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

第69章


  火把干柴夹在石块之中,仍然不住纷纷泻落,密集的挡住了前后去路,寒山重正小心的操驭着爱马左闪右躲,自谷顶,哗哗的又下来两道黄荡荡的桐油,火把烈焰沾着桐油,像是长江缺了口,呼轰轰的烧了起来,那蔓延的速度,快得就像奔马:
  “好杂碎!”
  寒山重怒骂一声,一松缰绳,叱雷冲出五尺,寒山重又猛力往后一带,叱雷已厉吼着跃起寻丈之高,就在它全身腾起的刹那,寒山重己震飞了一块撞来的巨石,身形一翻凌空,在毫无着力的虚空里,他吐气开声,接着叱雷的下腹用力一挺,竞将他的爱马再度送高一丈还多!
  左脚一撑右脚背,寒山重紧接跟上,大吼一声,双手抓着叱雷后蹄,奋起全身之力向谷口方向横摔而出!
  偌大的马身在空中打着滚飞出了出去,险险的穿过几次石头的斜击与火把的流曳,呼呼的侧转着跌向谷口之外!
  寒山重长啸不断,流电般先一步飞掠在前,两腿急速绞蹬,飞跃的身形蓦地停住往上冲升,他双臂一举一带,已斜斜的落到地上,双臂上正举着惊嗥不停的叱雷!
  现在,在满身冷汗里,一人一马已平安的到了谷口之外。
  山谷的这边,仍然是条驿道蜿蜒而去,夜暮中看不见尽头,路的两边是齐膝的野草,再远,就是黑黝黝的荒野了。
  寒山重抚摸着在抖索不息的Bt雷。朝它的头上亲了亲,叱雷两只黑亮的眸子里流露着惊恐与不安,低低在主人怀里摩揉嘶叫,寒山重拍拍它,温柔的道:
  “别伯,儿子,有老爹替你安排报仇,这些王八蛋是想火葬了咱们爷俩,放心,这口气老爹咽不下的。”
  他说到这里,黑暗中,一阵隐隐的啤吼声传了过来,一双双小灯笼似的碧绿怪眼开始自路两边的草丛里向这儿移动!
  寒山重“呸”了一声:
  “妈的,你老子不和你打糊涂仗了!”
  他一拍叱雷,低沉的道:
  “儿子,你先跑,愈远愈好,到时爹会有啸音召你回来!”
  说着,他使劲在叱雷屁股上打了一记,叱雷高嘶一声,四蹄腾空而起,几次起落,已窜出了二十丈之遥!
  黑暗中,数十头枯牛大小的金钱豹蓦地飞扑而出,吼叫暴嗥之声响成一片!
  叱雷再度扬蹄跳跃,一颗花豹被它的后蹄踢翻地下,不待其他的豹子扑去,这匹神驹已像一股黑烟般滚滚奔逃无踪!
  寒山重狂风似的旋向前去,一追猛退,三颗金钱豹已惨吼着翻倒于地,不待其他的豹蹄搜来,他长笑一声,身形有如一道流星的曳尾,划过一轮美妙的半弧,那么洒脱的斜斜飞出。
  这山谷的两边都是削陡的石壁,笔直笔直的挺拔上去,光溜溜的不易着力,寒山重掠到石壁之前,足未沾地,双臂一抖,已经势尽力竭的身躯又“呼”的升高三尺,他左右双脚用力一蹬,再升两丈,然后,他的手中戟斧叮“叮”的点在巨壁上,火花一溜似箭一般又蹿起五丈,现在,谷顶在望了。
  唇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容,他借着身形力竭下垂的一刹那,戟斧又一次猛力插向右壁,“叮”的又一声脆响,人已如一头巨鸟飞临谷顶。
  嗯!这谷之顶十分平坦,后面延绵着一片莽莽山峦,靠着顶缘,正有五十多名大汉在几盏气死风灯的照耀下忙着堆集石块,捆扎着柴火,几大捅桐油也摆在崖边,一副随时准备倾倒的架势,一个身材高大,满额黑髯的红衣人物,低声而急促的指挥着,一面不时俯首往谷内探视,他的身旁,另坐着一个头皮刮得油亮的肥大汉子,这肥大汉四平八稳的坐在一块青石上,双目半阖,似睁不闭的注视着眼前各人在东奔西跑,他模样大刺刺的,满脸的横肉却绷得生紧:
  没有人发觉寒山重自壁侧飞来,他身形未落,已扑向——株孤立的柏树之后,目光暗扫,不禁扁着嘴巴摇头。
  那红衣黑髯大汉,久违了,不是昔日在范家庄附近碰上的“豹胆红翼”贺仁杰是谁?那肥大汉子寒山重更是不能忘怀,这人就是早年声威赫赫,不可一世的干鸣山虎头帮帮主“大铁扇”邵标!
  寒山重心里生起几分感慨,当年因为邵标率众洗劫离千鸣山五百多里外的一座集镇,不但烧杀抢掠,更将那集镇的首富郝玉章袒身钉在一个巨大木轮上滚动游镇示威,远处城里的官兵不及增援,寒山重却适时路过那里,实在看不过,才伸手拔了邵标插在镇里的虎头矛,这是挑战启衅的表示,于是,双方就干了起来,寒山重当时只是单枪匹马,却杀得邵标这边血流成河,邵标一见不是路数,仓皇而去,寒山重又连夜追上千鸣山,不但从山下砍杀到了山上大寨,更砍断了虎头帮的大幡旗,摘下虎头帮的忠义牌,最后,再一把火将那连云巨寨烧了个精光干净,邵标那时逃脱了,虎头帮却整个垮散,当然,寒山重的名气也大大的传了出去,其时,寒山重不过才满十九岁。
  现在,又看见了邵标,寒山重觉得对他似乎有些儿谦疚的意味,此人行事虽然狠辣,但自己当年也过份了些,假如那时像如今这般老谋深算,必不会凭白结下这么深的仇怨”。”
  缓缓地,寒山重走了出来,那边,豹胆红翼贺仁杰还在低促的吆喝:
  “谷底火光亮晃晃的,就是烟雾浓了些,看不见什么动静,不要被那姓寒的小子逃走了才好,小毛病,你再推下一些石块……”
  寒山重走近了,哧哧一笑道:
  “老贺,不要再推了,咱们聊聊不好吗?”
  贺仁杰听到声音,像被砍了一刀似的猛然一哆嗦跳了起来,坐在青石上朝谷底端详的大铁扇邵标也不由一楞,急忙回头探视——
  寒山重面堆笑容,抱拳道:
  “老贺,邵当家,有道是‘船头不见船尾见,青山不转流水转’,咱们又在此处相会了,不过,二位见面的气派可不大磊落,好似没有什么善意……”
  豹胆红翼贺仁杰双目凶光倏射,他狂吼一声,大骂道:
  “好个打不死的程咬金,算你命大逃了出来,但你逃得了今天逃不过明朝,逃得过王法逃不了天理,我……我与你拼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摆摆手,道:
  “别叫,老贺,咱们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何苦以性命相争?再说,你也偌大一把年纪,有什么事多想想才对……”
  贺仁杰愤怒的叱了一声,吼道:
  “你以阴毒的手段暗算我的内兄,骗去了他的宝玉,夺走了他应得的黄金,这些铁似的证据还不够你引颈就戮?寒山重,任你花言巧语,舌上生莲,也洗不脱你满手血腥,满身的罪恶……”
  寒山重仍然笑嘻嘻的望着他,淡淡的道: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最好让那告诉你这事的人与寒山重亲自对质,你并没有亲眼看见这桩所谓‘罪恶’之事的发生是不?”
  贺仁杰窒了一窒,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一旁的大铁扇邵标瞥了一眼,邵标那狰狞的面孔有些阴晴不定,他察觉贺仁杰的目光向他瞥来,心头禁不住一跳,急忙重重的哼了一声,放大声叱道:
  “姓寒的,七年前那笔血债,今夜到了你该偿还的时候了,这‘五尺谷’就是你葬身之处!”
  寒山重撇撇嘴唇,冷冷的道:
  “邵标,逃脱了千鸣山一死,你就该找个地方住起来修心养性才是,你自知你力量如何,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
  说到这里,寒山重转望贺仁杰,生硬的道:
  “告诉我,是谁向你说你的大舅子是寒山重宰掉的?”
  贺仁杰颈上的喉结动了一阵,大叫道:
  “老子犯不着告诉你!”
  寒山重冷冷的笑了笑,道:
  “那么,你是没有凭据了?记得上一次在范家庄和你夫妻俩打过那场滥仗,姓寒的也曾问过你,你那时也是不肯说,无凭无据你安能栽脏于我,我还说你偷过正宫娘娘的小亵衣呢。”
  贺仁杰气得几乎晕了过去,他一抹脸,跺着脚大叫:
  “放屁,胡说,下流,寒山重,你自己犯的错还不敢承认?杀我内兄的凶手就是司马长雄那鼠辈,唆使人就是你,这千真万确的事,我贺仁杰岂屑于冤枉你!姓寒的,你拿头来吧!”
  双目一冷,寒山重狠毒的道:
  “贺仁杰,你暗算寒山重,又一再混淆黑白,加以侮辱,现在,如果你指不出证人,那么,今夜拿头的会是你!”
  贺仁杰的目光又朝邵标飘了过去,目光里含有征询探试的意味,邵标却借势踏前一步,吼道:
  “寒山重,七年前毁我基业,杀我手下之血海深仇,你想就此一笔带过,你是在做梦,贺仁杰的梁子与邵某人的仇怨合在一起,姓寒的,你还是一并结算了吧!”
  寒山重的戟斧斜插腰际,他轻轻抚摸镶银的斧柄,慢吞吞的道:
  “邵标,你与贺仁杰怎么搭上线的,我看,这在中间挑拨是非的人,大约就是你吧?”
  生满横肉的脸孔抽搐了一下,邵标阴毒的盯着寒山重:
  “姓寒的,你不要东扯西拉,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暗算了人家的内兄,还想推接不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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