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传

第67章


黄信介等以“中坜事件”为例,误以为国府未逮捕许信良,自然也不敢逮捕他们黄、姚等人,犯了估计的错误。
三天后的凌晨,当局下令全面逮捕出席高雄人权会的人士,共捕一百五十二人,后陆续释放次要分子。军法审判的结果,施明德无期徒刑,黄信介判十四年,张俊宏、姚嘉文、林义雄、陈菊、吕秀莲、林弘宣各十二年。
被陈鼓应称为“高雄之冬”的“《美丽岛》事件”,就国民党言,是应付内外危机不得不尔的镇压行动。如果国府再让步,星火燎原,这一群众运动,将蔓延扩人到使国民党政权覆亡的地步。不如及时扑灭,通过司法程序,将为首分子,判处重刑,俾收杀鸡警猴之效。
一月三日,蒋经国总统,在国民党的一项会议中,作出下列指示:
“高雄暴力案件的发生非常不幸,这是一桩法律案件,对于涉嫌分子自应依法秉公处理,尤其付于首、从应明确区分,毋枉毋纵。在高雄的暴力案件发生后,政府一定依法处理,今后,不会影响我们推动民主法治的既定政策及决心。民主法治之路,是我们一定要走的路。”
经国先生这段话,不论是否出于他的内心,抑受环境所迫发出来的呼应。他对民主法治的肯定与认同,比蒋先生在世时,已显示出巨大的进展。
随着经济体制的升级转型,文化关系的蜕变演进,未来台湾政局,将更快速地进入全面革新、多元体系的关键时刻。那末,现在的步伐,必须加快,报禁、党禁,应该放弃,戒严法,亦应顺从民意,予以解除。
注释:[1]《蒋总统秘录》中译本,14册,第202页。
[2]同[1]。
[3]《总统蒋公哀思实录》,台北《中央日报》,一九七五年五月。
[4]同[3],第26-27页。
[5]阮大仁著《台湾内部的几件大事及台局动向》,香港《明报月刊》第115期,第40-41页,一九七五年七月。
[6]同[5]。
[7]同[5]。
[8]陈鼓应著《台湾新生代的改革运动》(上)、(中)(下),香港《中报月刊》,一九八二年六、七、八月。
[9]同[8]。
[10]林正杰、张富忠合著《选举万岁》,美国《台湾言论》社出版,第242页。
[11]同[10],第254页。
[12]同[10],第277页。
[13]沈剑虹著《使美八年记要》,台北联经出版公司,第197页。
[14]同[13],第199页。
[15]同[13],第200页。
[16]同[13],第212-213页。
[17]同[13],第213页。
[18]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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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渐隐
本书截稿前夕,国民大会正式选出蒋经国为国府第七届总统,得票一千零十二票,较六年前的一千一百八十四票,短少一百七十二票,扣除十张废票,等于说国大的人数,过去六年中,亡故一百六十余人。法统的延续,愈来愈难,决非危言耸听之词。
经国由被提名而最高票当选,得票率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虽说明“众望所归”,未尝不是“台湾民主政治”的绝大讽刺,一党专政下的必然结果。
纵使经国有意谦让,谁能挑得起这付沉重的担子?而能成为台湾继续安定繁荣的中流砥柱,实非易事。因此,“巩固领导中心”这句老口一号,仍不失其现实意义。
二中全会举行前,一度曾有经国是否退居第二线的悬疑和什么人膺选副职的臆测。主要现年七十四岁的蒋总统受长期糖尿病的困扰,健康欠佳,可能不堪繁剧。
一度传说,孙运璇将受青睐,但为蒋身体状况的好转,予以否定。另一传说,孙将被提名为副总统,事实上,蒋虽有心,碍难照办,副总统必须为台籍,乃大势所趋。
台籍政要中,以谢东闵、邱创焕、林洋港、李登辉呼声最高。
如果,谢年事稍轻,蝉联为理所当然,谢自己亦颇雄心勃勃,胜利在望,然修于落选。
林洋港、邱创焕的能力,行政经验,稍胜李登辉,特别是林,头脑敏捷,处事果断,原是接班的最佳人选,不幸名落孙山。
经国作此抉择,一与其个性有关,一为台湾未来政局发展的方向所决定。
李登辉出身技术官僚,且自美康奈尔大学取得高级学位,容易取得华盛顿的好感。其次,李具严家淦的长处,唯唯诺诺,便于蒋过世后,集体领导和新权力架构的推行。
李获八百七十三票当选,较当年严家淦更顺利过关,或多或少地反映出,国代们曲承现实,接受经国台湾“台湾化”的不变方针。
未来六年,经国任重道远,一连串的迫切问题,均需非凡的勇气智慧去筹谋应付,诸如国会重组,调整地方自治,开放党禁、报禁,取消戒严法,以及政治制度化等等。国民党内的元老,相继凋谢,固有助经国迈步前进的动力,但他自己的身体,同样来日无多,更有急迫之感。
上届总统任内,如果我们为他开一成绩单,应是经济A+,政治B。过去六年,台湾经历了战后世界最大的经济萧条。开发中国家如墨西哥、巴西等,个个挣扎垂危,面临崩溃边缘,唯有台湾轻舟强渡。一旦回升,锐不可当,去年的双边贸易达四百亿美元,打破台湾外贸的历史巅峰,这一点上,经国与有荣焉。
正因为生活安定,经济繁荣,国民党始能在去年年终增补选中央级民意代表中,赢得压倒性的胜利(得票率超过百分之七十)。
经济飞跃,连带推动政治方面的开明与进步,若干举措,从西方民主的角度,微不足道,从台湾一贯严苛的极权统治以观之,代表着大幅度的改革,譬如:
—以放逐代替监禁。国民党对付离心分子的一贯手法,是奉送一顶红帽子,由“内调局”或“警总”罗织一些自白式的罪状,交军法审判,判处十至十五年的徒刑,送新店或绿岛入狱、感化。雷震、柏杨、李敖等,即是人尽皆知的近例。但高雄事件后,已一改常态,故陈鼓应、许信良、陈婉真之辈,获流放的机会。此举不能说非中国政治史上一大突破。
—释放系狱三十年的政治犯。这些人失去自由逾三十五载,个个七十衰翁,身心疲惫,无论从法律精神、人道观点,早该开释。现在让他们重见天日,家人团聚,经国恢宏的气度和宽恕的雅量,我们自当予以击节称赏。
—放宽出入境限制。国民党多年使用的杀手铜,是限制一切他不喜欢的人行动自由,出入境管理处,掌握详细的黑名单,凡有幸金榜题名,一律剥夺其宪法规定的迁移和旅行的权利。这条法令,初订于陈诚任东南军政长官的时代。情治单位,承继发扬,拒不摒弃,完全是一种“整人为快乐之本”的心理,殷海光教授已患癌症,当局仍严拒出境。经国掌权,略予放宽,所以殷海光夫人、柏杨、陈映真、杨逵……等,才相继展翅,遨游海外。
—言论尺度放宽。当年台北《经济日报》为了登载记者阮大方所撰关于琉球问题的四篇特写,蒋先生一怒,下令停刊,经羿川人王惕吾挽黄少谷等多方缓颊,始予宽免。经国当政,无复前朝的严厉,《台湾日报》无理取闹,不过下令强迫收买而已。
杂志书籍,查禁停刊的事,虽不绝如缕,“警总”滥用权力,藐视法律的事例,不胜枚举,但言论的尺度,和过去的确有天壤之别,否则李敖的《千秋评论》,今天《给宋长志上一课》,明天《给秦孝仪上一课》,早为当局查禁矣!
—较公平地办理选举。历年公职选举,因国民党党工于部许多不名誉的做法,一直民怨沸腾,秽声四起,政府的威信,固大为跌落,党外的攻击,亦达于顶点。“中坜事件”后,益见改善,这种进步的倾向,半归功于党外人士的争取促进,半得力于国民党人的知过能改的工作作风。
—向极端分子开刀。前总政治部主任王升,四十年追随经国,受宠信之专,环顾左右,不作第二人想,他自己亦俨然以接班人自许,公开场合,表示“‘共匪’最痛恨的是经国总统和我”,可见其狂妄之一斑。
王升利用刘少康小组的名义,结党营私,专横拔扈,成为国民党的“中央文革小组”,经国因病,未予觉察,了解实情后,一纸命令,将其铲除。
王升削权,且流放南美,说明经国的魄力和当机立断的决心。因王去,内部得以和谐团结,经国的声望,更是猛升数倍。从政治的角度观察,经国不愿在他身后,出现全斗焕式的强人政治。未来道路,正是今天的延伸,或许更宽广、更平直。
我们了解国民党政权的本质和经国的政治哲学基础,一个蒋经国的时代,和他父亲的时代,本质相同,手段方法大相径庭,哪怕上面所举的小事,蒋先生在世,绝难想象,进步再小,总是进步。
一个人的思想,与他所成长的环境、后天的训练,是分不开的,经国先生是狂热的马列主义信徒,后来蜕变为国民党党员,主义的内容迥异,统治方式,却有很多共同点。蒋先生口头遵从民主宪政,形式门面上的事,也尽力而为,内心里,行动上所表现的对民主自由的认知以及信念,其实交的是白卷。
经国呢?和蒋先生一脉相承,如果说有所区别,也不过五十步与百步之差。
他自己并不讳言这一点,详见其与美国记者的谈话。他对美式民主私下颇不以为然。无论外面如何批评,他仍是坚持他自已的思想模式,诸如五十年代的“以思想对思想,以组织对组织”的观念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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