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萧瑟处

第16章


  一派自然的风光,屋前路灯是奶白色的,不高,光线柔而远,正好照清楚脚下的小径。又有小虫轻轻的鸣叫声,一下一下的拂在人心上,明明很细微的声响,却叫人觉得嘹亮。就像此刻的月色,并不亮,比不上田园式的路灯,可是那种轻转流溢的光华,却能一下子慑进人的心底。
  司年一手扶着门外那一圈小小的篱笆栅栏,身姿轻盈,因为略仰着头,一头如瀑的长发微卷着散落在背后,又被清风掠起了几丝。她喜欢这样的一幢小屋,或许屋里还有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是茵茵如碧的草地,有暖暖的阳光晒进来,而屋子里壁火烧得很旺盛。司年不知道这些画面是怎样一点点的出现的,可能是前一阵看的那部电影,英国女人炖着热水,因为失恋,捧着马克杯在壁火前瑟瑟发抖,可她分明连那部电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林季常在她身后站了一会,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随着她一道沉默,又忍不住想去握她瘦削的肩膀,最后轻轻触碰了一下,淡淡的说:“来,我们进去。”
  他抬手开了灯,强光如同水银刹那间泄流于地,司年下意识的抬手去遮,却又蓦然怔住,那一切的陈设,真的像极自己想象的样子。只是窗帘拉得密实,她不知道,在那之后,是不是也藏匿着大片的风景,如诗如画。
  客厅出乎意料的大,中间按惯常的样子,铺着地毯,围拢着沙发。沙发厚实的帆布料子,粗摸上去有些糙砺,可其实是柔软的。司年坐着,目光却在钻研壁炉,虽然是初夏,她却神往,若是严冬的时节,围炉夜话,该是何等温馨而暖意洋洋的一桩事。
  林季常坐在她的对面,有一瞬间很想去摸摸她的脸颊,透着粉红,大概会想棉花糖一样软软的,若是融化了,黏黏的糖汁沾在手上,嘴角都是甜蜜的味道。他的语调却像清酒,平淡,却又莫名的暗扬着醺意:“明天我带你四周转转,周围的景色不错。”
  司年并没和他多聊,早早的就在二楼一个房间睡下了。到了半夜,因为喝酒的缘故,嗓子燥热,又醒了过来,摸摸索索的去楼下找水喝。厨房里很干净,只有自己的身影长长拖在地上,手里握着的纯净水有些冰冷,指间全是润润的湿意。她喝了几口,忽然就觉得神志清明起来,她……这是在干什么?先是做了一回陪酒小姐,然后又稀里糊涂的到了单身男人的家里。这些想法无异于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于是再也睡不着了。回到自己房间,开了灯,看看桌上搁着一台电脑,一时也想不到可以干什么,就伸手开了机。
  电脑也已经老旧了,可见这里长久的没有人居住。司年操作起来却很熟悉,因为和她那台老旧的二手电脑是同一个时代的,连操作系统都还是98。她熟门熟路的试着连接网络,却总是不行。百无聊赖,顺手点开了一个分盘。
  心跳几乎在一瞬间停滞下来,她想,自己应该没有看错。
  一个文件夹。
  苏楚的故事。
  时间显示着,三年之前的那一日。
  她去点文档,手一哆嗦,竟然点了两遍都没有打开。电脑运行的慢,她慢慢的等着,看着文档一点点的变长,终于心急的拖到了最后。
  她望着那一页的文字,心跳在缓下来,可情绪却急速的翻滚沸腾——她想,那是网上连载未完的部分。
  几乎同时,她想,男主角的名字,是叫穆和梓。
  穆,木。
  和,禾。
  梓,子。
  双木为林,禾子为季。
  Love is blind (by 苏楚)
  宿舍就剩我一个人,因为刚刚考试结束,室友们一个比一个走得快。而我按照惯例,会留在学校过年,孤零零一个人,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凄惨。楼管阿姨在挨个登记留校同学的名单,到时候大家聚在食堂,校长会发红包,送新年礼物。就像《哈利波特》里主角留在霍格沃茨过圣诞那样,只是没有大大的爆竹,只要一拉开就会有巨大的爆炸声和令人尖叫的礼物。
  这一天,我过得普普通通,此刻坐在空空荡荡的食堂里吃着米线。距离冰冷的夜还有整整八个小时,我决定趁着日头还在,去街上逛逛。
  这个决定,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不过就是驱寒的方式之一。可是后来想起来,这个临时兴起的念头,足足影响了我的一生。
  街上人不多,可能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闲逛的人更少。我翻了翻钱包,这个月还有不少余钱的,其实也多亏了画廊的刘姐,我的画都是业余涂抹的,虽然用心,可是行家看到了,多半还是会觉得有很多不足。可是刘姐却通通买了下来,她说她喜欢这样想象力肆意、色彩热烈奔放的情绪在画布上绽放。因为偶尔写文,有稿费,还有奖学金和贷款,负担自己的生活,绰绰有余。我不想收她的钱。可是她比我更固执,所以我就存起来,或许哪天要急用,也或许哪天,我再不用担心生活的时候,可以完完整整的还给她。
  夕阳西下,暮色如同浓稠的黑巧克力酱,沉凉的席卷而来。我有些茫然的站在街上,回学校?还是继续走走?不远的地方,是一家酒吧,有一堵巨大而气势恢弘的黑墙,前边停了一长溜的车,有车童在前前后后迎客,忙碌,却又有条不紊。我一时的好奇,就走近去看看。
  最终让我踏进去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新店开张,写着优惠折扣;也许是最近一直想画一张有着奢靡而黑艳浓丽气息的画——而在我的印象里,酒吧无疑可以让我寻到这样的感觉。
  一旁是透明的玻璃,几乎可以当作镜子用。我看了一眼自己,因为出来逛街,还特意化了妆。或许,在暧昧黯淡的灯光中,这样的眼妆还不够深,不够叫人觉得印象深刻,不过算了,我暗暗握拳鼓励自己,不起眼才可以偷偷坐在角落里观察。
  我终于还是挎着包,独自一个人,努力镇静着,踏进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坐下之后,有了时间仔细的打量,才发现这个酒吧和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很安静。可是酒吧不是应该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么?摇摆的年轻身躯,闪烁的五彩灯光,声嘶力竭的DJ。也有可能是时间没到,我抬腕看了看表,忽然有些没了耐心。
  我的画,何必非要像中世纪的贵夫人那样,勒着腰围,闻着嗅盐,在奢华和虚荣中显摆着内心的虚无?于是抿了一口饮料,我站起来,打算去卫生间,然后离开。目前为止,这一晚的经历毫无意义。足够叫我铭记的,只有昂贵的价格。
  走廊两边是包厢,我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一棵装饰用的棕榈树,似乎力气不支,也像是喝醉了酒站不起来。等我从卫生间出来,他还在,一动不动。我往四周看了看,一个服务生都没有。
  “先生,你没事吧?”
  他微微抬起了脸,看得出来,年纪不大不小,闭了眼睛,满脸通红。他没说话,指了指走廊最尽头的那个包厢。我想,他的意思是让我帮忙扶他进去?
  男人的身体死沉,我一边艰难的走着,忽然想起来,我直接去那个包厢喊个人出来,岂不是更方便?
  门终于被推开了,我一时间难以适应里面昏暗的光线。直觉告诉我,有很多人,男男女女,搂着的,抱着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了冲动,想把这一切都细细的描摹下来,如同绽放的黑色大丽花,有着叫人避无可避的绝望美丽。
  于是几乎顾不上身边的男人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我的目光,从最角落开始搜寻,想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一切的记在脑子里。
  依稀还听到有人在起哄:“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还真的骗进来一个漂亮妹妹啊老蒋,有你的。”还有哄笑声,不怀好意的,有些猥琐的……我隐约的知道了大概是这群人在玩的游戏,而我不幸成了无辜被卷入的路人,可是没关系,他们拿我当有趣,我拿他们当素材。我站在那里,还有十几秒的时间,足够我记下来。
  直到目光移到了沙发的中央,那里有一双很凛冽很清明的眸子,和所有人靡靡的状态都不一样。我想,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年轻人,锐利,桀骜,还有刻意带出的几分醉意。我眨了眨眼睛,清楚的看到他也在仔细的看着我。他的气质几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手里持着酒杯,遥遥的举起,向我轻轻示意。
  而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我不争气的发现自己呆不下去了,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很快,很有力,就像此刻年轻的活力和勇气。于是咬了咬牙,转身推开了门,一口气跑到了外面。
  夜辉烂漫,和以前一模一样星空,还有如丝雾般的浮云。我呵出一口又一口的寒气,凝结成雾,白白的,像是可以拢在手里的棉花糖。
  我想,我可真荒唐。
  我一步一晃的走回学校。可是才离开那条植满了梧桐树的大道,就在现代得近乎荒芜的高楼大厦下边,我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他咖啡色的大衣在寒冬时节看起来分外的温暖,修长的身躯半倚着车子,在不远的地方微笑。
  他的眼睛很专注,微微闪着光亮,他在对我笑。
  我没有慌乱到左右环顾,也没刻意掩饰此刻的好奇和淡淡的尴尬,只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长发被身后的风掠起,大概有几丝飞进了嘴角,痒痒的,滑滑的。
  他站直了身子,一步步的向我走来。眼神像是在端详我,可嘴角的笑又有几分疏离。我想起了自己一度很喜欢读的希腊神话,众神之王宙斯,驭着闪电,气势凌然而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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