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惊雷

第88章


杨大姑变了面色,喝道:“杰儿,不许你胡说!”
杨牧老奸巨滑,倒是并不动怒,哈哈笑道:“这是给皇帝当差,你一定要说是做奴才,那也只是做皇帝的奴才!”
齐世杰道:“舅舅,你知道我的脾气是不惯受人拘束的,做皇帝的奴才也还是奴才!我可不能学舅舅这样,事事都得听从奴才总管的吩咐。对不住,我把你们大内总管说成了奴才总管,你莫见怪。”这次他说话的口气缓和许多,实际冷嘲热讽的意味更浓。
杨大姑忙打圆场,说道:“弟弟,多谢你提拔你这甥儿的好意,可怕杰儿不是做官的料,如今我亦对他灰心了。”
杨牧还不肯死心,又道:“他不愿意受拘束,那也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杨大姑笑道:“又要做官,又要不受拘束,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
杨牧忽道:“听说世杰在回疆认识了天山派一个姓冷的女弟子,姐姐,你不愿意要这位冷姑娘做媳妇?”
杨大姑道:“是宋鹏举和胡联奎告诉你的么?”
杨牧说道:“不错。据他们说,世杰很喜欢这位姑娘,不知你却何故不愿成全他们?”
齐世杰咬着嘴唇不说话,心中隐隐作痛。同时亦是不解舅舅何以会挑起这件事情来说。
杨大姑也不高兴弟弟提起这件造成他们母子之间心病的事,但还是说道:“既然是鹏举和联奎告诉你的,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肯成全他们的原因了。难道你的徒弟没有说出那位冷姑娘的身份?”
杨牧说道:“听说她是冷铁樵的侄女儿?”
杨大姑道:“着呀,冷铁樵是和朝廷作对的,你是皇帝身边的大内卫士,难道你愿意要冷铁樵的侄女儿做你的外甥媳妇?说实在话,我有大半原因就是为了你才不肯结这门亲事的!”要知道姐弟虽亲,但碰上了牵涉到“叛逆”的事,她也不能不多加一点戒备。这样说正是为讨好弟弟,免得杨牧起疑的。
那杨牧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却道:“姐姐,我正是要告诉你,我很乐意见到杰甥结下这门亲事!”
这回轮到杨大姑大为诧异了,她望着弟弟,不知他说的是否反语。
杨牧笑道:“姐姐,你莫疑心,我是真心真意替世杰向你求情的。我听说他回家之后,你找人替他说亲,他都不肯应承。他既然只是喜欢这位冷姑娘,你又何苦拆散他们的好事。”
杨大姑道:“你不怕他娶了冷铁樵的侄女儿会影响你的前程?”
杨牧笑道:“我已经和大内总管说过了。正是他怂恿我来为世杰向你求情的。”
杨大姑道:“我真不懂你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父母只生咱们二人,我是你唯一的姐姐,你不妨和我直说!”她老于事故,已经隐隐猜得到,弟弟之所以要促成此事,其中走是藏有阴谋了。
果然杨牧哈哈一笑,便即说道:“只要他不是和冷铁樵走上一条路就行。娶了冷铁樵的侄女,他可以知道更多有关冷铁樵那帮人的秘密。我们派人暗中和他联络,那么他的行动不受拘束而又可以为朝廷立功了。将来高官厚禄当然少不了他的份儿!在事成之前,我们当然也会为他保守秘密!”
齐世杰气得发抖,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
杨牧笑道:“不用害怕,你是冷铁樵的侄女婿,那帮人不会疑心你的,少年人要想得到锦绣前程,多少也得冒点风险。嘿嘿,这叫做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你表面功夫做得好,他们又怎能看穿你的内心?”
齐世杰忍无可忍,冷笑说道:“舅舅,你这句戏文似乎用错了,谁是曹营谁是汉?冷铁樵那帮人可是汉人呢!”
杨大姑面色大变,连忙喝道:“杰儿,你胡说什么,幸好舅舅不是外人,给别人听到可不得了!牧弟,你可别要误会他,我知道的,他和冷铁樵的侄女儿只是见过两次面,和冷铁樵则根本未曾认识,这次他令尉迟炯受挫,更是得罪了冷铁樵那帮人的事情,我想他只是不敢去冒这个危险,一时口不择言,才这样胡说罢了。牧弟,你千万别记在心。”
杨牧勉强笑道:“姐姐,你也太过虑了,我怎么会对嫡亲的外甥不利呢?世杰既然不愿冒这风险,那就算了。”
他已经是自找台阶来下,那知齐世杰又说出句更不中听的话来。
“我倒不是为了害怕危险,倘若是义所当而为之事,舅舅,你叫我赴汤蹈火,我也不敢推辞!”齐世杰道。杨大姑听出儿子语气不妙,睁大眼睛瞪他。
杨牧勉强笑道:“舅舅盼你娶得称心如意的妻子兼又可为朝廷效力,这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你以为不对么?”
齐世杰缓缓说道:“甥儿不敢说舅舅不对,只是甥儿觉得奸细比奴才更加、更加不如!”他本来要说更加羞耻的,倘若不是母亲狠狠瞪他一眼,这两个字已说了出来。
杨牧双目翻白,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世杰道:“没什么意思,不过甥儿略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做奴才的料子,也不是做奸细的料子,故此不能从命,请舅舅原谅。”
杨大姑顿足喝道:“杰儿,你、你还要胡说八道,真,真是气死我也!”
杨牧拂袖而起,说道:“我本是一片好心,谁知反招你的误解,好吧,人各有志,你不善言,那也只好任由你了。”
杨大姑连忙说道:“弟弟,这小畜牲不知天高地厚,请你千万看在姐姐的份上,别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小畜牲,你还不过来向舅舅陪罪。”
齐世杰只好说道:“孩儿不会说话,得罪了舅舅,又惹娘生气,孩儿知罪了。”这几句轻描淡写,其说是向舅父赔罪,不如说是向母亲赔罪,而且他只承认“不会说话”,弦外之音,即是并不承认说错了话。
不过总算是陪了不是,杨牧的面子也好过一些,也就假惺慢的说道:“姐姐,你这是那里话来,我怎会跟小辈十较?不过找倒是有点担心世杰误入歧途,甥舅虽亲总不如母子亲,我这个做舅舅的劝他不来,只能盼望你做母亲的好好开导他了。”
杨大姑道:“我一定会管教他的。弟弟,你不多留一会?”
杨牧说道:“天快要亮了,我不走是不成啦。姐姐你多加保重,下次我经过保定再来看你。”
弟弟走后,杨大姑颓然坐下,长长叹了口气。
齐世杰道:“娘,舅舅只是为自己的升官发财打算,他想要利用孩儿,你难道看不出来?你还在怪责我得罪了他?”
杨大姑道:“纵然如此,你也不应该口不择言,气走了他!”
齐世杰道:“我是听不进他的话,实在忍不住要说他的。他以后不敢再来更好。”杨大姑道:“你把我气得还不够吗?又来说这样的话!我只有这个弟弟,你要我断绝六亲?”
齐世杰道:“孩儿不敢,不过孩儿说的也是实话,像舅舅这样只知贪图富贵的人,他来了还能有什么好事?娘,你试想想,他要我离开你,干见不得光的事;而且做那种事情又是随时会有性命危险的,他何尝为你着想?”这几句话倒是打动了母亲的心,杨大姑不觉黯然说道:“我不是帮你委婉拒绝了他的吗?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唯一的亲弟弟!”
齐世杰道:“娘,你也只有我这个儿子。我并非要你不理舅舅,我只要你为了我的原故,多提防他点儿。他要来我没办法,但你若要我说实话,我是不欢迎他来的。”
杨大姑听见儿子说出“提防”二字,不觉心头一跳。齐世杰后面的话,她已是听而不闻了。心里只是在想:“我只有他这个弟弟,爹妈死得早,我几乎是姐兼母职,抚养他成人。我为了他,不知做过多少我本来不愿做的事情。我这辣手观音的恶名,恐怕一大半就是因他而起,像那年我替他逼死了云紫萝,每想起来,我就不禁心中有愧。云紫萝纵然不好,我也不该帮得那样过份。这次我为了替他找寻亲生骨肉,不惜叫自己的独生儿子冒险前往回疆,几乎弄成母子不能见面。我不要他报答我的恩德,但他总不能为了杰儿一时得罪了他,就做出对不住我的事吧。不会的,不会的,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决计不会害我独生的儿子的!”
齐世杰道:“娘,你在想什么?”杨大姑瞿然一省,说道:“没什么,我是在想你舅舅说的话也有点道理。”齐世杰道:“什么道理。”杨大姑道:“他怕你误入歧途,我也怕你误入歧途。以后你没事少出门。纵然不怕你结交匪人,我也怕你在人前说错了话!别人可不是你的亲舅舅!”
齐世杰笑道:“妈,你放心,我这次回家就是要陪伴你的。你叫我去京师我都不去呢!”
齐世杰口头上答应了母亲,心里却是安静不下来。
倒不是为了气恼舅舅,他早已知道舅舅是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他气恼。但他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因舅舅而起。
杨牧挑起他心上的创伤,他又想起了冷冰儿了。
怪不得冷冰儿非要和我分手不可,母亲不喜欢她恐怕还是次要的原因。我有这么样一个舅舅,她岂能放心得下?唉,就算她相信我,我也必须避嫌。舅舅会动那么样卑鄙的念头,要我去做奸细。我还怎能与她结为夫妇。
心中虽然不能安静,躯壳却是“安静”下来了。他听从母亲的吩咐,足迹果然不出大门。
但平静的日子仅仅只能维持两天。第三天晚上,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晚上,他按照晨昏定省的贯例,向母亲请过了安,回到自己房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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