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承腔

    陈亿夏一改之前平静的神色，双眼好似放出了光芒，盯着舞台一动不动。
    跟随他一起来的话剧组的一个演员也看着舞台。
    这位演员是国家一级演员，很有名气，坐在陈亿夏的身旁。
    “备马！”张德林再度唱到。
    “嗨！”众人齐声喊道。
    “抬刀伺候！”
    “啊……嗨！”
    曲声骤然响起。
    一声接一声，老腔艺人们还在大声的喊着，等到调子到了高点，张德林扯着嗓子唱到：“将令……一声震山川！”
    本以为要进入平静了，忽然间，那群老艺人又喊了起来。
    “嗨！”边喊边跺脚。
    有几个不知道老腔的人差点以为是要来砸场子来了。
    “人披盔甲马上鞍！”
    “诶……嗨！”
    “大小儿郎齐呐喊！”
    “嗨！”
    “催动人马到阵前！”
    “诶……嗨！”
    ……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高，舞台上面的老艺人们完全放开了在演，没有丝毫的怯场，就好像在自家的院子里一样。
    “前哨军人报一声！”
    “诶嗨……嗨……”
    一曲唱毕，老腔艺人们收拾东西，准备下台。
    陈亿夏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猛然喊道：“这个节目是谁排的？”
    一旁剧院的领导紧张无比，赶紧跑过来道：“陈导演，这个是华阴老腔，是华阴那边出的，刘兴武，还不敢赶紧过来！”
    刘兴武闻言脸色一喜，早就在一旁等着呢，几步就跑了过来。
    华阴老腔？陈亿夏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没想起来。
    “陈导演，又见面了。”刘兴武憨笑道。
    “你就是华阴老腔的人？”陈亿夏有些不敢相信。
    台上都是一群老头子，刘兴武明显年轻不少。
    “陈导演，我们华阴老腔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局成立了老腔保护中心，我是保护中心的副主任，刘兴武。”一番自我介绍。
    “你这个就节目排的很不错，能不能把刚才的节目再演一遍？”陈亿夏询问道。
    刘兴武本想问为什么要再演一遍，但是话到最边就咽了回去。
    “能演！”刘兴武坚定道。
    “好，那你就给我再演一遍，我还想看看。”陈亿夏笑道。
    刘兴武马上跑到舞台边上，对着上面大喊道：“德林爷德林爷，你们先别走，陈导演让你们再演一遍！”
    张德林几人没有多问，直接回到了座位上。
    本来他们唱一嗓子就没有唱够，再唱一遍没有关系，再唱几遍都不是问题。
    刚才唱了《将令一声震山川》，这次换一首，唱《收五虎骂开道》。
    看到老腔艺人们回到了舞台上，陈亿夏赶紧返回了座位，只是没有坐下去，而是站着。
    陈亿夏站着，旁边的那些人也全都站着，没有人坐下。
    曲声响起，陈亿夏的眼睛盯得更紧了。
    “手指开道叫着骂！”张德林忽然唱到。
    “嗨！”其他艺人大喊，跺脚。
    “我把你无知匹夫骂几声！”
    “嗨！”喊、跺脚。
    听到这时候，陈亿夏忽然想了起来，中央音乐学院的李教授给他推荐的剧种好像就叫做华阴老腔。
    “就是他！”陈亿夏心里暗道。
    本来对老腔没报什么希望，连记都没有记下来，但是没想到最给人惊喜的居然是华阴老腔。
    舞台上，张德林继续唱到：“昨日梁王吩咐你！”
    “嗨！”其他艺人应和道。
    陈亿夏听得陶醉了，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为何过耳全不听！”张德林装作愤怒的模样，骂唱道。
    “嗨！”众人齐喊，跺脚。
    ……
    “推出辕门问斩刑！”张德林唱到最后一句。
    其他的艺人们开始一起唱了起来：“诶嗨……嗨……嗨嗨嗨……啊啊啊……嗨……”
    整个剧院的人全都看着舞台，望着老腔艺人们的表演。
    老腔现在看似很火，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听过，哪怕是一些戏曲研究院的人员。
    今日，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亲耳听到老腔，亲眼看到老腔的表演。
    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有两个字“震撼”！
    这个表演在这个剧场之中就好像夜晚天空中皎瑕的明月，引人注目，令人难以忘怀。
    一曲唱毕，陈亿夏沉默了一会，随后缓缓走到了刘兴武的面前。
    “刘主任，咱们爷俩合作一把怎么样？”陈亿夏突然说到。
    刘兴武直接傻眼了，满脑子一片空白。
    虽然在梦里面梦到了无数次和陈亿夏合作的事情，但是当真正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不敢相信。
    陈亿夏居然真的邀请老腔和他们话剧合作！
    周围的那些艺人也全都脸色阴沉，甩袖离去。
    陈亿夏看上了一个土里土气的老腔，看不上其他的剧种，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今天的演出本来就是为了话剧准备的，就是心里再有怨气都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只能离开。
    “陈导演，陈导演，我……”刘兴武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他的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当到了嘴边的时候却全都挤在了一起，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不着急，你慢慢想，你小子在厕所不是还挺能说的，怎么这会就怂了？”陈亿夏调侃道。
    刘兴武老脸一红，笑道：“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能成嘛。”
    “好了，你答不答应，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去找别人了。”陈亿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道。
    “我答应！我答应！”刘兴武赶紧拉住了陈亿夏的胳膊。
    “答应那就赶快准备，我们一起去开个会。”陈亿夏缓缓道。
    评选演出结束了，后面没演的也不用演了。
    在陈亿夏的心中，老腔就是最完美的，最合适的，不用再找其他的了。
    陈亿夏走到舞台上，拿着话筒道：“感谢大家今天能够过来，你们的演出都很精彩，我很喜欢，很满意，但是，这场话剧需要的是合适的戏曲，所以各位，抱歉了。”
    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么多名家大家大老远跑过来捧场，不能让人家就这么走了。
    讲完话，陈亿夏走下台。
    话剧组的工作人员一起请大家吃了顿饭，这才将那些人送走。
    评选结束，刘兴武带着老艺人们一起来到了一间会议室当中。
    陈亿夏等话剧组的人坐在一边，老腔艺人们坐在一边。
    一旁还坐着秦腔的演员，这次陈亿夏只选择了秦腔和老腔作为话剧中的音乐。
    放眼望去，陈亿夏身边几个人都是演员，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过，很是面熟。
    老艺人们不认识陈亿夏，但是认识这些演员。
    一旁的刘兴武神色喜悦，作品能够得到认可很令人开心，更关键的是陈亿夏看出来这些戏是排出来的。
    华阴老腔演出了无数场戏，从来没有人问过或者说过这个问题，都以为老腔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
    陈亿夏能一眼看出来是重新编排出来的，眼光毒辣。
    “刘主任，你们老腔有多少曲子？”陈亿夏询问道。
    “我们有二百多个剧目，只要你要，我们都能演出来。”刘兴武信誓旦旦道。
    虽然很多剧目没有演出过，但是以老腔艺人们的实力，多练一练还是可以演的。
    “不用这么多，我们只需要十几段就够了。”陈亿夏缓缓道。
    “台上演出的两场戏都很不错，我还需要再看一看其他的曲目。”
    虽然已经确定了要老腔，但是陈亿夏还想多看一看，这样心里才有数。
    想要将老腔和话剧结合起来，不是说直接强硬的插进去就好了，最关键的是要将其融合起来，不生硬只是最基本的，最重要的是要让老腔对话剧能有增幅的作用。
    刘兴武本想让老艺人们在这里继续表演，但是陈亿夏提出要亲自去华阴看演出。
    大导演对老腔十分重视。
    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华阴，演出的地点就定在了张禾的剧场里。
    陈亿夏带着剧团的人坐在观众席上，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本子和笔，随时准备记录。
    等到演出开始之后，张德林等人走上舞台。
    先演出了《关中古歌》这首新曲子，陈亿夏目光闪动，很是惊讶。
    刘兴武在老腔保护中心不管是副主任的角色，他还是老腔节目的导演。
    每一首要上台演出的剧目都是他亲自编排出来的。
    一手《关中古歌》演出结束，接着的是一首《征东一场总是空》。
    陈亿夏等人频频点头，对老腔的表演都很满意。
    最后演出的则是皮影戏《三英战吕布》。
    挑选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成熟的剧目演出之后，陈亿夏的心里更为满意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那种能代表关中，能代表黄土地风格的戏曲作品。
    “刘主任，我们经过商议，决定使用华阴老腔作为话剧里面的穿插的音乐。”陈亿夏缓缓道。
    决定之后，正式开始开会。
    “我觉得可以将华阴老腔作为一种音乐形式，放在话剧当中表演。”陈亿夏提议道。
    老艺人们不懂，张禾也不懂，坐在一旁听着大佬讲话。
    “陈导演，我觉得这样不好。”一个话剧组的人说到。
    众人都看了过去。
    “我刚才也看了华阴老腔的表演，华阴老腔的唱词之中带着一种‘叙述’的感觉，是最原始的说唱，我们从中可以听出苍凉的韵味，这种味道是在其他戏曲之中所没有的。”男子振振有词道。
    说的很有道理，陈亿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