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

第46章


  有一个三角形的,完全用玉缀的金银图纹的小水池,当然,现在池水已干,却仍有五个几乎全裸的侍女站在池中或冰浴作戏水状,然而,沾搁在她们发间身上的,不是水,是一颗颗的明钻,是一块块的翠玉!
  地面是细致光滑的白玉,铺着猩红镶银边的毛毡,一个侍女俯卧在地下,正用手逗弄着两头豹子,两头纯金所制,钻为目、玉做成的豹子。
  四个长发披肩的南装巫土并排盘坐在一起,他们手中所执的鼓铃是纯金的,身上披戴的珠环是纯金的,头上插的鸟羽也是纯金的,八只眼睛木然瞪着一条注向三角水池的玉沟,当然玉沟中没有流水,是金块、银块,搀合着弱翠玛瑙的奇珍。
  一张宽大的,由十六种颜色不同的玉石雕楼成的十六条带角飞蛇的扶椅上,平稳的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纯金棺停,棺樟上,镶满了组成各种图纹的宝石明钻,闪耀流灿,奔目炫神!
  四个侍女半跪在棺停之侧,俯首垂目,似是极为悲伤,她们的手指上涂着很亮的油脂,指甲留得很尖,很长,四个人的头上各顶着一方软垫,软垫上,每张都整齐的排列着五枚鸭蛋大小的闪闪钻石,这每粒硕大的钻石中,都天然嵌着一颗朱红的心形物体,那是天然生长在里面的,只要一颗已是旷世难求,而这老南王,竟然却拥有二十余颗之多,而且,又伴着他永远沉寂在这里。
  站在猩红毛毡的另一面,五个妆扮得特别华丽,留着长长辫子的侍女正在做歌舞之态,看她们的眼珠如玻璃似的黯淡木讷,却个个微张小口,伸臂钩腿,似是片刻之前她们犹在快乐的歌舞,但事实摆在面前,她们摆着这个木然不动的姿态,已经有好多、好多年了。
  自屋顶垂挂的纱幅颜色是半灰不白的,但在顶层,慢纱的色彩却是粉红,看得出来,在初挂上的时候,一定非常鲜艳而有浪漫情调,时光不仅是不饶人的啊,它在任何地方,对任何物体都是一样的,转变一切原来的形态,或在外表,或是内涵的。
  寒山重闭闭眼睛,回头看看猛札,猛札已整个呆在那里,两眼中似喷着火,那种手足无措,兴奋狂喜,充满了贪婪及物欲的火!
  平静得像在语声里带着冰,寒山重淡漠的道:
  “猛札,这里,是白玉宫宝藏的全部。”
  猛札咬咬舌头,痛得他一机伶:
  “好象是在做梦,寒兄,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寒山重露齿一笑,道:
  “这是真的,但,也可说是假的。”
  在这时,猛札哪里还有心绪深思寒山重语中含意,他急切的道:
  “寒兄,我们还等什么?”
  寒山重哼了一声,忽然道:
  “猛札,你听过‘气息相引’‘阴阳互吸’这两句话?”
  怔了怔,猛札迷惘的道:
  “好象听过,但,这和眼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寒山重舔舔嘴唇,淡淡的道:
  “这些侍女与巫师,看去,都像活的,是吧?”
  猛札点点头,目光注定在那些表演着各种姿态的人物身上,寒山重冷冷的道:
  “或是因为这里的空气纯净,温度低寒,或是当初她们在气绝之前饮用与吞食什么防腐药物,多少年来,她们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形态,和生时无异,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人的遗骸,俗语称为僵尸。”
  猛札大大的咽了一口唾沫,吶吶的道:
  “你的意思,寒兄,是说有活人的气息相吸,会引起尸变?”
  寒山重沉默了片刻,道:
  “我怕会如此。”
  猛札望着寒山重,忽地笑了起来:
  “寒兄,你也恁的胆小,就算因为活人的气息相引,这些死人都变活了,但,昭!就凭她们这么娇滴滴的模样,再吓人也吓不到什么地方去,咱们三拳两脚,就可将这些娘儿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寒山重摇摇头,缓缓地道:
  “我也是预防,并非说一定如此,而且,除了这层顾虑,我们还得防着其它的危机,现在,猛札,我们去,但请记着财宝固然可爱,生命却更值得珍惜2”
  经过寒山重这一说,猛札却不由犹豫起来,他迟疑了一下,喃喃的道:
  “眼前,又会有什么埋伏呢?”
  寒山重领先朝先行去,边淡然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会有。”
  说着,他已走下长廊,毫不考虑的一手掀起纱幔,当他的手刚刚沾到纱幔,那些纱幅便已像飞絮一样纷纷飘碎,似翩翩翔舞的花片蝴蝶,四处飘落。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大步向那三名头顶红宝石的南女遗骸行去,于是,当他离着这三个南女还有两步之遥,这三具已经僵硬的尸体竟然朝他转了过来,她们擦在脸上的厚厚脂粉,亦在剎那间溶化流淌,形成了斑斑块块,那三只如死鱼一样的眸子,如此直楞楞的瞪视着寒山重,衬着她们已变成紫黑的本来面孔,简直和古来描述的冤鬼僵尸是一个样子,足能吓破一个人的胆:
  没有声息,这座墓陵静得如死,而那三名南女的尸体竞已开始了极缓慢的移动,移动向寒山重。
  猛札脚步刚刚跨下长廊,睹状之下,神色全变。他窒着嗓子,不可抑止的哆咳着:
  “快……快退……这是她们的鬼魂……那些指甲……指甲上有毒……”
  寒山重慢慢往后退着,目光却注定了三个南女的移动,他的心里也在砰砰急跳,多少年来,他见死人如视腐草败木,但是,那都是些永不会再有任何动作的,眼前,却有三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南女像复活了一样开始有了动作,而且,这动作是朝着他逐渐逼来!
  寒山重慢慢往后退,他经过那三角形的,盛满着珠玉珍宝的小池,不可思议的,在小池内做戏水状的那五个半裸女,竞也僵硬的伸展着双臂,骇煞人的朝寒山重这边接近了过来,五只涂着银亮油脂的尖长手指,似是五双冷酷的鬼爪.那么阴森而恐怖的指着寒山重,像是随时可以攫扑过来一样!
  仿佛喝醉了酒,猛札踉跄不稳的倒退上了玉廊,上下牙龇捉对儿打抖,他像整个身躯完全浸入了冰窖一样,不停的抖索着,面孔惨白得没有一丝儿血色,口里反复呢喃着几个字:
  “黑婆神的诅咒……诅咒……黑婆神的……”
  寒山重紧紧咬着下唇,鼻尖渗出粒粒汗珠,他也感到脊背上凉飕飕的,老天,那都不是活人啊,但是,这尸体却在移动!
  忽然一一
  他觉得脚踝处有冰凉的感觉,目光一飘,那个俯卧在红色毛毡上的女尸体,此刻却已到了他的脚旁,尖尖的手指正如一条毒蛇伸触在他的脚踝旁边!
  寒山重心头一跳,霍然侧身闪出,但是,他这一闪,那些被他引动了的尸体,竟也那么快捷的朝他闪出的方向围了过来,不敢再看的,那五名蓄着长辫,衣束华丽的南女亦开始了她们真正的舞蹈,高挑的手臂缓缓垂下,钩跷的腿足慢慢游移,玻璃珠似的眼珠冷然直视,那没有一点生机的瞳仁里,却似乎映隐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怨毒与幽冷!
  抹去脸上的汗,背后又传出一阵轻微的,却撼人心弦的鼓铃轻响,寒山重用不着回头,他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那四个僵硬了的巫师尸体也开始作怪了!
  站在长廊上的猛札,一个劲的抖索着,他翕动着自己成紫色的嘴唇,不能出声的用手指向寒山重背后,那伸出的手指,也颤抖得像西风里的柳梢。
  寒山重在长方形的大厅中小心翼翼的移转,这景象简直永难令人相信,那些僵硬了的,早已失去生命的躯体,围转在他四周,也是那么有规则的移动着,手臂在木讷的划着没有意识的小小的弧角,每一双瞳孔,都是那么死板板的不带一丝儿生气,这,不像是些曾经活过的同类,寒山重直觉的感到眼前的都是些异种异类的怪物,不可理喻的怪物!
  慢慢的转着,轻轻的动着,似是彼此做着迷藏,彼此在文雅的做一种游戏,但寒山重明白这不是迷藏,更不是游戏,这是在一种恐骇的特异感觉下的生死搏斗!
  眼角瞥见了猛札的惊恐之态,寒山重悄然将双掌微微提起,低沉的道:
  “猛札,你曾试过同幽灵为敌?”
  猛札倚在玉柱上,像瘫痪了一样,管自抖个不停,寒山重摇摇头,在按下那股出奇的紧张与慌乱后,大步朝眼前那些活动的尸体逼近!
  于是……
  长长的,在喉中呻吟了一声,猛札滑坐到了地上,在极度的惊惧里,他以为寒山重已经发了疯了。
  寒山重朝前一跨步,左手一晃,似狂风扫掠,三颗斗大的红宝石已攫到手中,同时他的以脚亦在手动的同时,将那三具女活尸踢倒于地!
  “砰”的一声震响,似击在败革之上,兜胸一掌,另一具活尸已应声像块枯木般裂成了两半,那五脏六腑却似干瘪了的草絮一样倾泻下来,没有血。
  寒山重蓦地大吼一声,猝然滑步,又倏而旋身,就在这一滑一旋之间,在他身后晃移的那四具巫师活尸亦已碎裂支离,臂腿纷飞!
  “就是如此了!”
  寒山重吐气开声,双掌直推横兜,在三角小池里木呆着移动的那五具半裸女尸体,整个被掀在半空,又重重的跌落下去,似跌了五块干硬的陶瓷,那么松脆的摔得粉碎:
  像一朵云,寒山重轻轻飘起,也似一溜云,他飞闪到金棺之上,金棺上的棺盖紧盖,寒山重透过上面的一方琉璃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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