听得师延陀轻轻“咦”一声。
    哗!
    无形巨力当空罩下,所有飞溅的水珠,仿佛受到了无声的召唤,复又倒向飞回。
    江暮云喝道:“一地相思!”
    手中剑身一抖,一弧青光泼地而出!师延陀左手微滞,早有数点水珠斜歪着飞开。
    阿萱念头电闪光转:“凌教主纵教他剑法,他又怎知道我天枢实录里的招式?”
    但手上自然而然,剑身蜿蜒而上,已是使出了那“一地相思”。银光烁目,恰与那青光融为一体,更是朦胧美好,仿佛秋月薄雾,惹人愁思。
    师延陀神色凝重,左手一松,业已成形半截的冰柱豁然化开,掌心淋淋漓漓滴下水来。他浑然不管,右手作法印状,喝声:“收!”
    江暮云但觉眼前所有飞舞的雪片,瞬间仿佛都有了自己的生命,化为无数呲牙的魔物,带有咻咻魔音,向着他迎面扑来。
    他定一定神,喝道:“照我还乡!”
    剑尖晃动,已是幻出千万个光点,与那些当面扑来的雪片相触,真力相触,咻咻有声,顿时激起无数白烟!
    阿萱剑气陡涨,正是那式“照我还乡”,剑上乍显七彩虹形,越过那些光点雪片,直奔师延陀!
    眼见得剑气将至,师延陀突然竖指喝道:“破!”
    一指点出,捺住那七彩剑气之梢,竟然坚逾金刚!另一手形如箕斗,无数雪片滔滔不绝落入其中,冰柱渐渐凝成!
    阿萱只觉胸口大力撞来,心血翻涌竟不能止,不禁咬一咬牙,长声吟道:“乡关何处?薄暮涉江!”
    这一吟之下,已是用了黎云裳所授的夺音之术。夺音之术虽然厉害,但对上师延陀这等绝世高手,心智坚固,道力高深,难以有用。故她先以剑术乱其心神,再以夺音之术伏敌。不过如此一来,所用真气却大大超出常规,不得已只得殚其全力,但内力已大大受损。
    剑上虹气陡涨,隐隐带有血腥之色,师延陀单指竟捺它不住!刷!师延陀身影疾晃,剑气破空而至,只削断了他的袖幅。但阿萱身子晃了两晃,几乎站立不稳。江暮云脸色大变,叫道:“阿萱!”
    阿萱心知不妙,叫道:“你快走!”
    师延陀笑道:“天龙涌!”
    右掌只是轻轻一挥。
    哗哗!冰柱复又化作清亮水流,带着死亡的呼啸,划过漫天大雪,直向阿萱奔涌而来。
    所有人这才懂得了师延陀的可怕。
    那样清亮的水流,看在眼里清清楚楚,却又让人意识得到:那匹练般的水流中,没有一丝一缕不是在扭曲、在颤动、在呼啸、在□□。原本是无意识的水流,在天魔劲的作用下,却是每一丝每一缕,都仿佛化作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形态各异、威力不一。
    有的杀气腾腾,有的伺机而动,有的雌伏不前,有的若隐若现。
    能将无声无息的水质,化作有形有态的杀机。这才是师延陀的天龙涌,才是名满天下的天魔劲真正威力所在。
    萧缜的天魔劲,原本已足够震慑,但与师延陀相比,却是判若云泥。唯有阿保疆曾凭借别离钩,展现出同样生气勃勃的天魔劲,但那却是借助神器之利,且无论气势拟或变化,都是远远差了不止一筹。
    江暮云剑气急转,光华万丈,仿佛是夭矫九天而来,数股水流甫一触剑气,便吱吱叫着化为白烟!
    他情知形势危急,旁边还有那个钓鱼人在虎视眈眈,故这一式倾尽毕生修为,当真潋滟光明,如佛光乍现人间。
    饶是师延陀之能,此时来势也微微一阻,脸上笑意却浓到了十分。
    江暮云就势一把揽住正力脱而倒的阿萱,回身又是一剑!
    剑气激涌,万缕明光破雪而出,煞是灿烂。
    那钓鱼的老者突然冷冷道:“天龙变!”
    师延陀呵呵大笑,千万缕水流突然飞扬而起,交错缠杂,宛若巨网一般,堪堪向江萱二人笼了下来!
    哧啦!
    江暮云剑气再起,竟将那水网撕开一道大口!二人如鱼龙跃浪,破网而出!
    师延陀脸色一沉,左袖拂出,眼前飞舞的雪片呼啸着被无形劲气拧在一起,刹时凝就锥状,飞旋而出!
    砰!江暮云方才三剑,已是竭尽平生之力,此时真气已尽,再无法招架,肩头正中冰锥,顿时血痕显现!
    师延陀冷哼一声,仿佛动了真怒。他真气催动,掌中水流复化为冰柱,银光闪动,扭曲出奇怪的弧度,直向江暮云剌来!
    阿萱本已力乏而尽,此时但见那冰柱疾如光电,而江暮云受伤之下,已是无法避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江暮云,喝道:“闪开!”
    她迎着飞速而来的那根冰柱,迎着那玄魅无方的天魔劲,蓦然伸出手去,五指如兰花在空中乍然绽放,化作一个美妙而又无比古奥的手势。
    江暮云永远不能忘怀,阿萱纤瘦修长的手指,映在漫天飞雪之中,全然没有丝毫肃杀之气,反而是那样晶莹如玉,有着一种他从未留意过、然而却竟然无与伦比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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